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重如千斤, 沉重得邁不開腳。
喬弋舟怔怔的看著這一幕, 手電筒所照之處, 全都是刷滿紅漆的棺材。
他忽然間被人給捂住了鼻子, 喬弋舟睜大了眼, 唔唔唔了幾聲。
楚燎的臉離他很近, 壓低著自己的聲音:“噓。”
他奪過了喬弋舟的手電筒,將其關閉。視線是如此昏暗, 幾乎沒有一絲光亮。底下紅燭的光打在棺材底部, 一隻長著尖銳指甲的手,便猛然趴在了棺材邊緣。
喬弋舟表情凝重,死死的盯著上空。
它掙扎著從棺材裡爬了起來,身體乾癟至極, 像是許久沒有活動,肢體都變得不協調了。
這裡足足有四層樓高,又被打通了一部分,耳朵裡滿是那回旋的風聲。
喬弋舟冷汗涔涔, 驀然收回了眼神,和楚燎對視。
——該怎麽辦?
那個東西很快便要墜地, 皆是一定會發現他們的!
楚燎掃視四周,指著旁邊一個新的棺材:“躲進去。”
喬弋舟睜大了眼,他們兩個人,躲一個棺材?
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容不得思考,他便拉著楚燎躲到了裡面。
喬弋舟奮力將棺材蓋上, 仍然平複不了那雜亂無章的心跳聲。
在棺材蓋上的那一刻,喬弋舟便聽到了有什麽東西墜地的聲音。想都不用想,便能猜到,那一定是剛才從老館裡爬出來的僵屍!
它緩緩的挪動著腳步,佝僂著自己乾癟的身體,鼻子微微嗅了起來。
喬弋舟和楚燎躺的棺材並非嚴絲合縫,而是有一絲微弱的縫隙,保證兩個人呼吸,以及等僵屍走後,可以推開棺材。
然而正是因為有這極細微的縫隙,喬弋舟才得以看得到外面。
僵屍已經朝著他們走來,半蹲在了棺材上。它一件衣服都沒穿,乾癟的身體,骨瘦如柴,低著脖子死命的朝著縫隙裡看。
它頭頂的毛發分外稀疏,緩慢的挪動著自己的脖頸,鼻尖在微微的聳動。
喬弋舟和它是如此接近,怔怔的看著這一幕,似乎透過縫隙,兩人的眼神也在半空相撞。
咚咚咚——
心臟從未跳動得如此劇烈。
喬弋舟胸口發悶,皮膚下的血液都結了冰,像是不會流動那樣,令他覺得難受。
然而令喬弋舟意外的是,僵屍並沒有掀開棺材蓋,只是趴在他們的棺材上。
難道沒有被發現?
喬弋舟緊繃到了極點,時間的流逝也變得艱難。
身側的楚燎伸來一隻手,覆蓋在他的眼睛上。
喬弋舟微怔,卻發現楚燎一筆一劃的寫:“別看。”
心情變得放松,可被人蒙上雙眼,那細微的感覺又一次湧入心臟。
棺材狹小至極,裡面分外悶熱。肌膚和肌膚相貼,帶著令人觸電般的顫栗感。
酥酥麻麻的,像是有小蟲在爬。
喬弋舟的長睫微顫,輕輕掃著,讓楚燎的掌心都在發癢。
喬弋舟身上的味道似乎在蠱惑著他,猶如太陽對地球的吸引力,楚燎喉頭緩緩下滑了一下。
這棺材的空間太狹窄了,原本只能容納一人,此刻卻因危險而躲入了兩個人。
他們雙腿都交疊在了一起,透過那層薄薄的布料,楚燎似乎能感知到對方肌膚的溫涼,猶如玉石那般。
氣氛驟然變得曖昧,楚燎神使鬼差的,輕輕的摩挲了一下他的眼尾。
直到喬弋舟側過頭,有些發懵的看著他,楚燎才驟然收回了手。
像是做了壞事。
原本不打算看的,此刻不僅管不住手,更管不住眼。
楚燎都察覺到了自己的奇怪,分身的話再次響徹耳邊——
楚燎,你變了,變得不理智,可你卻沒有第一時間排除這種不穩定因子。
誰成了你的不理智?
這個問題直擊靈魂,那時的楚燎有些惱羞成怒。
然而在這一秒,他卻能夠回答。
——是喬弋舟。
楚燎夜視能力極佳,此刻可以清晰的看到,那被他揉紅的眼尾,讓喬弋舟整張臉,都橫生了幾分色氣。
想要抱著他,想要看著他縮在自己懷裡顫抖。
楚燎眼瞳幽深,忍不住咬了自己一口,舌尖嘗到了一絲血腥味,都未曾收回自己的眼神。
饒是喬弋舟再遲鈍,此刻也感知到男人帶著侵略性的掃過他的每一寸。
喬弋舟心頭顫栗,這股陌生的感覺,卻並非是恐懼。
趴在他們棺材蓋兒上的僵屍,此刻總算是跳了下去。
樓梯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打破了兩人曖昧的氣氛。喬弋舟仔細聆聽,才發現管理員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回到了這個地方。在看到僵屍的時候,他並未驚訝,反而將手裡的東西丟給了它。
“吃吧。”
僵屍砸吧砸吧嘴,忽然便咬了起來。
這具屍體身上的味道似曾相識,喬弋舟立馬便想起了十八樓那個死去的男孩兒。
管理員語氣陰沉:“廢了這麽多努力,竟然在煉製當天被破壞了。”
煉小鬼續命的……果然是管理員!
喬弋舟心臟發緊,管理員是幕後黑手,那白事老人又是什麽?
七月半這個時間,又和他們有什麽關聯?
“香山愛心公寓裡的住戶已經越來越少,等七月半後,該是重新找個地方了。”
等僵屍咬完,他從箱子裡拿出了紅衣,用黃色符紙貼著僵屍,一點點的為它穿上鳳披霞帔。
紅衣刺目,像是染了血那樣。
僵屍在吃下小孩兒的血肉之後,又被人拿紅衣鎖住了陰氣,便比其他僵屍更為凶戾。
管理員嘴裡發出低沉的聲音,手指夾著一張黃符,不斷的圍繞著僵屍的額心,逼出了屍油。
他將屍油置放在香案上,又滴了幾滴在白色對聯上。
管理員喃喃自語:“現在來的人越來越少了,都不夠喂僵屍的。那個叫陸執的,似乎已經開始懷疑我了,真礙事。”
他挪著沉重的步子走到了香案處,點了一炷香。
香煙嫋嫋升起,煙霧被小鬼爭先恐後的搶了起來。
“慢點吃,慢點吃。”
管理員咳嗽了好幾聲,“點這些香,都得耗費我的精氣。以前年輕還養得起你們,現在老了,就只能讓別人幫我來做這件事了。”
喬弋舟心頭大駭,眼裡閃過不可置信。
他清楚的記得,管理員不斷同他們重複,早中晚三炷香。
原來,管理員竟然利用他們來喂小鬼?
管理員低聲的笑了起來:“乖孩子,還是你一開始趴在電梯嚇得好。不然的話,他們又怎麽會因為恐懼,而乖乖聽我的話?”
香燭很快就被吃光了,管理員隨隨便便收拾了幾下,便離開了這個地方。
房間裡重新變得安靜,喬弋舟和楚燎這才掀開了棺材,從裡面走了出來。
喬弋舟的臉色已經鐵青:“沒想到竟然是這麽一回事!”
他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平複了自己的呼吸:“那續命又是怎麽回事?管理員在給自己續命?”
楚燎:“他的壽命沒到,不太像。”
喬弋舟睜大了眼:“難道……是他在給白事老人續命?”
然而這一切都只是猜測,還沒有實際證據,這裡似乎沒什麽線索了。
喬弋舟:“我們先出去吧。”
楚燎點頭。
他踏上樓梯的一刹那,看到底下那具穿著鳳披霞帔的女屍,心裡還發怵。
楚燎:“女子死時若穿紅衣,則必成厲鬼。她穿著這鳳披霞帔,起碼已經有五十年光陰,死後還被吊著一口氣,也算可憐。”
喬弋舟艱難的問:“還吊著……一口氣?”
楚燎:“嗯。”
喬弋舟震驚極了,他完全沒感受到下面的那個人是活的!
喬弋舟:“她的肚子……”
楚燎:“怎麽了?”
喬弋舟:“她的肚子怎麽被人用線縫起來了?這裡又不是人偶世界,管理員也沒醫生變態,應該沒什麽興趣組裝愛人的。”
楚燎眼瞳幽深,陷入了沉思。
“剖腹……”
似乎隱隱約約抓到了什麽線索,又瞬間消逝的感覺。
楚燎沒再繼續想下去:“先離開這裡再說。”
喬弋舟:“好。”
兩人徑直的往上走,有嗅覺的幫助,可以清晰的感知到外面到底有沒有人。
喬弋舟已經把事情告訴給了賀聞宣,賀聞宣應該會幫他們再一次引開管理員。
這樓梯極長,足有四樓那麽高,喬弋舟爬得汗流浹背。
快要抵達出口的時候,喬弋舟仔細嗅了嗅,發現管理員並沒有在外面。
他用力朝上推開槅門,才忽然間發現槅門根本無法打開。
喬弋舟敲擊了好幾下,都發現沒有用。
“可惡!被堵死了!”
楚燎:“今天是第三天,還有兩天到七月半,應該是想在這段期間封了這裡。”
喬弋舟沉默了下來,情緒沾染上幾分焦躁。
他想把自己得到的信息分享給同伴,尤其是讓他們不要再繼續上香的事。
喬弋舟:“現在怎麽辦?”
楚燎正準備說話,二人便發現了下面窸窸窣窣的聲音。
起初只是貓兒大小,後來越來越大,直到有一個棺材砰的一聲墜地,兩人才引起了重視。
喬弋舟:“糟糕!”
原本打算等賀聞宣的,此刻也等不了了,喬弋舟瘋狂的打在槅門,企圖能從這個地方出去。
然而事情遠遠不止他們想象得這麽簡單,懸在上空的棺材開始一個個的墜地。在這樣的高度下,年久的木料已經被砸成了碎片。
棺材裡穿著鳳披霞帔的僵屍全都蘇醒了,一具又一具,臉上的蓋頭也被拿下,露出了那張猙獰的臉。
它們獠牙極長,眼瞳赤紅,猛然從地上起了身。
僵直的身體,一躍到了樓梯,目光死死的鎖定了喬弋舟和楚燎。
這也太嚇人了!!
喬弋舟抽出了背包裡的鐵棍,砸槅門的力道越來越大。
喬弋舟慌了神,害怕的情緒襲滿了大腦,眼看著僵屍越發逼近,卻無計可施。
門也打不開,身後還是僵屍。
死路一條?
他雙手握住鐵棍,砸得更狠了。掌心充滿粘膩的冷汗,因為破了皮,汗水滲透了進去,刺刺的疼痛傳了過來。
此刻已經有一個僵屍衝了過來,喬弋舟無奈,隻得抽出七星銅錢劍,一劍刺了進去。
僵屍發出低低的吼聲,七星銅錢劍於它們而言,是鋒利的銳器,輕而易舉便刺破了它的胸膛。
喬弋舟抽出了劍,僵屍體內的液體噴灑了出來。
饒是這樣,它都沒有倒下,這樣的行為反倒更加觸怒了它。
緊接著,第二具僵屍也湧了上來,身後還有六七具,看上去密密麻麻,將樓梯給堵死。
喬弋舟頭皮發麻,此刻也來不及思考太多,只知道要殺出重圍,就得勇敢的朝前衝!
退縮是死,一步都不能退!
他的雙腿在打顫,拿著七星銅錢劍的手被他捏得發白。似乎唯有這樣,才能給予他一點點勇氣。
當喬弋舟衝出去的那一霎那,楚燎牽住了他的手,喬弋舟朝前刺中了僵屍,隻那麽一下,便被楚燎給用力的拉了回來。
他的後背撞入了楚燎的懷裡,耳旁聽到了一個聲音:“你說,地下四層,這麽黑暗的地方,主系統還能不能監控到?”
喬弋舟睜大了眼:“應該……”
楚燎勾起一個微弱的弧度,快得轉瞬即逝:“不是應該,而是肯定。”
喬弋舟猛然朝後望去:“所以我說來地下的時候,你才沒有阻止我?”
楚燎沒有發話,而是擋在了喬弋舟的面前。
“躲我身後去。”
喬弋舟趔趄了幾步,跌坐到了後方。
他在心裡呼喊:[爸爸,我現在是不是能打一拳?]
系統早已進入休眠,卻給喬弋舟留了後手,程序自動解釋:[可,留下的能量可供一拳。]
喬弋舟內心狂喜,自己七上八下的心,瞬間就定了下來!
他本想幫楚燎,思考著該如何在楚燎看不到的地方,使用自己這一拳。
然而眼前的場面,卻讓喬弋舟驚了。
不是他不用!而是根本沒這個機會去用!
楚燎身上的氣壓全變了,每走一步,他身上的重度就仿佛失衡了那樣,飄散在他周身的塵埃,也死死朝下。
僵屍起初還張牙舞爪,在楚燎靠近的那一霎那,便猛然趴在了地上。
楚燎低著頭,臉頰上已經覆蓋了鱗片,開啟進化鎖後,令他不像個人類。人類的眼瞳早已被野獸的束瞳所替代,充滿著濃濃的殺意。
僵屍身上的鳳披霞帔著了火,一點點的化成了黑色的灰燼。
轟的一聲——
不知被什麽東西打到,樓梯的護欄扭曲,僵屍也全都跌落了出去,摔在了地底。
楚燎呼吸微喘,像是在極力克制這自己。
他緩緩回頭,瞳孔裡全無人類的感情,只剩下野獸那般的本能。
楚燎一步步朝喬弋舟走去,喘息聲越來越大,束瞳裡還有那尚未褪去的凶狠。
縱然知道這是楚燎,喬弋舟卻還是止不住的瑟縮了一下。
和平時的大佬太不一樣了。
楚燎脫力般的半跪在他的面前,額頭貼在了喬弋舟的肩膀上。
喬弋舟怔怔的注視著他:“大佬?”
“精神同調。”
“連接。”
低沉的聲音裡,仿佛不帶半點人類感情。
等幾秒之後,他才抬起頭,眼底映滿了喬弋舟的影子。
楚燎緩緩朝著喬弋舟伸出了手,讓喬弋舟下意識的閉上了眼,不知怎的,有幾分害怕。
哪知道對方卻捧著他的臉,一個吻落在了他的眼角。
“好像是……第一次見。”
“大佬?”
“他沒告訴你他的名字麽?”來自主區的分身語氣輕柔,繾綣的語氣在舌尖徘徊,“我叫楚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