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媽也說過不讓我見你,但電話裡是個男人的聲音,還有我爸爸的聲音。”
夏沐一回想起電話裡爸爸的哀嚎聲,就眼睛發澀。
起初,她為國王保守秘密,無非就是想換來家人平安,如今爸爸身陷險境,她已經沒什麽好遮掩的了。
她抬頭看向卷卷,“如果我說出來,你得答應我要冷靜處理,不要跟那個人起正面衝突,不要激化矛盾,那樣的話,我和我家人會遭殃,我一直隱瞞這件事,也是因為這層顧慮。”
卷卷點頭:“誰啊?”
夏沐壓低聲音:“是你父王。”
——
夏沐沒敢翻舊帳,卷卷的七歲生日宴、實習期約會,這兩次放鴿子的原因,她都沒有說出來,隻坦白了自己從巴蘭島回來後,跟國王見面的部分經過。
她必須讓卷卷提防國王,又不敢全盤托出,仍想握住些籌碼,避免完全撕破臉,成為國王刀板上的魚肉。
卷卷的反應似乎很惱火,但仍舊保持著上層貴族那種內斂的沉默。
耐心聽她說完巴蘭島回國後的經歷,卷卷隻回答說“我會處理好這件事”,就送她回家,而後去醫院接沈阿姨她們去了。
夏沐回家後洗漱上床,以為自己會失眠,然而一整晚的精神緊繃,讓她乏力到近乎崩潰,剛躺進綿軟的床墊,意識就開始迷糊。
難得一夜無夢。
從前,她習慣在鬧鍾響起前五分鍾醒,而且睡眠偏淺,門外稍重些的腳步聲,都能驚醒她。
而第二天清早,鬧鍾響到第三遍,她還睡得死沉,最後還是朵朵把她推醒了。
“姐,別睡了,你是不是該去劇組了?”
夏沐迷迷糊糊地醒來,這種程度的睡眠,對她而言,幾乎算是暈厥了一晚。
睜開眼,還覺得頭腦昏沉,四肢無力,支起身子的力氣都沒有。
她人生第一次如此崩潰地想要賴床,看著穿著睡衣蓬頭亂發的朵朵,她也開始回憶自己寒假時懶散的生活。
越想越不想起床,閉著眼睛摸索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電話給劇務,想要請一天病假。
劇務依舊一副官方的語氣,說是要詢問導演。
掛了電話後,五分鍾就回過來,讓夏沐克服困難,堅持一下,不能請假,否則停工一天損失上萬,得從她的片酬裡扣。
夏沐委屈壞了,想咬牙說,“扣就扣”!
可話到嘴邊,還是被那句“一天上萬”給憋回去了,嘟囔著回答:“那就這樣吧。”
劇務還想跟她確認,夏沐卻賭氣似得掛斷了電話,抱著手機躺在床上。
跟劇組裝可憐,根本行不通。
但是,有一個人可以縱容她,她知道的。
她有了小小的壞心眼--她認識王儲這麽久,從來沒狐假虎威過,多浪費?不如就在今天撒個嬌。
舉起手機,找到卷卷的號碼,撥出去。
心跳莫名開始加速。
“喂?”
卷卷沒睡醒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夏沐身子一緊,像站在刀刃上跳芭蕾。
握緊手機,背書似的一骨碌吼出來:“卷卷我不太舒服想請一天假可劇組不答應!”
卷卷:“……”
一陣讓人尷尬的沉默……
夏沐後悔了!
趕緊起身去上班算了!
被劇組拒絕沒什麽好尷尬的,要是被熊幼崽無視……
啊啊啊啊啊!她為什麽要自取其辱呢!
剛睡醒的蛋卷殿下,反射弧可以繞月球一圈。
對於夏沐而言,對面像是沉默了半個世紀,其實只是十幾秒而已。
反射弧終於完成了全球旅行,回過神的卷卷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問她:“哪裡不舒服?我接你去醫院。”
夏沐爆紅的臉頰終於冷卻了一些。
好吧,卷卷地反應還算及格,似乎沒聽出她故意告狀的意圖。
夏沐扭著身子小聲嘟囔:“沒事,就是昨晚睡晚了,有點累,劇組又不讓我請病假……”
對面又沉默了半個世紀。
剛融化的臉頰再次燒紅了,夏沐很痛苦,決定往後的清早,絕不跟反應慢一萬拍的熊幼崽說話!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卷卷一聲歎息,似乎還有沉沉摔回枕頭的悶聲。
段紫潼嗓音都帶著慵懶的戲謔:“你是不是想賴床了?”
夏沐:“……”
說好的王室風范呢!
這麽直白的戳穿人家的小心思,真的合適嗎!
“才不是!”夏沐想撞牆:“我是真的不舒服!”
熊幼崽的嗤笑聲穿過電話,砸在夏沐的臉上。
“知道了,繼續睡吧,我中午去你家接你,想好吃什麽。”
夏沐掛了電話,撇嘴抱怨了幾句,心裡卻踏實,翻個身,安安心心的繼續進入黑甜鄉。
一覺睡到十點多,夏沐伸了個懶腰,起身洗漱。
昨晚那通讓她離開卷卷的恐嚇電話,讓夏沐很糾結。
理性上,她覺得這肯定是那夥人嫁禍國王的拙劣陰謀。
情感上,她又脆弱的相信,爸爸是真的被國王的人關押了。
這兩種想法,不斷在她心裡彼此交戰,讓她處在精神崩潰地邊緣,卻不能對媽媽袒露。
因為一旦說出來,媽媽根本不會糾結,而是會立即認定,國王抓走了爸爸。
夏沐能感覺出,卷卷懷疑的人是沈阿姨,並認為國王毫無嫌疑。
即使在知道國王私下要求夏沐離開自己後,也並不懷疑他抓走了夏沐的父親。
卷卷情感上對父王有偏袒,就好比如果有人說夏沐爸媽有嫌疑,夏沐也不可能相信。
所以,雙方的判斷都有盲點,夏沐只能用理智保持中立,進一步追蹤線索,等待真相浮出水面。
至於昨晚那通電話的威嚇,她並不放在心上。
對方不準她和卷卷在一起,無非是想孤立她,隔絕她的外援,讓她徹底陷入無助的絕望。
那麽晚,緊急偷來手機打電話威脅她,反而說明對方自亂陣腳,她自然不會中套。
如果他們真的會對爸爸下手,也絕不可能因為她離開卷卷而停手。
夏沐洗漱完,就見沈阿姨端了碗蓋草莓醬的土豆泥出來--
“沐沐起床啦,今天不用拍戲呀?餓不餓?阿姨做了點甜點,先填填肚子,一會兒吃中飯了。”
“不用了,謝謝阿姨,我一會兒要出去吃飯的。”
“是跟殿下出門呀?”沈阿姨笑著問她。
“對。”夏沐有些犯怵。
因為卷卷懷疑沈阿姨,她現在看著沈阿姨也不太對勁,覺得她昨晚忽然發病有一些突兀。
委婉的問她:“阿姨,您身體好些了?”
“都是老毛病了!”沈阿姨笑呵呵地:“哮喘。”
夏木點點頭,問她:“那個……昨晚的事還沒問完,您說的那個特工,叫什麽名字?能告訴我嗎?我保證不會告訴別人。”
沈阿姨長歎一口氣:“其實我特別不想讓你們幾個孩子跟這事沾邊,那人的名字,我已經告訴你媽媽了,你可以問她,讓她決定要不要讓你攙和進來。”
夏沐心下一喜,面上還維持淡定,轉頭就跑去追問蘇語沫。
蘇語沫對女兒這追查沈小玉背景的勁頭很反感,不悅的嘀咕:“你不去勸那卷毛小崽子要陛下放人,反倒急著調查自家人?你這還沒嫁人呢,就跟段家人一個鼻孔出氣了?”
夏沐眉頭皺起來:“媽,你最近話說得也太難聽了,我只是不想放過每一個線索。自從沈阿姨來咱們家,大大小小的事就沒斷過,就算真是國王追殺她,那我也得先弄清她的背景吧?”
蘇語沫見她惱了,也意識到自己最近像個炮筒,態度終於軟下來:“我就是想提醒你,不要完全站在段紫潼的角度思考,你看見的不一定是真的,聽見的也可能是謊話,只有家人不會背叛你。”
“你沈阿姨昨晚在醫院,就把特工局那人的身份告訴我了,我上午也私下聯系了他,確認了沈阿姨的話。”
“她沒騙咱們,秘信是那個特工送的,五成的經濟來源也是他送的,那小子當初是阿恆的手下,也算是徒弟,是個知恩圖報的。”
夏沐面色詫異,急問:“那個特工怎麽說?也說國王是為了國際衝突,故意陷害你和爸爸了?”
蘇語沫冷笑一聲:“我早說過了,這事假不了。”
夏沐:“……”
有種跋山涉水,最終卻繞回原地的絕望感。
夏沐後背冷汗涔涔,細一琢磨,又覺得這結論未必周全,那個特工,難道就一定是清白的?興許是沈阿姨的同夥呢?
她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免得媽媽又說她跟卷卷“一個鼻孔出氣”。
夏沐走回客廳,快十一點了,她有些不放心,給劇務打去個電話,想知道卷卷有沒有出面替她請假。
和早上不同,劇務的態度變得親切又熱情,對她噓寒問暖後,還說祝她生活愉快,期待明年還有機會再相見。
還有機會再相見……
夏沐五雷轟頂!
這話聽起來,怎麽跟電影殺青了似得?
熊幼崽不會是直接幫她取消出演資格了吧!
她隻想休息一天,不是休息一輩子啊啊啊啊!
兩百萬!
兩百萬的片酬啊啊啊啊啊!
夏沐差點心肌梗塞,急忙對劇務解釋:“我病已經都好了!明天就能繼續開工!”
“不必了,劇組已經有了安排,請您安心養病!”
“不不不!我沒病,電影都拍了大半了,怎麽能說停就停呢!這麽著你們得賠多少錢呐!”
劇務那頭愣了一會,頓時笑道:“您誤會了夏小姐,不是停拍,是早上殿下來電話,要求劇組立即殺青,把電影分成上下兩部,拍好的部分先製作上映,第二部要等夏小姐休息一陣子,再繼續拍。這步影片的上部,等於已經殺青了。”
夏沐:“……”
還可以這樣?
想想還是覺得不妥,問他:“可是,拍兩部,那得兩倍投資吧?劉大哥的片酬可不便宜啊……”
“哎呀!哪能讓您操心這事兒呢!”
劇務異常的體貼又激動:“我們電影人的夢想,就是做出最打動人心的作品,能分成兩部,就能保住更多珍貴的細節鏡頭,這不是錢能估量的價值!”
夏沐:“……”
這個財迷劇組,不可能跟她說出這種關於夢想的雞湯。
如果劇務不是吃錯藥了,那就一定是段紫潼給了他們更大的好處!
夏沐慌了,這得多少錢才能買通一個劇組啊?
急忙爭辯:“這不行!我得繼續演,都快拍完了,這忽然加一倍的投資,怎麽行?我不能坑你們劇組啊,我要演下去,我這就跟殿下說去!”
“誒誒!別別別!”
劇務聽出她是來真的,頓時嚇得一哆嗦,也不談論“夢想的價值”了,還是老實巴交的跟夏沐坦白:“咱們不會虧本的啊!夏小姐!”
“影片第一部出來,有王儲參演的噱頭,全球票房保守估計會在十億以上,如今殿下主動要求參演第二部,那麽到時候,光是讚助商的投資,就一定夠回本了,麻煩您千萬別回絕殿下的好意,片方會給您開出更合適的片酬!”
夏沐:“……”
她剛剛鑽牛角尖,隻記得拍電影要投資,卻忘了也會掙錢。
當初《破曉海岸》在海外上映,只是因為“伏奧王儲在片尾花絮中替演”的傳聞,票房就打破了歷史記錄。
當時,萊克爾時報頭條上,用“世紀初的票房炸彈”來形容《破曉海岸》。
而這部由王儲正式參演的《夜幕將至》,絕對會打破上一部電影創下的記錄,劇組恨不得拍它一個系列七八百部,只可惜王儲沒那麽多時間。
如今卷卷主動要求分成兩部,劇組自然求之不得。
夏沐松了口氣,淡定的接受了劇組的安排。
掛了電話,心裡就開始琢磨,下一步片酬,能到多少呢?
越想越開心,坐在沙發上傻笑,她要成小富婆了。
十一點半多一點,門鈴響了。
夏沐知道是卷卷,搶著要開門,卻被剛好路過的蘇語沫擋在了身後。
“接夏沐出去吃?為什麽要出去吃,家裡現成的飯菜。”
一看見門外的卷毛崽,蘇語沫就開啟防禦結界,腦中已經浮現出:女兒被哄上床後拋棄在酒店痛哭跳樓的畫面。
“主要是為了公事,我想帶她出門,找些案子上的線索。”
段紫潼筆管條直的立在門外,像是考試不及格後,偽造了家長簽名,正在接受班主任的檢驗。
但殿下演技精湛,謊話基本上連自己都信了。
夏沐被媽媽擋在屋裡,跟卷卷隔著遙不可及的空氣,像被關在城堡裡的長發公主,恨不得丟出辮子,讓心上人順牆爬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