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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魔》第66章 雪融(一)
跑出墓道,終於回到了前殿。十二把十字護手刀仍懸浮在青銅鼎上,四壁壁畫莊嚴,白鹿奔月的彩畫橫亙穹頂。這回大夥兒沒心思觀摩了,連滾帶爬跑出殿宇。戚隱剛剛停下來給扶嵐喂了點兒血,落在後頭。大夥兒都上了拱橋,戚隱也背著扶嵐正要過橋,後頭忽然傳來一陣幽幽的鈴響。

 所有人定在當場。

 朱明藏咬著牙大罵:“哪個龜孫裝神弄鬼?出來,跟老子面對面單挑!”

 黑貓臉色一變,道:“這是攝魂鈴?”

 一張枯槁的怪臉從戚隱身後轉出來,深邃枯黑的眼塘子,蟾蜍一樣厚重的眼皮。戚隱被他嚇了個半死,半晌沒認出這到底是誰來。只見那人嘻嘻一笑,滿臉枯枯皺皺的紋路展開,像一個皸裂的大核桃,“小隱,我就說了,你是個喪門星,克親鬼。你看,你先把你娘克死,然後克死我爹我娘,最後,你又親手把你親爹給殺了。”

 這是姚小山的聲音。戚隱震驚地瞪大雙眼,這廝怎麽長成這樣兒了?

 這張臉莫名地熟悉,戚隱認了半天,猛地發現這他娘的是他膝蓋上那張人面的臉。

 那人面妖也太邪性了,姚小山……怎麽長出這副模樣來了?

 戚隱竭力鎮靜情緒,道:“表哥,你冷靜點兒。我跟你說,前面入口已經打開了,咱們可以出去了,沒事兒了,表哥,咱一起出去吧。”

 “出去?”姚小山桀桀怪笑,“你還想出去?你這個小忘八,胳膊肘往外拐,和戚靈樞那個賤玩意兒合起夥來害我。我告訴你們,你們一個也別想逃。”

 “小兔崽子,你過來,你這攝魂鈴打哪來的?”黑貓大叫,“扶嵐殺了張洛懷那個妖道,攝魂鈴早就失落在烏江了,怎麽會到你手上?”

 “小隱,你別怕,”姚小山沒理黑貓,兩手搭在戚隱脖子上,慢慢收緊,“我先送你下去,然後再把你這些好朋友送下去陪你。你不要怨表哥,這是你欠我們家的,我們早該把你扔了。你八歲那年,本來是要把你扔在菜市口的,誰知你還能被過路人給送回來!也不知道那人跟娘說了什麽,娘竟然再沒有提過要把你送走的事兒。你怎麽不被狗叼去,怎麽不被人販子拐去?要是那時候你沒了就好了,”姚小山嗚嗚直哭,“你沒了,就不會有後面這些事兒了!”

 “姚小山……”

 脖子上兩隻手爪鐵鉗似的,越收越緊,戚隱漸漸無法呼吸。前面的人背對著他們,看不到後面的景象,但聽後邊兒沒聲兒了,知道壞事兒,接連大罵。姚小山又哭又笑,形似癲狂,手上勁兒緩緩收緊。正在這時,扶嵐忽然抬起手,兩指並攏,直直插進了姚小山的額心。

 一股血流從那血窟窿裡湧出來,沿著姚小山的鼻側汩汩往下淌。戚隱整個人愣住了,姚小山也木偶似的呆住,雙眼圓睜,滿臉不可置信。扶嵐指尖亮著一點螢光,姚小山的臉龐上爬出細密的發光脈絡,連向扶嵐的兩指。戚隱這才反應過來,扶嵐是在點姚小山的魄。

 過了半晌,扶嵐抽出血淋淋的指頭,姚小山沒了支撐,往邊上一栽,帶著他的攝魂鈴,一同掉進了地下河。那瘦得皮包骨頭的影兒一沉一浮,霎時間就被水衝了個沒影兒。扶嵐這招太狠了,食指插顱,一面點魄,一面殺了他。

 攝魂鈴一走,所有人都恢復了行動,朱明藏朝河裡狠狠唾了一口。

 扶嵐手一松,軟軟耷拉在戚隱肩頭。戚隱心裡發急,忙偏頭看他,他閉著眼,臉色蒼白了好幾分,紙糊的似的,瞧不出半點兒血色。戚隱連喊了好幾聲哥,他也沒反應。沒辦法,隻好狠下心不管,先出去再說。

 蹚水進了窄道,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終於瞧見亮光。白鹿沒騙人,他真的把入口打開了。大家都喜形於色,踩著水過去,上面傳下人聲,似乎有人在喊著什麽。大家都被嚇出陰影來了,不自覺全都停了步子,細細聽是什麽人在喊。若是無方的,恐怕又是一頓惡戰。

 “雲隱!雲知!”

 雲知眼睛一亮,道:“是我家那個老不死的!”

 說著,忙背起戚靈樞,蹬蹬蹬跑了過去。到底下一瞧,果然看見清式老頭兒那張白白胖胖的臉。

 清式一見他們,眉眼彎彎笑起來,“哎呀,就說嘛,禍害遺千年,我這徒兒哪那麽容易死?”

 戚隱跟在後頭,眼淚都要出來了。他現在看見這胖老頭兒,簡直比親娘還親。

 清式忙招來人拉他們,前面的人先上,輪到戚隱,戚隱先把扶嵐打橫抱起來,讓上面的人把他拉上去。他哥上去了,戚隱心裡松泛些許,正準備爬上去,手剛抓住岩石,眼前一黑,霎時間天旋地轉,腳底下一挫,暈了過去。

 後面怎麽出去的戚隱完全不知道了,再醒過來的時候已是三日之後。清式沒再隱瞞他的戚氏子的身份,一連串的仙門長輩來探望他,坐在他床前掉眼淚。鍾鼓山掌門走了,昆侖山的長老又來,嘮叨來嘮叨去,無非是罵元籍混蛋,他爹倒霉什麽的。最後再假模假樣邀他去鍾鼓昆侖,還承諾給他掌門入室弟子的名分。

 其實戚隱心裡知道,這幫人頂看不起他的。鍾鼓山掌門白明均來看他,涕淚橫流,嘮了一盞茶的話兒,轉頭就跟自家長老評論他:“庸常之輩,不似元微子,蓋肖母也。”那會兒他恰巧出門出恭,在花叢後面聽到了。

 他大爺的,戚隱實在不想伺候了,索性裝起病來,要麽去他哥那兒躺著。他哥傷勢很重,一直昏迷,他去了好幾回,扶嵐都沒醒。他就坐在他哥床榻前發呆,一會兒摸摸扶嵐的額頭,一會兒又摸摸扶嵐的手。他要感受到他哥的溫度,他哥的心跳,他才安心。蠟燭高燒,暈黃的光照著扶嵐蒼白的臉兒,他莫名其妙想起白鹿口中那隨風而逝的扶嵐花兒來。他忽然感到害怕,怕他哥就像那神秘的花兒,風一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黑貓安慰他說不妨事兒,扶嵐睡覺就是在自愈。換了兩回藥,他瞧著傷口確確實實結痂了,才放下心來。

 豬妖一出墓就跑了,大約回南疆去了。他們這一行人,傷的傷,廢的廢,最棘手的是戚靈樞,他經脈寸斷,被緊急送回滅度峰,四大仙山丹藥長老閉關會診,三日三夜沒出門,好歹把人從鬼門關搶回來了,但情況依然不樂觀。若扶嵐醒著還好,巫羅秘法裡的蘇生術說不定能用,但扶嵐自己都靈力枯竭,昏迷不醒,這事兒實在難辦。

 無方山殺妖換心這事兒徹底兜不住了,三大仙山掌門長老齊聚無方。無方掌門元籍被軟禁,戒律長老元苦暫代掌門。元籍那個喪心病狂的,聽說他們在神墓底下的時候,他把孟清和給綁了,想營造孟清和下禁林尋找同門失蹤的假象。好在美人師叔靠譜,他被囚之前,拚死送了封帖子回鳳還。清式趕到無方山的時候,在元籍的私牢裡找著了他。

 仙山遣了一支小隊下冰海天淵查探,三天前冰海魔龍翻江倒海,震動了整個無方山,連滅度峰也晃了許久,大夥兒差點兒以為無方要塌了。小隊進入冰海,發現了魔龍屍骸,還有在水裡逡巡的妖鬼。有幾個弟子點兒背,受了傷,還死了一人兒。四大仙山決定派遣長老帶領弟子下冰海入神墓,清剿妖鬼。

 雲知跟他們說中殿不能隨便進,白鹿大神復活,裡面有守衛的白霧神侍。沒人相信,隻說雲知受傷,腦子壞了,連大神復活這種話兒都能編出來。兩天前第一隊由各大仙山組成的弟子下神墓,進入了白鹿中殿,一個也沒回來。

 戚隱靠在憑幾上無奈地道:“他們怎麽什麽也不信?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兒,那些神巫凶殘得很,白鹿睡著的時候,神墓萬不可亂進。”

 “不能怪他們,你口中的白鹿大神那般模樣,我在那兒說的時候,當時就有人問我,這白鹿大神是不是打咱們鳳還山出來的。”雲知攤攤手,“況且清明師叔說冰海天淵山體裡有大巫布下的上古引靈陣,他們派人去看了,掘了數十桶岩塊泥巴,挖了十多丈深,都沒看見引靈陣。所以他們不信咱們說的神啊巫的,也是人之常情。”

 黑貓蹲在烏木炕桌上,聞言兩耳一豎,“引靈陣沒了?”

 “可不,”雲知撐著下巴歎氣,“就一堆破石頭,什麽靈氣脈絡,啥也沒有。你們該不會出現幻覺了吧?”

 “就算老夫和葉清明,還有那隻死豬妖同時出現幻覺,呆瓜也不可能出現幻覺。”黑貓道,“那麽大一個引靈陣,怎麽可能平白無故就沒了?”

 “因為神已經復活了。”

 聲音從後面傳過來,戚隱一個激靈,轉過頭,正瞧見扶嵐靠在床柱上,神色淡淡。

 “哥,你醒了!”

 戚隱驚喜萬分,放下茶碗靠過去。他的臉色依舊蒼白,懨懨的樣子,像被雨打過的梔子花,但比之前是大好了,臉頰上多了幾分血色。終於又見他好端端坐在自個兒身邊,戚隱眼淚都要掉下來。神墓裡他奄奄一息的模樣,滿身的傷口,冰冷的體溫,想想就後怕。

 天光從紗窗外打進來,照在扶嵐身上,他依舊是漆黑的瞳子,低垂的眉睫,素來的沉默模樣,像個文文靜靜的女孩子。戚隱心裡熱烘烘的,恨不得把他揉進懷裡。所幸存著理智,沒敢真上手,低頭瞧見扶嵐撐在床沿上的手,手指蔥白,骨節分明。他蓋上去,輕輕握了握。

 “哥,我好想你。”戚隱啞聲道。

 扶嵐回握他的手,道:“我也想你。”

 瞧著他沒有血氣的臉兒,戚隱問道:“哥,要不要喝點我的血?白鹿大神說我有他的血脈,可能比一般的血管用呢。”

 扶嵐搖頭說不要。戚隱不依,道:“喝兩口吧。喝點兒,好得快。”

 拗不過戚隱百般勸,扶嵐沉默了半晌,低下頭傾過身,拉開戚隱的白紗交領,露出他一截頸子。戚隱一下子怔住了,他本來想給扶嵐咬手的,沒想到這廝自己選了脖子。溫熱的呼吸打在戚隱脖頸兒上,那一寸地方分外敏感,像有羽毛在撓,他覺得癢得慌。

 脖子上微微一疼,那是扶嵐咬破了他的皮肉。戚隱隻覺得什麽溫熱柔軟的物事在自己脖頸子上流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扶嵐在舔舐他的傷口。臉漸漸紅起來,燙得像烙鐵,心也砰砰直跳,在腔子裡鬧騰。他莫名其妙覺得舒坦,還有點享受。

 過了半晌,扶嵐挪開了唇,道:“好了。”

 這就好了?脖頸上空空落落的,沒點兒著落似的,戚隱覺得有些悵然。摸了摸脖子,就破了一點兒皮。戚隱道:“就這麽點兒?血味兒都沒有嘗著吧?”

 “嘗到了,”扶嵐說,“小隱很甜。”

 戚隱的臉噌地一下紅了。

 “你倆可真沒把我當外人,”雲知後槽牙發酸,抱著自己抖了兩抖,“阿呆,你方才的意思是,神復活了,所以那個大巫自己把法陣給撤了?”

 扶嵐點頭。

 “依老夫猜測,恐怕這法陣不止無方一處。”黑貓躺在炕桌上伸懶腰。

 確是如此,整個人間道法衰微,必定四方皆有引靈陣。但布陣這活兒十分費事兒,一個巴掌大的陣法戚隱就得畫半天,多了一劃少了一劃陣法就完蛋,更別說這麽大個引靈陣。正想著,便聽雲知問:“他是怎麽做到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布陣的?除了我們鳳還,其他三山戒備森嚴,裡裡外外全是結界,日日夜夜都有人禦劍巡邏。就拿無方來說,天淵蛛網崗哨那麽多,這麽大一個法陣,遍布整座山,他每天畫一點兒,起碼得花好幾年的工夫吧。”

 “因為他無處不在。”扶嵐淡淡地道。

 戚隱一愣,沒懂他什麽意思,這家夥說話向來不明不白,很費解,主要原因是他嘴實在太笨。戚隱抱著兩臂,蹙著眉心沉思,現在綜合神墓和冰海天淵兩邊信息看來,在冰海天淵裡布下大陣的千年老怪,極有可能就是逃出神墓的黃金罪徒巫鬱離。

 那老怪好不容易出了黃金俑,重返凡間,不好好享受生活,卻開始四處畫陣,復活大神。目前為止,他的目的顯然已經成功了,白鹿大神在神墓中殿摳腳罵娘,還和戚隱嘮了一會子嗑。只是不知巫鬱離為何要費心費神復活死了這麽久的大神,這神還有點兒缺心眼。或許真如白鹿猜測,巫鬱離有著只有神能夠幫他實現的願望。

 “從今天開始,小隱不可以離開我的視線。”扶嵐摸了摸戚隱的發頂。

 “啊?為什麽?”戚隱撓了撓頭,“那出恭怎麽辦?洗澡睡覺,全都得在一塊兒?”

 扶嵐很認真地點頭,“他想把你拐跑,小隱笨笨的,會被他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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