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嫵微垂下腦袋,兩頰烏黑的碎發滑落在嘴邊,一雙漆亮的丹鳳眼平和地注視著茶幾上的水杯,嗓音卻略帶挑釁的意味:“那要看您是以什麽身份問這個問題了,如果您是‘實習生卷卷’,我覺得,我應該可以選擇不回答。”
段紫潼略歪著腦袋,一雙桃花眸子微眯著,依舊是似笑非笑的迷離目光,注視著江嫵,低聲回答:“在某些情況下,我是卷卷,我想你應該能分辨出是哪些情況,其他時候,你還是得對自己的態度負責。”
江嫵笑了,不打算繼續跟這位小王儲較勁,站起身,禮貌地邀請:“去陽台聊吧。”
徐東成對二人的談話一頭霧水,但能看出她們是有意回避自己,自然不敢湊這個熱鬧,一聲不吭縮在沙發裡。
兩人走到客廳外的小陽台,拉上了玻璃門。
單獨相處時,王儲的壓迫感更容易凸現出來——
段紫潼斜靠在小陽台的圍欄上,斜視江嫵。
江嫵則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率先發問:“殿下要修的新學位是刑偵學?可據我所知,巴蘭島的初級考核裡,是包含了這門專業的,含金量可不比帝軍大的學位少,應該沒有必要重讀。”
段紫潼轉過身,手肘支在圍欄上,看著陽台外鬱鬱蔥蔥的小草坪,淡然開口:“這裡沒有其他人,你用不著跟我兜圈子,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就是你想的那樣——是為了夏沐,我就是特意來找她的。好,現在輪到你了,回答我的問題。”
“夠直爽。”江嫵抿嘴一笑,卻不敢如此“直言不諱”,而是警惕的試探道:“如果我說,我幫助夏沐是因為多年的友情、但不排除未來,也許會有其他改變,這會不會冒犯您?”
“不會。”段紫潼回答得斬釘截鐵,精致的眉眼在斜照的陽光下輪廓分明,側頭看她時,紫瞳中顯現出罕見的威嚴——
“但是,我希望你近兩個月內盡少和她接觸,我需要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一個人身上。兩個月後,我還要回巴蘭島特訓,在那之後,我不會再過問她的事。”
江嫵一愣,原以為,這頭小龍崽是對夏沐產生了愛慕的錯覺,打算對她宣示所有權,卻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這個回答,對於夏沐而言,目的就顯得不太明朗了。
江嫵想要壓下心中的憂慮,卻又按捺不住對夏沐長久以來地保護欲,鼓起勇氣追問道:“方便透露原因嗎?在我看來,您近些時日,似乎是有意在促使夏沐對您產生好感或依賴……”
段紫潼揚起下巴,垂下長睫,神色慵懶,又更像是撒嬌:“你在擔心什麽?你認為我會耗費一整個假期,玩弄一個同性omega的感情嗎?別多想了,學姐,這要傳出去還不得氣死我父王,我可不想提前登基。”
江嫵噗哧一笑,點頭道:“我相信您的人品。”
……
“卷卷?”
不多時,客廳傳來夏沐的呼喚。
回屋後,四人一起商定好偵查計劃,下午就開始新一輪行動。
跑腿的活,主要由江嫵承擔。
光是調用錄像,就得出示cga部門的偵查證明,耳後四處提交申請,開著車兜了大半個帝都。
辦理完手續,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多。
好在徐東成的記憶還算清晰,之間地點都記得很準。
調看錄像時,僅僅耗費十多分鍾,二人就找出了那段與嫌疑犯照面的錄像。
與徐東成說得一樣,嫌疑犯推著一輛帶滾輪的綠色桶狀垃圾車,在路邊撞上了他。
旁觀整個經過,嫌犯的舉動並不顯得很刻意,一舉一動都相當鎮定自若。
不過,與徐東成所說的不同——那男人並不是“老頭”,最多算是中年人。
他推著垃圾車,但並沒有穿著清潔工人的製服,而是一身古板的運動套裝,仿佛是六七年前流行的款式,讓他看起來確實像是中老年人。
由於錄像畫面不太清晰,江嫵倒回幾遍,仔細觀看,大致判斷出,這男人應該在四十歲上下的年紀,身材不算高挑,行走姿態卻十分硬朗穩健。
“就是他!就是他!”徐東成情緒激動。
當天撞上垃圾車時,他剛打完一架,體力不支,也沒精力跟那“老頭”計較。
此刻,再看見錄像裡那個嫁禍自己的凶手,他滿腔的怒火已經無法壓抑,恨不得鑽進屏幕,踹倒那男人往死裡揍!
江嫵神色淡定的拷貝好錄像,又耐心的搜尋出那男人叢出現在路邊,到推車撞上徐東成的全過程,以及撞完人之後的去向。
拷貝完畢後,江嫵送走徐東成,打算獨自去dea分局,調查與死者同組的警員資料。
途經帝軍大,江嫵下意識看了眼導航,五點一刻,還沒到放學的時間。
她稍作猶豫便減緩車速,在路口調轉了車頭。
相比於調查警員資料,她還有更想調查的事情——
段紫潼對夏沐的目的。
走進校門,江嫵輕車熟路地找到高中部教務處,向老師打聽一個叫任宇凡的男孩。
高一六班的任宇凡。
江嫵記得這男孩,他是殿下兒時的好友,外號“碰碰車飛俠”。
聽王后說,殿下在巴蘭島期間,與任宇凡常有聯系,寒暑假回國時,也時常與他廝混一處。
他想必該知道一些內情。
趕到六班時,已經接近放學時間,江嫵向窗口的學生打聽幾句,就鎖定了坐在後排的棕發男孩。
江嫵自高中到大學,都算得上帝軍大風頭無二的人物,不論走到哪兒,都有一股賭神出場般的風騷氣場,卻沒想到碩博連讀了四年,校園裡就已經沒了自己的傳說——
任宇凡竟然不認識她!
並且冷漠地拒絕了她的邀請!
尷尬中,江嫵硬著頭皮,主動談了談自己當年在學校的風光,總算喚起了任宇凡對她的好奇,這才答應隨她一同去食堂。
面對十五歲的少年,江嫵不費吹灰之力,就博取了對方的信任,言談不多時,就漸漸提及段紫潼近年來回國的經歷——
“殿下在島上也是憋得慌,這一回來,就找著個目標,下手也夠速度的。”
任宇凡畢竟還是個學生,閑聊起來絲毫沒有戒備,毫不猶豫的回應:“你是說那個貓女學姐?”
江嫵:“……”
這男孩單純得讓人難以置信,殿下常年跟這種孩子玩在一處,究竟是如何保正智商不下滑的?
江嫵不動聲色的回答:“你也知道夏沐?”
任宇凡一臉驕傲:“那當然,我以前幫殿下給她送過東西。”
江嫵一愣,試探道:“怎麽可能?殿下這些年一直在巴蘭島,從來沒跟夏沐聯系過,怎麽會送她東西。”
任宇凡嘿嘿一笑,回憶道:“很久以前了,就是頭一次去特訓送機的時候,殿下讓我在機場等那個貓女,把一個小紙袋交到她手裡。”
頭一次去巴蘭島的時候?
那小龍崽子才剛滿七歲啊!居然給夏沐送過禮物?
江嫵一臉錯愕:“真的假的?紙袋裡裝的什麽?情書巧克力?”
任宇凡撓了撓後腦杓,回憶道:“殿下不讓我偷看,紙袋裡確實有一張小紙片,但應該不是情書。”
江嫵:“你怎麽知道的?”
任宇凡一撇嘴:“因為那個貓女展開紙片一看,就大哭起來,我估計是殿下的惡作劇,紙條上可能寫著‘你長得真醜’之類的內容。”
江嫵:“……”
別說,這還真符合殿下的作風……
“就這一次吧?殿下去巴蘭島之後,就沒讓你給夏沐捎帶過禮物了?”
“對。”任宇凡想了想,又補充道:“殿下每年夏天都會回國兩個月,頭兩年暑假,還特地打聽到那隻貓女的住所,帶著我一起去她家敲門。
我記得當時是個阿姨開了門,可能是那貓女的媽媽,她說夏沐不在家,參加暑期夏令營了。”
江嫵疑惑的皺起眉頭。
夏令營?在她的記憶中,夏沐連補習班的學費都交不起,暑假多數都是埋頭窩在家裡做習題,哪來的錢報名夏令營?
“那個阿姨說她女兒開學才會回來,”任宇凡回憶道:“我們隻好回去了,後來,第二年暑假,我又陪殿下去敲那隻貓女的家門,還是那個阿姨開的門,說她女兒又去夏令營了。”
江嫵:“……”
這頭小龍崽還真是比想象中執著。
可這事情似乎有蹊蹺,夏沐的媽媽像是有意撒了謊。
任宇凡自顧自繼續回憶道:“殿下當時不太開心,問那個阿姨,‘什麽夏令營要持續兩個月,曬死怎麽辦’,阿姨說,也不是持續兩個月,只是結束後,她女兒會去外婆家住,不會回家的。”
江嫵眯起眼,愈發察覺事情不對勁,夏沐的媽媽大概是沒把兩頭幼崽放在眼裡,撒個謊都如此敷衍。
連她都能察覺不對勁,這謊言肯定就瞞不住小王儲。
果不其然,任宇凡接著道:“阿姨給我們倆一人兩塊布丁,就讓我們回家,她一關上門,殿下就繞過那棟別墅,偷偷爬進她家後院裡。”
“殿下爬進後院了?”江嫵心下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
任宇凡點點頭:“我在院外放哨,殿下順著她家陽台爬到二樓,一共三扇窗子,一個一個找過去,最後又爬上閣樓。
當時好像是下午兩三點,天熱得像個大悶鍋!
我記得殿下在閣樓斜坡的屋頂上蹲了好久,像雕塑一樣,我不斷吹口哨,她也不理我。最後還是我朝樓頂扔石頭,殿下才回過神,吭哧吭哧跳下來,熱得我差點中暑!”
江嫵此刻臉色漸漸發白,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很糟糕的猜想,她壓低嗓音問男孩:“殿下是不是在閣樓看見夏沐了?夏沐肯定不是故意撒謊攆走你們!可能是她媽媽怕她耽誤學習,所以私自跟你們……”
“沒有啊?”任宇凡挑起眉毛,坦白道:“殿下親口告訴我,沒找到貓女,以後也不會再來找了。”
江嫵心裡一咯噔,根據她對那頭小龍崽的了解,這絕對是殿下受到毀滅性打擊後,死要面子的借口。
——
晚上八點多,夏沐還在翻看死者的社會關系資料,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她點開一看,是一條來自江嫵的消息——
“相信我夏沐,跟段紫潼保持距離,那家夥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