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重生以來, 第一次遭遇到的重大挫折,賠了夫人又折兵,盛寶琴不得不重新審視一遍自己的人生, 想看看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是庶女沒錯, 她生母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姨娘,命不好還早逝, 身為國公府的庶小姐, 她在高門府第中成長,卻沒有得到多少寵愛,相反還受盡那些看碟下菜的仆人們的冷眼譏諷。
生父偏心成性,嫡弟囂張跋扈,庶弟才華橫溢,其他庶姐妹蛇蠍心腸但嘴甜似蜜, 一個個都精於算計,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完全沒有給她足夠的生存空間。盛寶箏作為嫡子,天天都能和自己父親見面, 而她, 一年能見到盛國公的次數一巴掌都數得過來。
盛國公的偏疼嫡子, 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 他給了盛寶箏最好的鋪面,只是作為零花錢。而她要出嫁,這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風光的日子,盛國公卻一臉冷淡地甩給她一千畝田地的地契和幾家胭脂水粉鋪, 這些鋪子加起來的地段都比不上一個芳華坊。
上輩子她為了能出人頭地,不惜以祈福為由去皇鳴寺上香,遇到正被刺客圍攻的七皇子。兩人一不小心跌落山崖, 孤男寡女共處了一夜,互生情愫。
因為是無媒苟合,兼身份不夠,她只能以一台小轎的身份嫁入了七皇子府,成為側妃之一。當朝大皇子資質愚鈍,且貪戀美色,六皇子性格偏激有勇無謀,導致七皇子是最熱門的儲君候選人,未來最有可能繼承大統。
上輩子的她眼睜睜看著其他皇子相繼落馬,鳳帝只剩下七皇子這個獨苗,七皇子距離那個寶座就一步之遙,她距離皇貴妃也就一步之遙,這時候盛寶箏殺出來了。
原來他是鳳帝流落在外的血脈,他背後站著國公府這個政治籌碼,還有一群白雲學院的同窗人脈。其他皇子在自相殘殺、互斷羽翼的時候,他就在岸邊好整以暇地看著,看這蚌鶴相爭的一幕,等所有人有氣無力後,他這個漁翁最後才站了出來。
從小這個嫡弟就壓榨她的生活空間,年紀大了還硬生生斬斷了她的榮寵之路,心心念念想當皇貴妃卻擦肩而過,甚至還被闔府下獄的她直接就瘋了。在臨終前,她對最後繼承大統的盛寶箏充滿怨恨,也對成為新君股肱大臣的盛寶義充滿嫉妒,國公府有從龍之功,人人都過得很好,就她這個嫁出去的庶女,被奪嫡失敗的七皇子牽連,以至於後半生被幽閉,瘋瘋癲癲淒慘而死。
然後她就重生了。
回到自己正值豆蔻年華的時候,她意外擁有了一口能滋潤萬物的靈泉,她把它當做上天不公,給予她這個弱女子的一個補償。
看著一整天還在鬥雞玩樂、天真無邪的嫡弟,她揚唇勾起一個冷笑,決定這輩子她要好好的活,為自己而活。這一次,不管是國公府還是盛寶箏,再也沒有人能阻擋她的錦繡前程。
她能預知未來的發展走向,於是她提早下手,趁盛寶箏還花裡胡哨、沒心沒肺的年齡,提前把他乃鳳帝私生子的身份泄露出去,引起各家奪嫡勢力的警惕。然後她在暗地裡慢慢折騰掉對方的經濟來源,這樣無需經由她手,羽翼尚未豐滿的盛寶箏自己都活不過明槍暗箭。不可能再像上輩子那般,別人鬥得你死我活時候,他才站出來。
她籌劃的本來很完美,但實際進行中卻出了一個意外,這讓她不禁蹙起了眉頭,心想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她懷疑有可能鳳帝在其中動了什麽手腳,或者國公府在內斡旋襄助了。
不然盛寶箏就算再怎麽天資聰穎,也不可能光憑個人能力,在半個月內就讓一個書局起死回生啊,還讓她荷包大出血。有些人就是投胎投的好,想到那流失掉的銀子,盛寶琴就心裡絞痛,本來計劃成功的話,她就能在短短兩三年內積蓄起一筆財富,甚至能讓她在七皇子府上下打點,讓自己的生活更加滋潤,可現在一切美好願景還沒開始,通通都夭折了。
她不得不暗恨於心。
盛寶琴不知道,這輩子盛寶箏確實沒有當皇帝的打算,當一個天天睡到自然醒、有吃有玩有錢花的紈絝不香嗎,何苦去當那三更歇息五更醒、天天批閱奏章到深夜還很可能過勞死的天子?
野心這種東西,盛寶箏是沒有的。
他現在隻想躺著數錢,教輔材料的出台,讓芳華坊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對讀書人來說,這些教輔書就是科舉路上的指明燈,可以讓他們對科舉有更加全面的了解,少走一些彎路。
只要想參加科舉考試的,無論年齡,管他是落榜好幾次垂垂老朽還要繼續考的老生,還是第一次參加科舉躍躍欲試的新生,幾乎每位手有閑錢的讀書人都會買來閱讀。
不買不行啊。
別的同窗都買了,你不買,你不做題,你會不會輸人一大截?萬一你沒買,人家考上秀才了,你沒考上那還得多花三年。抱著這樣的心態,教輔書籍自然暢銷,客流量的增多,連帶著書簽、其他本來滯銷的小說畫本也被搶購一空。
在教輔材料的編寫上,盛寶箏完全沒打算隻做一次性的。等京城的讀書人們好不容易適應了《五年科舉卅年模擬》,他立馬編出了新的,參考後世的五三AB卷,新鮮出爐了“壹卷”、“貳卷”。
兩卷內容截然不同。
壹卷比較基礎,以知識點講解為主,針對科舉考試的范圍進行系統而全方位的解答,附帶歷年的真題,對閱卷考官的評分標準進行分析。適合第一次參加考試還懵裡懵懂的人。
貳卷則比較有難度,主要就是練習題,是各位翰林憑借著經驗,布置的優中選優的題目,落榜過的書生們想鞏固自己,更上一層樓,那就絕對不能錯過貳卷。
兩卷都有自己的受眾,更加細分了,能起到的幫助更大了,買書的學子們無不心悅誠服。
其他書坊主眼看沒招啊,他們也硬著頭皮,花高價請人編寫教材,可編寫者的水平擺在那裡,再高也高不過人才濟濟、滿腹經綸的翰林學士們。
盛寶箏在扉頁上會掛編寫者的資歷還有人頭像,比如周榮恩,生於某某年,職位翰林學士,平日負責修書撰史,起草詔書,曾擔任過某某年和某某年的科舉考官等等一堆介紹,表示這套題是有水平的。
所以學子們看完書後,常常愛不釋手,忍不住感慨道:“周榮恩老先生編的書就是好,通篇看完無一字贅余,令吾輩受益匪淺。”
寫書的人獲得了美名,看書的人得到了收獲,賣書的人掙了錢,這簡直是一箭三雕。
正因為盛寶箏這樣的做法在前,儼然有官方指定書的牌面,導致其他書坊根本不敢隨便出書,不然一個資歷不行的人掛在上邊,學子們哪裡會買帳。
於是他們只能忍氣吞聲,看芳華坊獨佔鼇頭了。
而且盛寶箏無愧於是芳華坊的營銷鬼才,壹卷和貳卷幾個月賣完了後,緊隨其後的是分級版本,“童生版本”、“秀才版本”、“貢生版本”、“衝擊進士版本”,完全打算把科舉各個階段的需求全都一網打盡,完全不給人留活路。
也讓其他書坊主再也沒有折騰、妄想分一份羹的力氣。
芳華坊日營業額節節攀升,在其他書坊“群狼環伺”的情況下,依然衝出了重圍,收入比被查封之前還要好。
甚至口碑直接好到爆表,被人交頭稱讚,一洗之前的黑心賣家掙銅臭錢的名聲,變成了為廣大讀書人服務的良心書商。
讀書人的心還是很好滿足的,全天下的讀書人大多都有同一個夢想:寒窗苦讀十數年,一舉成名天下知。科舉考試就是他們平步青雲的階梯,滿足了他們的需求,就能長長久久得到他們的喜愛。
書坊就永遠不會倒閉,不愁沒有錢賺。
芳華坊起死回生的事跡在全京城都傳遍了,盛寶箏這個紈絝世子瞬間一舉成名,不止因他賣科舉書。
還因為他很不要臉地在掛編寫者資料的地方,也掛上自己的自畫像,表示自己是書商老板,這套有水平的題是老師們編的沒錯,但他這個組織者的貢獻也很大!
成果好不好先不提,但起碼廣大市民都記住了他。
芳華坊在醉香樓舉辦了所謂的慶功宴,滿桌子都是精美佳肴、大魚大肉。
盛寶箏坐上座,魏紫延作為二老板,坐他左手邊,畢竟大鳳朝以左為尊,而他聘請來的書坊主則坐右手邊,書坊的夥計下人們都坐下邊。
盛寶箏喝紅了一張臉,見人就發獎勵紅包。
芳華坊上上下下都歡天喜的,活似要過年,本來書坊盈利高,他們的工錢就漲了,現在東家還給小紅封,人人熱情高漲,都覺得接下來的日子乾勁十足。
魏紫延也很興奮,他一邊拿著精美的酒樽暢飲,一邊興高采烈地提議道:“這些日子高興,趕明兒不如去圍獵,衛小王爺聽說你掙了大錢,可羨慕你哩,想邀請明早去郊外打獵,你去不去?”
什麽打獵,說白了就是想跟魏紫延一樣,投資入股他的書坊。答不答應另外說,這種同齡人吃喝玩樂的聚會,盛寶箏秉承著人設,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去!怎麽不去!”盛寶箏粉撲撲的小臉微醺,儼然有了醉意,他一腳霸氣地踩在桌上,挽起一個不倫不類的拉大弓姿勢就道:“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明兒看我彎弓射大雕!”
“哎就知道你厲害,你要是去了,哪還有秦驍那廝耀武揚威的地方!”魏紫延半真半假地喟歎道。
他們彼此來了個商業互吹,正吹著牛逼,隔壁那桌就走過一個身穿勁裝、滿面英氣的少年,那氣勢宛若山嶽,隻消冷冷一眼,立馬把兩人從不著邊際的幻想中拉□□。
“秦驍,你怎麽在這裡?你、你聽到了多少?”魏紫延倒抽了一口氣,眼神遊移,語氣頗有幾分背後說人被逮的心虛。
盛寶箏也當即酒醒一大半。
他心說,怎麽每次都是如此糟糕的情況下會面,他可是要交好秦驍的,希望對方可別把他們這些門外漢酒桌上吹的牛逼、逞逞嘴癮當真,然後又給氣走了。
他本以為秦驍也會瞪他,結果沒想到秦驍卻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神色雖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奇怪的是卻再沒有那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
對方淡淡道:“多謝你上次對家姐的告誡,我私下調查過後發現,那人果然不是良配……”
接下來的話似乎頗難以啟齒,也就消失殆盡於少年緊抿的薄唇中了。但在場的都不蠢,立刻就懂了,當即嘖嘖稱奇。
魏紫延還想逞能幾句,秦驍道完謝,卻早已扭頭就走。
“阿箏你那啥撈子的算卦居然準了,太不可思議了,難得看秦驍這廝專門來找你道謝,這滋味真是有夠爽的。”魏紫延哈哈大笑,但他也有分寸,知道這種事女子的名聲不能張揚,便點到為止。
秦驍不討厭他就好。盛寶箏嘿嘿一笑後眉眼彎彎,他道:“我也覺得我好厲害啊!”
這能看面相卜卦的能力,一定是世界法則給他的金手指,如果真攤上大事,收割別人的好感值,豈不是如秋風掃落葉一般輕松。
月上柳梢頭,這場慶功宴才散了。
盛寶箏回了國公府,在自己的院門內看到拖著病軀前來的盛寶義。
盛寶義,義自然取自“仁義禮智信”中的義,他今年十六歲了,還未娶親,熟讀四書五經,從小禮數周全,氣質俊雅如同修竹。哪怕身體孱弱,卻不減風姿。
比起盛寶箏這個長相偏秀氣,滿臉稚嫩的嫡弟,從長相來說,盛寶義與盛國公更像,雖然他並不得這個父親喜歡。他知道自己是庶子,母親也是一個婢女出身扶起來的姨娘,從小對弟弟的得寵、父親的偏心他不是沒有失落過,但自從讀了聖賢書,明白了何為“嫡庶有別,尊卑有序”後,他便再也沒有嫉妒過了。
嫡子尊貴,注定是要繼承位子的。
這是禮法教育,他以後如果有了嫡子,也會像父親寵愛弟弟一樣,寵愛這個嫡子,這樣家庭才會穩固和諧。一碗水端平才會導致兄弟鬩牆,因為人人都覺得自己有機會。
見到他,朦朧的月色下,盛寶箏驚訝道:“兄長你怎麽來了?”
盛寶義微微一笑,剛剛涼風一吹,讓他咳嗽了兩聲,他緩了緩才道:“謝謝弟弟上次大庭廣眾之下,為我解圍。”
他已經聽到護衛們說的話了,他膽大包天把世子推下池塘,如果傳出去,他身上所擁有的功名會被革除,父親還要把他發配到莊子去靜修。連府上的三歲小孩都知道,莊子環境疾苦,遠離京城,一個病弱的嬌少爺去了那裡,已經基本屬於被流放了。
但盛寶箏卻站出來,為他說好話,免除了他被流放冷藏的命運,還讓府上封口消息不準外傳,他能繼續以舉人的身份,參加來年的春闈,還請了大夫,開了上好的傷藥為他治療,這份情誼讓他落淚。
而且,親眼見過他們緊緊相擁的場面,這些日子他在府上的處境好了許多,行走坐臥都有丫鬟仆子好生伺候,一日三餐也無比精細,姨娘那裡的生活也很舒適,府上沒人再敢用“國公府的庶少爺”稱呼他,而是用“小世子的兄長”、“寶義少爺”來尊稱他。
這些待遇的改變都來源於誰,盛寶義心知肚明。
所以得知芳華坊重振,他就算還病著,也要來說一句恭喜。
“兄長不必放在心上,本來就不是兄長你推的我,兄長你平日裡連踩死一隻螞蟻都傷春悲秋,燕雀死了都會為他做墳塚,你是這般的純善正直,怎麽可能因嫉妒推我下水呢。”盛寶箏一本正經地誇彩虹屁,把俊雅溫柔的少年誇得羞赧。
“我雖然年紀小,但我分得清黑白善惡,你在替某人掩飾。”誇完之後,盛寶箏又將人說得臉色煞白,“你為什麽要替她掩飾呢?”
知道瞞不下去,盛寶義口氣艱澀地開口:“寶琴姐她也是失手推的你,她推完後就後悔了,她苦苦哀求我,她說自己有孕,腹中已經懷了七皇子的骨肉,她說自己不能受到家法,她說自己如果沒有子嗣傍身,她在七皇子府上會有多麽艱難……為母則剛,我無法拒絕她。”
更甚者,在對方為了護住腹中的子嗣,跪下來哀求他時,他當時心裡確確實實受到了震撼,對方那滿是淚痕的嬌弱面容,讓他下意識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一時間,讓他對這個一直沒有什麽存在感的庶姐,心中充滿了淡淡的敬意和欣賞。
心腸軟的人就是這麽好騙。盛寶箏心道。
此時的端方少年,果然還不是未來那運籌帷幄、心思莫測的內閣首輔。他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有如何的際遇,會爬得多高,不然怎麽為一個女人幾滴眼淚的哀求,就不惜頂包自毀前程。
甚至他都跪了祠堂一天一夜,棍棒加身數次,言語間都還透著一股希望嫡弟不要追究的意味。
盛寶箏多聰慧,他當然讀出來了這個訊息,他也沒讚同和反對,他隻道:“你說她懷孕了,可我明明路過七皇子府的時候,還聽到她身邊的丫頭要去大肆購冰,說為了側妃在寢居裡通風涼快,能睡一個好眠,還說側妃要品嘗什麽涼絲絲的冰奶……”
盛寶義漸漸瞪大了一雙黑色的眼睛,隨著盛寶箏越說越多,血液跟凝固了似的,心跳也越來越緩慢。
“人家到底是皇子側妃,她的待遇可比兄長你好多了哩,還能大肆吃冰,她真的有懷了嗎?”
“她嫁到七皇子府滿打滿算也才一個月不到吧。”
透露信息點到為止,盛寶箏這才扁著嘴下了結論:“總而言之,兄長你一定被騙了。”
少年心亂如麻,嗯了一聲,似乎有些明白,似乎又不明白,他在想她的目的,到底是嫉妒弟弟,所以故意推對方落水,還是想陷害他這個庶弟,所以謊稱自己懷孕了。
他是絕對想不到,對方目的是奔著一箭雙雕去的。
“別愁了。”不舍得看小美男子皺眉,盛寶箏踮起腳,替對方抹去眉間的皺起,故意用孩子氣的口吻道:“兄長你以後離寶琴姐遠點吧,她嫁出去人都變了好多,心思也古怪,你別給她纏上了。就算她在七皇子府內過得不好,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當時我們勸了,是她自己非要嫁,還說已經與七皇子私相授受了,導致寶笙、寶蕭妹妹們都難做。”
當時的事算是轟動闔府,名聲也不好聽。
現在儲君未定,大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都是熱門候選人,為了家族利益提前進行政治投資,爭取一份從龍之功固然美,但鳳帝正值盛年,別人削尖了腦袋想要鑽營的事,對國公府來說就是一份災難。
國公府根本不想貿貿然站隊,好幾次選皇子伴讀,都有意讓家族子弟落選,可見有多唯恐避之不及。
但盛寶琴卻自作主張,跟人私定終身,七皇子一直想拉攏國公府卻不成,面對送上門要結姻親的盛寶琴,自然很是樂意,立馬許以側妃的名號。
她的一意孤行,導致國公府被迫半隻腳站在了七皇子勢力這裡,她也隻為自己著想,完全沒有考慮過她無媒苟合、上趕著嫁給皇子的事跡傳遍大街小巷後,有多連累國公府內其他還未出嫁、清清白白的姐妹名聲。
她們背地裡都不知道,扎盛寶琴多少次小人了。
“是這個理。”少年被說服了。
盛寶箏又道:“兄長你堂堂男子漢,別為這些女兒家的瑣事分憂了,春闈在即,你應該把全部心思放在科考上才是。”
盛寶義忍不住驚訝了,讚美道:“箏弟你最近變得成熟,心思格外通透。”
“真的嗎?”盛寶箏唇角翹了翹,一雙貓兒眼彎起,無端端透出幾分可愛,“那應該芳華坊被人查封又重開的事,稍微磨煉了我吧。經過這次遭遇,我發現人不能因為一點小事就一蹶不振,不努力一下,怎知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呢?”
他嘴皮子一如既往厲害得很,風華絕代的少年聽著聽著,眼神下意識流露出對嫡弟的喜愛與欣賞,連連點頭表示讚同。
更令少年感動的是,臨走時,盛寶箏還送了他一整套的科舉輔導書,還有試題卷若乾,現如今市面上都買不到了,還有他崇拜的王閣老格言書簽,勉勵他在明年的春闈中爭取奪得好的名次。
把少年感動得眼淚汪汪。
為了不辜負這份心意,他廢寢忘食地埋頭學習,徹底把什麽庶姐求助的瑣事拋到腦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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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殿是帝君日常批閱奏章、處理政務的地方,布置得奢華舒適,能給人享受,但又不過分張揚,暗合了帝王的習性。
鳳帝此時身穿黑色常服,頭戴珠冠,只露出一張高鼻深眼的側臉,容貌極其俊美雍容。
此時他的案桌上正擺著一張精美的信箋,上面用雋秀的刻印字寫道:“吾日三省吾身,飯否?學習否?做人否?”
底下的王閣老面上沉靜,私底下把魏紫延罵得半死。他當時被這個小魔頭纏住,對方請他說一些勉勵人的話,他很不耐煩便隨口說了一句,對方就屁顛屁顛跑了,然後大街小巷就傳遍了,說他平易近人,說他講話不文雅,現在連陛下都知道了。
他悔得腸子都青了,什麽李閣老的“吾資質愚鈍,唯勤而已”,傳出去收獲諸多美名,大家都誇對方位高權重、名望過人,年老了還有一顆謙遜善學之心雲雲,就他什麽都沒撈著。
如果魏紫延那混帳小子早說是要印在信箋上的,他肯定好好發言了!
殷鳳淵把芳華坊的科舉書翻開,發現裡面的印刷術已是頂尖,扉頁上的人頭像一個比一個端莊,他都不知道自家臣子私底下還有這樣的一面。一群美髯公中間插了一個笑得眉開眼笑的青蔥少年,居然也不突兀。
書頁處還有小地方的留白,很多學子都好奇那留白處是幹什麽的,有的人說是為了方便他們做標注總結才留的白,這便是典型的舉子思維。
芳華坊可是一個書坊,他背後的主人再如何年幼,那身份也是一個商人,懂的人都懂。
殷鳳淵笑了一下,把書重新合上,發現鳳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比他想象中還有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以後更新時間改為24:00前吧,省得我天天請假
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