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裡充滿了溫熱的水氣,霧氣蒙蒙,模糊了空間也放慢了時間,人的思想在這個仙境一樣的世界裡變得超脫而飄渺,已經不再是純粹肉體的快樂,這是一種享受,通過軀殼觸摸對方靈魂的享受。
鍾宴齋很克制,三天后正式比賽,他得緩著勁兒,給林奇留下三天就能恢復過來的余地。
柔情蜜意過後,余韻殘留,鍾宴齋摟著濕淋淋的林奇,半抱著他靠在浴缸裡,他們兩人身高相仿,抱在一起像連體嬰一樣,鍾宴齋輕輕啄吻了一下他微腫的嘴唇,抬手撩起一片水花,撫摸著林奇的短發,“林奇,我想跟你說件事兒。”
鍾宴齋很溫柔,所以林奇現在也不怎麽太累,他順著鍾宴齋身上漂亮的肌肉紋理輕輕摩挲著,“你說。”
“今天二次堪路的時候,我認為你有保留。”鍾宴齋在一片旖旎的氣氛中卻是起了個嚴肅的話頭。
林奇摸他的手頓住了,浴缸裡撥動的水流成了個靜止的形態。
鍾宴齋低頭,一手從林奇的頭頂撫向他的臉頰,托起了他的下巴,深栗色的眼睛凝著他,“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這種事對林奇來說其實很困難,他的設定是工具人,這不僅僅只是角色設定而已,是聯盟根據他的精神力資質所作的工作安排。
他們同屆的最強精神力者是一位自然人,林奇聽說分配工作的時候,那位去了boss組,直接對抗每個世界的男主。
像他這樣的輔助陪襯角色,現在卻要與鍾宴齋並肩作戰,生死相同,這對林奇來說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挑戰。
林奇也很想有自信,可有自信這種事必須由內而外地肯定自己才能做到,林奇現在可以說是除了面前隔著一個世界的愛情之外,一無所有,這還是他拚盡了全力強求來的。
太難了。
林奇克制住自己露出太過於脆弱的表情,用客觀的語調道:“這是我們第一場比賽,我想慢慢來。”
鍾宴齋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林奇。
林奇總是像風,自由肆意,好像什麽也不在乎,風是無堅不摧的,可現在這一刻,林奇強硬的外殼裡泄露出了動搖,那種動搖並不會讓鍾宴齋聯想到軟弱,而是真實,真實的林奇。
鍾宴齋低頭虔誠地像拜佛一樣地親了親林奇的眉心,溫暖的嘴唇貼著林奇水汽蒙蒙的眉心,低聲道:“在我面前,你可以說實話。”
林奇忽然覺得眼睛有點澀。
浴缸裡無波動的水仿佛讓他回到了實驗室的培養皿裡,他沒有母親,那種血脈相連毫無保留的愛他從未真正得到過,也許他扮演的角色有母親,有父親,他也能短暫地從小世界裡獲得片刻的那樣的愛,可那都不夠,不足以支撐。
人在面對痛苦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想叫自己的母親。
林奇沒有,他不知道該叫誰。
他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時間與自由,換取與另一個世界的人相愛相守的權利,這樣巨大的選擇,他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去傾訴。
即使是‘他’也不行,因為‘他’永遠也會不知道。
鍾宴齋抱緊了林奇,從他的頭頂一直撫摸到脖子,來回地撫摸,林奇的淚水滾落在他的胸膛,那種熱度讓鍾宴齋刺心一樣的酸疼。
林奇靠在鍾宴齋肩膀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哭完,他就不好意思了,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嗡聲嗡氣道:“對不起。”
鍾宴齋揉了他的短發,沉默了一會兒,語氣平淡道:“人世無常,生死天定,如果真的有的選,我選擇和你一起死在賽場上。”
林奇猛地抬頭,眼睛紅腫,“你胡說什麽!”
鍾宴齋垂下臉,他的目光與神情都透露出一種超脫般的認真,“在我的記憶裡,你死過一次。”
“我不知道那是前世還是輪回,”鍾宴齋的目光緩緩掃過林奇驚愕的臉,“我隻想不再遺憾。”
林奇的心跳跳得很快,他嘴裡幾乎快要蹦出對真相的回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下了他的話語,他只能抬起手描摹著鍾宴齋的輪廓,艱難道:“好。”
“放手去做,”鍾宴齋抓住他的手在唇邊輕輕一吻,神情端正得像悲天憫人的佛,“不要怕。”
鍾宴齋明確地把自己的命交到了林奇手裡,林奇就算再不相信自己,現在也不得不相信自己了,鍾宴齋‘逼’著他推著他往前走了一步,至於那一步,往前到底是天堂還是地獄,林奇也不知道。
‘不要怕’,林奇想到這三個字就精神一振。
三天后,開幕式正式開始,林奇與鍾宴齋和車隊的人員早早地就到了現場準備拍手當觀眾,他們到不久,幾輛印著讚助商廣告的大車過來,車上下來形形色色全是一水的高挑美人。
美人裡有個一下車就對他們瘋狂招手,“林奇——”
林奇站在鍾宴齋旁邊,臉頰一燒,不知道自己是該回應呢還是不該回應呢,背在身後的手動了一下還是憋住了。
小麥跟身邊的模特打了個招呼,直接跑了過來。
林奇下意識地看了鍾宴齋一眼,想起小麥分別對二人誠邀雙飛的操作,林奇不禁嘴角抽搐,對小麥從內心底產生了一絲絲懼意。
“真巧。”小麥一如既往地在大眾面前一副高冷范。
經理人對林奇那點情史了如指掌,經理人就是把林奇從他和小麥合住的公寓裡給挖出來的,他還不知道林奇和小麥分手了,客氣道:“林奇朋友特地來看他比賽?”
小麥瞟了經理人一眼,見林奇目不斜視地裝不認識他,怒從心頭起,不鹹不淡道:“不是看他,我來看宴齋。”
經理人:!!!
經理人立刻用無比驚訝的目光掃射了鍾宴齋和林奇,就差沒在臉上寫‘貴圈真亂’這四個大字了。
林奇也聽不下去了,他都隻喊鍾宴齋小鍾、齋齋、和老公,小麥怎麽能喊鍾宴齋‘宴齋’?於是不客氣道:“別這麽叫他。”
經理人:“……”看來事情不像他想象的那麽簡單,這不是移情別戀,這是三角關系啊!!
怎麽回事,比賽都馬上就要開始了,在這種這麽緊張的時刻,還搞這種事,太不合時宜了!更不合時宜的是——他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你管我怎麽叫他呢?”小麥冷笑一聲道。
“你能不能別鬧了?”林奇擰眉道。
“我叫別人的名字就是鬧?”
“他跟你很熟嗎你這麽叫他。”
“他跟我熟不熟,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你適可而止啊。”
小麥和林奇有來有回地鬥嘴鬥得起勁,經理人在一邊耳朵豎起聽得嘴角上揚欲罷不能。
一直像局外人一樣安靜的鍾宴齋忽然道:“別吵了。”
林奇與小麥同時收聲望向鍾宴齋,經理人慢了半拍,也望向了鍾宴齋,鍾宴齋的個性他最了解,平常吃素愛好念經,不理凡塵俗務,也不愛說話,經理人特別好奇鍾宴齋這種跟桃色緋聞根本不沾邊的人在這種經典三角關系中會說出什麽驚人之語。
“無論你怎麽做,他也不會再回到你身邊,”鍾宴齋對小麥冷淡道,“你死心吧。”
經理人的嘴逐漸張成了o型,腦殼隱隱約約地開始疼了起來,他怎麽覺得這個劇情發展他有點看不懂呢?鍾宴齋的說話內容……怎麽那麽像他昨天晚上看的新聞節目裡那個對原配囂張放狠話的小三?
小麥被鍾宴齋戳破了心事,又氣又傷心,連鍾宴齋都看得出他從頭到尾都是衝著跟林奇複合來的,林奇倒好,還把他當情敵了,真是氣死他了!
小麥狠狠地瞪了林奇一眼,快速道:“陽痿早泄賤男人,再見!”一轉身,風中搖晃的花一樣飛走了。
林奇:“……”
面對經理人投過來的疑惑目光,林奇憋了下臉,咬牙切齒道:“我不是我沒有,他這是造謠,汙蔑。”
經理人對這狂奔的劇情迅速適應了,低頭隱晦地看了林奇的下腹一眼,“沒事,我不在意這個,賽場上別陽痿早泄就行了。”
林奇:“……”
花哨的開幕式結束之後,所有的車手和領航員提車準備待發,林奇和鍾宴齋驗車完畢之後上車等待,他們抽簽被排在了第七位發車。
為了避免賽道的擁堵和展現每位車手最強的實力,拉力賽都會采取錯時發車的形式,賀堯的車就排在他們前面。
裁判已經走到了鍾宴齋的車前,示意鍾宴齋準備發車。
林奇輕輕吸了口氣,掃了一眼重新修改過的路書。
如果可以,死在賽場上,也是賽車手的一種燦爛歸宿。
鍾宴齋是這個世界最天才的賽車手,即使他只是工具人,也一定會拚盡全力,讓鍾宴齋在賽場稱王。
“7號車手準備出發倒計時。”
清晰的沉穩聲音傳入耳中,林奇目光一凝,緊接道:“7號領航員準備完畢。”
鍾宴齋踩下油門,引擎轟鳴,兩人身體同時向後拉束——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