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感覺到了臉頰處那柔軟而微涼的觸感, 這手的主人正在用指腹一點點細致的描摹著他面部的輪廓。
哈迪斯的薄唇不自覺的緊繃成了一條冷硬的直線, 並非是因為不喜, 而是因為一種緊張到不知如何應對的不適。
付臻紅撫摸的動作很輕,這樣曖昧的舉動由任何一位神祇做出來可能都會被認為是某種蓄意的挑逗與勾引。
然偏偏做出此番親密之舉的神是厄裡斯。
厄裡斯不需要刻意去引誘,他只需用一個稍微纏綣柔和的眼神,就能征服被他注視著的存在, 無論是人,還是神。
畢竟厄裡斯的性格是那麽孤高而獨僻。
此刻,付臻紅的面色依舊是平靜的,帶著冷淡和漠然,是盛開在雪夜裡凝水的霜花, 立於冰川之上。
明明是說著很容易讓人起遐思的話語, 然他的聲音又是那麽的清冷而平淡,不像是讚譽, 更像是簡單的陳述, 不帶任何旖旎的色彩。
然盡管如此, 卻比妙語連珠的稱讚更加的惑人心神。
一向沉著冷靜的哈迪斯,內心也難免因為付臻紅的舉動與話語而有了較為明顯的情緒起伏。
眾神的目光落在付臻紅的手上,那麽漂亮的一隻手,竟然去觸摸哈迪斯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容, 一股濃濃的嫉妒之意瞬間席卷到了一些神祇的內心深處。
他們甚至有種想要將哈迪斯推開,然後去握住厄裡斯的手放在唇上親吻的衝動。
阿芙洛狄忒一臉不悅的盯著付臻紅與哈迪斯這邊,這位美與愛之神是真得傾慕於厄裡斯。
似乎從付臻紅將金蘋果交於她手上的那一刻,就把阿芙洛狄忒變成了一個隻專心於追求心愛之人的普通少女。
阿波羅心裡也有種隱隱不舒服的感覺, 明明是他最先遇到了厄裡斯,他們牽過手,甚至因為一場意外而親密的擁抱過,這份甜美的小秘密讓阿波羅覺得自己和厄裡斯之間是與其他神祇不同的。
然厄裡斯此番的言語和行為卻讓這位太陽神感覺到了一絲危機,盡管厄裡斯不過幾秒就收回了手,但他對哈迪斯已經投去了相比於其他神祇多了太多的關注。
“阿波羅……”月神阿爾忒彌斯微微皺了皺眉,他的弟弟,對於厄裡斯的在意,似乎有點過多了。
盡管阿爾忒彌斯並未說出後面這句話,然作為雙生子的阿波羅卻很容易就明白了她要表達的意思。
阿波羅並不否認自己對厄裡斯的在意,他溫和而坦蕩,直言不諱的說出了心中所想:“阿爾忒彌斯,厄裡斯的容顏讓我驚豔,他清冷漠然的模樣更讓我有種想要征服的欲望。”
阿爾忒彌斯知道阿波羅的性格雖溫潤和煦,卻也十分固執,一旦認定了的事就不會輕易被旁人左右。
作為神王最受寵愛的女兒,阿爾忒彌斯提出了做處女神的要求,比起那些雪月風花的情愛,她更喜歡的是手持著銳利的弓箭,在塔伊蓋托斯山和埃累馬索斯山的叢林裡暢快淋漓的狩獵。
然她雖對情與愛並不感興趣,卻也不可否認,厄裡斯的身上的確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所有人都喜歡去追求美,更喜歡去征服有挑戰性的存在。
這麽一想後,阿爾忒彌斯覺得一切也都理所當然了,她甚至為自己的弟弟出起了主意: “阿波羅,或許這場宴會過後,我們可以邀請厄裡斯來宮殿做客,你為他用七弦琴彈奏動人的旋律,畢竟美妙的音樂總能讓心情變得愉悅而放松。”
阿爾忒彌斯的話讓阿波羅眼神一閃,用音樂來吸引厄裡斯未嘗不是一個好方法,他可沒忘記與厄裡斯初遇的根源就是音律。
阿波羅微微一笑,自信且從容:“親愛的阿爾忒彌斯,或許你說得極對。”
狄俄尼索斯就坐在阿波羅左邊的位置,太陽神與月神之間的談話,盡管並不大聲,他也依舊聽的清清楚楚。
“赫爾墨斯,”他了一眼身旁的神使,又看了看付臻紅,晃蕩著杯中香醇的美酒:“你說如果我釀造出一款獨一無二的葡萄酒,厄裡斯他會喜歡喝嗎?”
赫爾墨斯挑眉:“親愛的狄俄尼索斯,莫非你也是想邀請厄裡斯去你的宮殿?”
狄俄尼索斯玩世不恭的笑道:“偶爾也想跟著湊湊熱鬧。”
“我可不認為厄裡斯會同意你們的邀請。”
狄俄尼索斯不以為然: “總要試一下才知道結果,不是嗎?”
而顯然,有這種心思的不只是阿波羅和酒神狄俄尼索斯。
波塞冬文質彬彬的說道: “厄裡斯,海中的世界是自由與浪漫的象征,深邃無邊的海洋裡有各種千奇百怪的事物,我誠心邀請你做客於我掌管的國度。”
修普諾斯輕哼一聲,“我和塔納托斯住在冥界深淵,厄裡斯是我們的兄長,我們同為黑夜所孕育,比起洶湧波濤的海洋,幽沉靜謐的冥府才更適合造訪。”
事實上,睡神修普諾斯本不需要說著前半句關於他們與厄裡斯之間的關系的話語,然私心裡他就是想讓這些神祇們知道,他與厄裡斯是存在著不可磨滅的聯系。
波塞冬笑了,“冥界只有亡靈們哀怨的歎息和不甘赴死者們絕望憤怒的呐喊,親愛的睡夢之神呀,怎麽這樣充滿著血腥與死氣的王國到了你嘴裡,卻變成了一種靜謐?”
“地下國土之大,可不只有痛苦的河流和灰黑的平原。”死神塔納托斯難得說了一段較長的話語:“以篤定的語氣說著狹隘的認知,這只能暴露出說者的淺顯與無知。”
坐在最主位的宙斯本不打算插手這些神祇們無傷大雅的爭論,然海洋與冥界試圖邀請厄裡斯做客的話語,卻讓這位眾神之主感到了一絲明顯的不悅。
“厄裡斯是住在奧林匹斯山的神。”宙斯不疾不徐的說道,低沉而溫和的嗓音裡帶著獨屬於最高統治者的絕對威壓。
奧林匹斯山的神。
自然就容不得海洋與冥界來覬覦。
哈迪斯看了一眼宙斯,淡淡的說道:“住處隨時可以改變,厄裡斯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力”
宙斯眯了眯眼,瞳孔深處透著某種危險的信號:“我親愛的大哥,你這是在質疑?”
“我是在陳述事實。”哈迪斯的面色平靜而冷凝。
一個是天空之主,一個是冥界之王,兩個上位者的對話讓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微妙。
“厄裡斯呀厄裡斯,”波塞冬突然把矛頭引向了付臻紅,這位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不放過任何一絲可以製造眾神混亂的機會,“你是喜歡宙斯,還是喜歡哈迪斯?”
他故意以哈迪斯和宙斯的名字來代替原本的冥國與天空,讓本就容易引起劍拔弩張的選擇變得更加的趨於神祇的個人情緒。
這下不只是宙斯和哈迪斯本人,就連其他神祇也下意識放輕了呼吸,開始緊張起付臻紅的回答。
付臻紅看也沒看波塞冬一眼,他的視線落在自己杯中的清酒裡,輕輕晃蕩著精致的杯壁,看著香醇的甘液泛出波瀾起伏的漣漪。
“我的母親是否還在沉睡?”
他是在問哈迪斯,盡管沒有回答波塞冬的話語,然這樣的詢問卻似乎已經說明了某種意思和選擇。
尼克斯是黑夜的化身,也是厄裡斯的母神,這位神祇住在濃霧彌漫的地下深淵,從她孕育出所有孩子之後,就選擇了沉睡,隻留神力來維系著白晝與黑夜的平衡。
哈迪斯神色微動,心底萌生出了一絲難得的喜悅,“她有時會在赫斯珀洛斯開啟黃昏的通道時蘇醒。”
付臻紅點了點頭。
哈迪斯見狀,又說了一句:“厄裡斯,我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他用的是‘我’,而非‘冥府’。
“好。”
聽到付臻紅的回答,哈迪斯的唇角邊勾起了一抹細不可察的弧度,周身的寒氣也似乎有了消融的痕跡。
宙斯的眉頭微皺,警告性的喊了一聲:“厄裡斯。”
“怎麽?”付臻紅抬眸。
“你是屬於奧林匹斯山的,”也是屬於我的。後面這句話宙斯並沒有說出來,然他深邃凌厲的眼神裡卻無不透露出了一種霸道和強勢。
“你能左右我嗎?”付臻紅不以為意,他薄唇輕啟,隨性而淡漠的說道:“你敢左右我嗎?”
付臻紅的話讓其他神祇也一下驚覺,他們差點因為厄裡斯的美貌而忘了這位紛爭之神本身實力的不俗與強大。
作為原始五初神尼克斯最得意的孩子,厄裡斯在擁有自己神格的同時也完美的繼承了黑夜之神那能吞噬世間萬物的本領。
黑色是溫柔的任由星光點綴的深邃天幕,更是無盡的深淵,是毀滅和破壞力。
紛爭與不和之神厄裡斯,可不是他們可以任意拿捏和佔有的柔弱美人。
而是那個能夠製伏住怪物提豐的神。
怪物提豐有多厲害,他是一切惡魔的王,是妖魔的主人,大地之母蓋亞與深淵之神塔爾塔羅斯的兒子。
更是神王宙斯不共戴天的仇人,曾打斷過宙斯的手腳筋,如若當年沒有厄裡斯的幫忙,宙斯也不會這麽容易就用雷電將提豐轟至奄奄一息,然後反敗為勝,成功推翻堤坦神族的統治,建立起第三代盛世王朝。
付臻紅沒有在意自己隨意的一句話在眾神心中引起的波瀾,他端起酒杯,將醇香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隨著他仰頭喝酒的動作,雪白漂亮的脖頸便暴露在了眾神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