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平靜如水的過去。
學生還能幸福的一覺睡到自然醒, 擁有長達一個月以上的假期,社畜卻只能起早貪黑去上班了。
天色還暗著,整個小區也沒多少家開燈, 段箏就已經穿起大衣,準備出門趕地鐵去了。
聽到客廳的聲響,段宜恩打開了臥房的門, 頂著一頭蓬松凌亂的黑發, 看到穿得跟模特似的段箏, 他睡眼惺忪的眼眸亮了一瞬, 然後他看了一眼毫無開夥跡象的廚房,道:“你要出門了嗎,我給你煎個荷包蛋, 你吃了再走吧。”
他嘴快地說, 趿拉著拖鞋,走到冰箱前, 手指放在那一排鮮雞蛋上, 想挑一個頭最大的。
段箏卻拒絕了:“不用了,我來不及。”
段宜恩清醒了一瞬,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簡直離譜, 這才六點。
他皺起眉, 顧不上用審美的眼光挑雞蛋了:“等我幾分鍾,很快的。”整個年假,段箏每天拿著那破電腦熬夜畫圖的辛苦他還記在眼裡,轉眼連早飯都顧不上,又要急匆匆出門。他不知道,究竟是大人的世界都那麽辛苦, 還是段箏所在的公司在壓榨員工的價值。
“真不用了,時間還早,寶貝你繼續睡吧。”段箏揉了他一把腦袋,換來少年人別扭的一躲。
“那明天我六點起給你做早飯,你一定要吃。”少年固執地說。他知道段箏承擔著掙錢養家的重任,無法任性地辭職,但常常有那麽一瞬間,他也想在除了考試成績之外,為對方做些什麽。
“好啊。”段箏笑了一下,拿起鑰匙圈出門去了。
整個地鐵上人不少,多是萎靡不振、還沒從過年舒適狀態中調整出來,正靠窗打盹或者刷手機提神的上班族。
段箏眼睫微眨。
經過半年的努力,存款夠了,有那麽一瞬間,生性散漫的他想辭職了。辭職這件事自然要提上日程,但手頭這個項目他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和努力,熬了好幾個日日夜夜,他必須完成了再走。
朝公司走的這條路,他走了將近大半年沒出什麽事,這一次卻差點出了意外,一輛黑色保時捷險些擦過他的腿,還好急刹車了。
駕駛座上的人臉色煞白,對方惶恐的眼神一邊注視著段箏,一邊不斷朝後視鏡瞟。
段箏倒是很冷靜,完全沒有被嚇到,他拍了拍自己大腿上不存在的灰,扭頭安撫對方道:“別怕,我沒事。”
他說完轉身就走,趕電梯去了。
電梯一如既往的人擠人,他正好搭上了,沒超載。
門一合,有人神色促狹地閑聊:“瞧瞧這年過的,你這肚子大了不少啊,你皮帶還系得上嗎?”
“別說了,我又打了兩個孔,都怪這回家天天大魚大肉吃的,人能不胖嗎?”
也有人愁雲慘淡:“你聽說了嗎,過年期間我們公司被江氏集團收購了,並入他們旗下的子公司,名字也改了,今天會來一批專業人員來清點公司內部資產,順便接手公司的部分業務。”
“這不是好事嗎?背靠上市公司這棵大樹好乘涼啊。”本有意跳槽的人聞言,神色十分意動。
本來他們公司就是一個小企業,薪資待遇不高,關系戶還扎堆,能被江氏收購,並入人家的商業版圖,這簡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光是想想,就感覺前路一片坦蕩光明。
“要裁員的啊!領導今天在群裡已經下通知了。”江氏是大集團,也是一些職場人士擠破了頭想進去的地方,收購了一家小公司,可能是出於商業方面的考量,但他們內部人才濟濟,手持無數的精英團隊,一個利益至上的公司,怎麽可能還工資照出,收留一些業績和銷量不佳的員工。
裁員這事,注定勢不可擋。
剛過完年假,就迎來這不好的消息,使人十分鬱悶。人人都關心起了自己的命運。
段箏也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部門群,暫時沒有人發言,但無形之中卻透著一股很詭異的風平浪靜。在部門內,他負責設計一些年輕人走俏的衣服,雖然備受壓榨,但年前領導才帶他巡視南方的服裝廠,應該沒那麽快卸磨殺驢。
溫柔的面具戴久了,不代表他本性是好惹的,如果對方敢裁了他,他立馬就把加密文件中的所有圖稿全部銷毀。
好在事情沒有往他最壞的想法發展,一些關系戶被約談,從辦公室出來後,就滿臉戾氣地背著紙簍出去了。這場收購來得突然,很多人都來不及投簡歷。
段箏發現自己前後左右消失了好幾個熟悉的面孔,心下頓時有數了。他打開電腦,正準備工作。
卻突然被通知,去人事辦公室一趟。
等他人到了,人事部經理便神色為難道:“小段啊,你來我們公司也有一段時間,感謝你這些日子的付出,你的策劃書我們也看了,缺了些意思,還得好好磨一磨修一修,你是有才華的。我們公司從不虧待每一個有才華的年輕人,只是我們公司最近遇到了點困難,不得不……”
話還沒說完,突然一個電話響起,人事部經理不耐煩地接起,嗯嗯啊啊幾聲後臉色就變了,一改先前的態度,對段箏道:“小段啊,羅總找你,有話跟你說。”
段箏微微皺了皺眉。
羅總是總經理,並非他的直屬上司,等他去了辦公室,就見到落總經理態度熱情地:“小段啊,你過年做的項目書我看了,非常的好,就照這樣的執行下去吧。”
沒提任何會觸及員工敏感神經的話題,甚至推翻了先前的所有說法,只是閑聊了幾句後,經理話音一拐,介紹起身邊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語氣透著些許恭敬:“小段啊,這是我們公司新招的員工,江宇,可能要在這裡待幾天,你作為前輩,在我們部門很有經驗,這些天你做項目時就帶帶他……”
言下之意就是讓段箏伺候一個不知打哪來的太子爺,項目的貢獻搞不好還要分出去一半。此人看著保養得挺好,看上去才三十出頭,但三十歲還在基層熬資歷的富二代,現實也不是沒有。
換做其他人,早就不服了,找理由推托了。
但看清那張臉後,段箏欲言又止了一瞬,覺得自己明早就可以提交辭呈走人了。
此時依然是寒冬,這經理辦公室的暖氣開得很大,吹著經理從國外購買的熏香,很容易熏得人頭昏腦漲。
段箏沒及時搭腔,經理有些尷尬:“怎回事啊小段,還不快應下來,讓你提攜一下後輩,多長經驗的一件事啊。你們歲數差不多,正好能做個朋友。”
段箏隻好答應下來。
他是個膽子肥的人,既然經理說是後輩,那他就當後輩來提攜,不知者總是無所畏懼。
他領著對方到了隔壁的電腦桌,毫不客氣地分給了對方一部分工作,對方也沒拒絕,那筆挺西裝下的氣度挺深沉,比老板還老板。
段箏沒吃早飯,到了九點多,肚子就有些難受了。他蹙了蹙眉,最後起身去茶水間倒了杯水。
那裡站著幾個正在嘮嗑的年輕女同事,她們正在竊竊私語:“那是寰宇派來的,預備跟我們公司交接業務的代表,還是來我們部門巡視的太子爺?長得還挺英俊。”
“他手指沒有戴戒指,是還沒結婚?還是離異了?”不管什麽年齡層,鑽石王老五都令人心動。
顯然新來的人身份不一般大家都心知肚明,現在的同事,未來的老板,能否處好關系就看這未來幾周了。如果能巴結上這個大腿,也沒有被裁員的風險。
段箏很淡定地喝了口茶,
等他回去,那個叫江宇的男人看向他,問了一句:“茶水間的同事都在聊什麽,是否與我有關?”
這家小公司管理之混亂,幾乎肉眼可見,上班期間有段箏這樣專注在電腦桌前挪都不挪的,卻也有在茶水間一站便是浪費一上午時間的員工,這樣的對比過於鮮明。
老板你何必明知故問呢。
不過段箏笑了笑,道:“她們沒聊你,她們在聊江氏集團的總裁,我們公司不是正好被江氏收購了嗎,大家都很關心這個話題呢。”
江宇內斂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哦?那她們都聊了些什麽……”
“唔,說他很自大,收購一些小企業跟玩似的根本不給人留活路,說他雖然是貴公子,但總跟女明星鬧出點愛出現在報紙上的事,說他很有錢但性格貌似很怪癖,說他管不住兒子導致他天天往外跑……”
越說越多,段箏就見到眼前人臉色跟調色盤一般精彩,五彩斑斕相當好看,只是過了一會兒,對方本來冷峻的唇角,漸漸卻彎起來:“有趣,你果然很有趣,難怪我兒子那麽喜歡你。”
哎。
人家老父親果然找上門來了,畢竟誰家小孩天天往一個陌生男人家裡跑,能不上心?估計把他當做勾引未成年富家少爺的狐狸精了,更別說江寒英太急於撥亂反正了,一開始就沒刻意掩飾過。
段箏想,早在一開始在公司外發現那熟悉的車,他就該想起來的。他這番話純屬胡謅,不過就算他們此刻不成仇,等兩個小狼崽子身世爆出來後,還是一樣會結仇,貧窮雖不是原罪,但無法給流落民間的真少爺提供更好的環境,把人教導得一塌糊塗就是原主和他的罪。
他提交了辭呈,乾脆利落地走人了。
“你今天怎麽提早下班了?”段宜恩沒想到會在下午三點,就聽到門把鑰匙轉動的聲音,興奮的同時也有一股迷茫湧上來。
然後他看著,段箏在玄關脫鞋,腳邊放著一個黃色硬紙箱,裡面放了不少辦公類東西,還有一株段箏很喜歡的植物盆栽。
這個樣子怎麽看,怎麽像是電視劇裡的失業。
“哎。”
段箏歎了口氣,進入臥房,打開電腦刪掉了所有的稿件設計圖。
他在刪的時候,段宜恩先是不懂,隨後一驚:“你為什麽要刪掉它們,這些都是你過年辛辛苦苦畫出來的啊。”他還指望這運動牌子真的有朝一日會出現段箏設計的款式。他本來沒有所謂的色彩敏感度,在男人的耳濡目染之下,慢慢培養出來了。這運動牌子本來的顏色素來是死氣沉沉的,但段箏的用色卻是大膽活潑的,連他這種挑剔的,有時候都忍不住被吸引,幻想能穿上它。
現在卻看到段箏一張一張的銷毀,他當即眼眶就紅了,想阻止卻沒成功,只能親眼看著那電腦上的文件一點一點的清空。
“為什麽要刪?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嗎?”少年固執地一直問,卻沒得到回答,直到他給段箏的同事小趙打了一個電話。
對方無奈道:“宜恩啊,段哥是很有才華,但他今天得罪了江氏集團前來巡查的總裁,江氏已經收購了我們公司,段哥沒辦法,只能主動請辭了。他已經不是公司的人了,不能再接手公司的業務,那些稿件他當然也不能留啊,否則有被告的風險……”
江氏集團的總裁江擎宇?
年僅十七的少年,對這個名字感到非常陌生,但他第一次體會到豪門權勢和金錢的可怕,可以隨隨便便收購一家小企業,操控一個人的職業,甚至埋葬掉對方的夢想。
哪怕他不知道段箏早有辭職的打算,但不妨礙,他對這個名字徹底恨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差不多身份要揭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