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執捏住喬弋舟的手在一點點用力, 以幾乎快要捏碎骨頭的力道。
他眼瞳中的猩紅越發深沉,猶如毒蛇般透著股陰冷。
喬弋舟的話語不斷的提醒著他,放縱自己墮入深淵的自己, 連和他同行的資格都沒有。
外殼的面具, 也被無情的撕扯開來。
那種情感, 不斷蠶食著內心。
就連‘想要喬弋舟、想要有個人陪伴自己於黑暗’的這種想法, 也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倨傲。
陸執終於不再維持著那副掌控一切的模樣, 反而對喬弋舟展開了真正的攻擊。
藍蝶浴血孵化, 朝著喬弋舟傾湧而去,連喬弋舟的手臂上都沾滿了藍色的磷粉。
在兩人打鬥的過程中,不斷有藍色的翅膀從空中翩然落下, 鋪在暗色的地板上。
那片藍色, 濃鬱得無法化開,一如那深沉的黑暗那般。
喬弋舟無法掙脫,處處受到陸執牽製。
陸執緊盯著他, 執拗的說道:“看到了吧, 你不取下黑暗曙光,連你自己都保不住!”
仿佛不這樣堅持, 他就會自我崩壞一般。
喬弋舟看著自己快要被燒焦的袖子, 便明白那些藍蝶的不對勁。
底下有失去雙翅的藍蝶,在不斷的湧動著身體, 像一隻隻的蛆蟲。
喬弋舟用馬丁靴踩了上去, 啪嘰一聲,給了這種可悲的生物一個了斷。
他盯著陸執, 知道自己剩余的體力,已經不允許他進行太過激烈的戰鬥。大腦飛快的轉動起來,想著有沒有什麽應付對策。
一擊!如果能找到陸執的弱點, 他就能贏!
陸執攻勢越發凌厲:“看來是我下手太輕了,你竟然還有精力尋找我的弱點。”
喬弋舟奮力朝後仰去,陸執的猛烈攻擊切斷了他的思考。
真是一秒都不能分神!
喬弋舟隻得重新應付起陸執來,一拳從下往上,拳風使得陸執額間過長的碎發朝上飛揚,那雙眼瞳便完全的展露了出來。
喬弋舟發現他猩紅的眼瞳裡,映出一個完全不像是自己的物種——那個由無數惡鬼堆積成的S級boss。
他眼底的,始終是偏執。
這一拳,使得陸執下巴擦傷。
兩人又扭打了起來,各不相讓。這種時候,兩個人就連手段也不想用了,只是純粹的攻擊。
仿佛每一次的交擊、肌膚同肌膚相接、疼痛與疼痛相連,都能碰撞出各自的想法一般。
喬弋舟喘著粗氣:“我知道你在亡靈賭場得到什麽東西了。”
陸執眼瞳裡跳動著興奮:“那你說說看。”
喬弋舟:“主系統想讓你取代楚燎的地位,從楚燎手中搶到那部分的掌控權。”
陸執可以入侵那個遊戲內核的房間,這就是證明。
陸執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只是他的態度,已經驗證了喬弋舟的猜想。
陸執:“那部分的主系統掌控權無所謂,我隻想要對你的掌控權。”
喬弋舟心底一沉,縱然這聽上去和情話很相似,可他壓根就是字面的意思。
這樣一廂情願的傲慢,正是喬弋舟既痛恨,又覺得可悲的地方。
“我費盡一切想要出逃的地方,你卻偏偏想進來。”
喬弋舟捏住匕首,再次攻了上去。
陸執早想給喬弋舟一個教訓,令他知道自己是錯的。
兩人的短刃在半空相接,發出清脆的聲響。陸執的力道極大,震得喬弋舟手掌發麻,幾乎要握不住匕首。
藍蝶伺機而動,聚集在一起,形成一道藍光,拖拽著他的四肢。
喬弋舟眼底泛出紅光,拋棄了出現裂痕的匕首,而是生生用手將其扯斷。
底下又湧起無數紙人,原本白色的它們,侵染了不祥了鮮血,紅得刺目。
喬弋舟的雙手才擺脫束縛,雙腳就被紙人拉扯。
喬弋舟緊緊咬著牙關,體內黑核快要離開這具身體的束縛,白皙的肌膚上附著了肉眼可見的怨氣。就連他溫和的氣息,也變得暴戾。
陸執滿意的看著這一幕:“到頭來,你還不是得變成這種模樣,才能反抗我?”
他的想法沒錯!
喬弋舟脖間的黑暗曙光,再一次發出溫柔的光,那股清涼的感覺,將所有的負面情緒驅散。
喬弋舟的意識再次清醒,看到四周已經變成了紙人的海洋。
不能被蠶食!
也許是本能,他很快利用了這股力量。
體內黑核的傾瀉,很快得到了扼製。只不過流露出來的那些力量,足夠令喬弋舟擺脫這些紙人的束縛。
纏住他雙手雙腳的紙人被黑色的怨氣所包裹,竟在那一霎那間爆裂開來,變成極細的碎片,飄散在空氣之中。
喬弋舟跌在地上,胸口上下起伏,不斷喘息著。
“再來!”
陸執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這句話無比熟悉,正是他在外面和失去理智的喬弋舟對戰時的話。
他那時是興奮,是渴望。
可他知道,喬弋舟說出這話時的想法,跟他絕不相同。
陸執避開了喬弋舟的拳風,單手捏住了他的脖頸,頃刻間把喬弋舟放到在地上。
然而這正中了喬弋舟的計策,體內剩余的力量,立馬便包裹住了兩人,令陸執徹底切斷了對紙人的控制。
喬弋舟翻身將陸執壓製在身下,變成黑色的指甲變得尖銳,放在了陸執的動脈處:“你輸了。”
陸執額間的碎發遮住他的眼眸,令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外面的藍蝶不要命似的衝擊了過來,可一接觸到黑球時,便如陰間業火般燃燒了起來,染上了黑色的火焰。
喬弋舟一動不動,根本沒有絲毫的反應。
火焰越來越盛,逐漸將他們兩人圍繞起來。
喬弋舟這才猛然朝外望去,發現紙人已經被黑色的火焰點燃,他們置身於一片火海之下。
陸執要和他一起死?
陸執狠狠笑出了聲,沙啞著聲音問道:“誰輸了?你倒是再說一次?”
陸執想將喬弋舟引導至自己暗無天日的世界,也覺得身為S級boss的喬弋舟,是最適合的。
他的存在,令他向往、令他安心、令他渴求。
奈何……
陸執眼底染上的血腥之氣,偏偏有一個人,非要引喬弋舟去陽光底下,與他背道而馳。
陸執沒有任何掙扎,反而攤平了雙手,就這樣全身心放松的躺在地上,悶悶的笑出了聲。
“殺了我啊,怎麽?不敢了嗎?還是你在害怕,殺了我之後,你就真的對那個暴戾的自己認輸了?”
喬弋舟的手沒有動,既沒有殺了他,也沒有放過他。
四周燃起了火焰,喬弋舟黑色的瞳孔裡,只剩下了平靜,仿佛終於將陸執這個人看得真切。
他是個人啊,如何不懂得絕望、恐懼、孤獨是什麽?
只是陸執用自己的心臟築巢,自我消耗著,用看似異常的行為消除那些東西。
直到……自己的心也成為一個空殼。
可悲的自食行為。
陸執擰緊了眉頭:“怎麽不說話?”
他的沉默,在陸執眼底,就像是無聲的嘲笑那般。
黑火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四周溫度變得無比炙熱,汗水從額間滑落,跌在地上時,發出滋滋的響聲。
喬弋舟:“你既然費盡千辛萬苦才去了亡靈賭場,想取代楚燎的位置,我們給你又如何?”
話音剛落,怨氣所形成的黑球,猶如開花那般,上方碎裂成六七瓣。
喬弋舟退後了好幾步,身上的A隊隊服已經被黑火燃燒得徹底失去了防禦功能。
喬弋舟朝上方大喊:“楚燎!”
一道白色的光柱,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
伴隨光柱落下的,還有無數鎖鏈,套住了陸執的脖頸和四肢,拖拽著他一同回到上面的那個房間。
喬弋舟站在光柱之中,他渾身都染上了光暈,無數光點縈繞在他身邊,令陸執無法看清他的模樣。
陸執原本在劇烈掙扎的,可看到這一幕時,他竟愣了數秒。
喬弋舟微微彎起的眼眸:“第三選擇,是你輸了。”
陸執的表情不自覺的扭曲了起來,不斷撕扯著這猶如長在皮膚上的鎖鏈,不想去到那個房間裡。
然而他終究是被拉扯了上去,石化的數字已經恢復了正常,秩序重新輪轉。
喬弋舟在最後和楚燎一起踏出那個房間的時候,陸執朝他伸出了手:“喬弋舟!”
早已身為敵人的他,怎麽可能引起喬弋舟一絲一毫的同情心?
不過……說到底還是要有個了斷。
喬弋舟站在門口,伸出了拳頭。
當陸執和楚燎都以為他要使用那股可怕的力量的時候,兩人的手掌相觸時,喬弋舟卻只是輕柔的一下,根本毫無痛感。
可這樣的力道,卻比喬弋舟強烈一擊,更讓陸執感到震撼。
指尖在發顫。
這種顫抖,從皮膚表面,逐漸蔓延至心底,令他渾身都抖了起來。
陸執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指,那是陸執鮮少的感受到了的溫暖,不同於十九年來的冰冷,那無比炙熱的感情在噴薄而出。
所有的數據如同找到了寄主似的,不斷的鑽入陸執身體的每一寸。
他並未死,只是身體變得更像空殼,好承載那些肉眼化的數字。
那些數字,就仿佛主系統的血液那般,在鑽入他的身體的那一瞬間,抽掉他原有的血液,冰冷的將他填滿。
陸執:“喬……弋……舟……”
其實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會走向絕路。
但他更加無法容忍自己,被弱者殺死,於是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來到了喬弋舟身邊。
縱然,喬弋舟早就做出了選擇。
而這個選擇,卻不是他。
玩弄人心的人,竟在懼怕人心。
房間裡的鎖鏈將陸執拉了回去,他想要主導這個限時遊戲,便徹底被關入了裡面。
陸執忽而想起了之前喬弋舟的那番話。
——你想拉我一起下地獄,他卻拚了命的想讓我站在太陽底下,你覺得我會選誰?
若不是那番話,他也不會因為失神,而放走了喬弋舟,還被他推到了厲鬼堆裡。
真是可笑,明明是他被拒絕了。
竟然在拒絕的話語裡,找到了不同於‘死’,而是‘生’的東西。
楚燎回眸望了陸執一眼,同他對視數秒,又飛快的挪開了眼神。
很相似。
卻又有極大的不同。
正因為見識過錐心的痛苦,才會選擇在黑暗裡開出花。
楚燎握緊了喬弋舟的手:“我們要一起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如果要算的話,陸執是舟舟罪惡上的引導者,楚燎見識過舟舟遭受的一切,才希望他永遠活在陽光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