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要乾大事, 那前期的準備工作半點少,態度也不能馬虎,千裡之堤尚且容易毀於蟻穴, 如果敷衍了事, 事後恐怕難以維持。
首先是選址,雖都是天子腳下, 但京城的分布卻呈現“東富西貴, 南貧北賤”的態勢,東雀門附近都是繁華熱鬧的街市,著名的商業區,富豪巨賈雲集;而西雀門更靠近皇宮, 為了方便帝王召見,各種權貴王府、官員府邸基本都設在西邊。以原主盛寶箏為例, 他的鋪面產業地段都很好,基本都在東雀門,而他所歇息的國公府則在西雀門, 誰家的府邸離皇宮越近, 那越貴不可言。
而因北雀門和南雀門, 則是一般老百姓住的地方, 較西雀門熱鬧。戶籍顯示, 這兩個城區的人,佔據京城人口總數的百分之七十多。西雀門的人口隻佔據了京城的百分之一。
所以他們的選址,一定得遠離權貴, 更靠近南北門, 又不能離繁華東門太遠。指望那些注重顏面風度的士族權貴們,來看這種摸爬打滾的運動,並融入熱鬧的賽事振臂高揮, 完全不現實。
對著京城的地圖,挑地方並花錢盤下,盛寶箏他們費了些時日。
好在這種磨人的功夫一般不需要他們這些做少爺的出面,只需要動動嘴皮子,手底下的人自然會把事情辦圓。
選了地址後,買下地皮後,盛寶箏開始安排人手,將場地按照他想要的進行布置。仿照後世的大型體育館,中間是賽場,四周修建有高低差的圍觀看台。看台和看台之間也要修建散場通道,避免造成踩踏和擁堵。
考慮到社會風俗,盛寶箏還納了女子看台,大鳳女子雖然能夠拋頭露面,但這群體數量還是太少了,大家閨秀們都有自己的處世之道,所以在這女子看台的安排上,盛寶箏調低了比例,與大眾看台也稍稍隔開。
然後就是一道數學題,他出來考魏小侯爺。
問:“假設看台有四千個座位,每張座位門票賣200銅板,一場比賽下來,門票費能掙多少銀子?”
三歲孩童都知道一千銅錢等於一銀,很容易得出結論,一場比賽下來能掙800銀子,但盛寶箏卻悠悠然地搖頭道:“不止這個數,確切地說,應該是兩千白銀一場。”
“怎麽可能呢,怎麽得出這個數的?完全翻了兩倍多。”魏紫延從自家算帳的手裡搶過一個算盤,一邊不敢置信地撥動珠子,一邊咬著毛筆的頭,絞盡腦汁地擰眉苦思,完全沒想通為什麽會是這個數。
盛寶箏笑而不答,一邊抱著狐狸,一邊意味深長地指了指體育場地的座位分布圖,示意他再想想。
他的疑惑完全是正常人的反應,連旁聽的盛寶義也是一臉茫然,只能說文人的筆墨芳香、心思單純,是無法想象商人們有多銅臭的,連被盛寶箏從盛國公身邊撬牆角挖過來的楊雲,都不得不感歎,在掙錢這件事上,小世子簡直天賦超絕。
繼海運夭折之後,這麽快就想出了一個新點子。
因為魏紫延實在沒想出來,盛寶箏頓時也沒什麽為人師表的快樂,隻好公布答案:“200銅板一張的是普通票,如果按普通票來算,一場下來最多就入帳800銀子。你的答案沒錯。”
但是經商可不能那麽老實。
“我定了,前幾排好位置的觀看票,票價為一銀,中間的票為500銅板,中後排距離場地較遠的票則就是普通票,定價是200銅板,所以這樣算下來,一場比賽少說也有兩千銀子的收入。”
更別說還有50銅板一張的站票,還有給頂級權貴富豪設立的包廂,零零總總算下來,兩千銀子也只是一個純保底。
一句句聽下來,魏小侯爺的嘴越張越大,最後激動地甩了珠玉算盤道:“絕,絕了!”
而且他這樣還有效維護了紈絝貴族子弟們的顏面,他們自認為身份高貴,真想來看球的,怎麽能跟這些平民坐一起呢,那不坐一起,就掏錢買貴票吧,反正一張VIP票,於有錢人家來說,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確定每場比賽的保底收入後,盛寶箏他們就開始擼起袖子大乾特乾,宣傳方面自然有人去做,無論是走街串巷地說、在公告欄張貼,還是通過說書人的嘴、勾欄淸倌兒的笑容宣揚出去,總之鋪天蓋地的宣傳必不可少。古代人的日常娛樂不多,一有什麽新鮮事,無需大規模宣傳,他們平日裡寒暄都會口口相傳。
更別說蹴鞠這種運動,在民間就很有基礎,一聽有比賽可以看,那態度完全就迫不及待,紛紛問:“哪年哪月什麽時辰開始啊?賽幾場啊”
大規模宣傳之後,盛寶箏就開始海選報名,他是國公府的世子,在府衙周圍張貼一些告例也沒人攔他。他表示這場蹴鞠賽事是全民性質的,人人都可以組隊參加,年齡上沒有過多的限制,只要是年滿十四周歲,三十周歲以下,身強力壯且無重大疾病史的男性都可以報名參加。
報名費只需100銅板,這個相當於一筆防止球員跑路的押金,只要簽字畫押後,他盛寶箏用國公府的信譽擔保,賽事結束後一定會全額退款,不佔報名者一分一毫。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列在布告欄上的賽事獎金,第一名的隊伍能贏三千兩銀子,第二名則是兩千銀子,第三名一千銀子,第四名再減半,但也有五百銀子的分成。
這部分內容張貼出來,民間圍觀群眾若油鍋裡倒進了一片水,完全沸騰起來,拖家帶口的報名者絡繹不絕。裝報名費銅板的聚寶盆,不到半個時辰就滿了,盛寶箏安排的工作人員,不得不趕緊再搬幾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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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狗蛋家住南雀門,是四老胡同附近豬肉鋪老板張達的兒子,年逾十五了都要娶媳婦了,還成天遊手好閑,全靠父親賣豬肉和收取小孩保護費過活,那不成器的模樣,讓街坊鄰居一看就搖頭歎氣。
“狗蛋啊你爭氣點吧,你爹一大把年紀了賣豬肉容易嗎,他那殺豬刀,漸漸都快拎不動了。”
“你懂事點,還不快回去繼承你父親的店,用那讀書人的話講,這叫‘子承父業’,你看那天橋下的‘豆腐西施’開的豆腐鋪,一門高超的點豆腐手藝代代相傳,婆傳給娘,娘再傳給女,造福了多少四老胡同的人哪,你小時候就是吃人家豆腐長大的,跟你爹的豬肉一樣,沒了傳承可不好。”
每次聽到這種老生常談的話,張狗蛋都一臉委屈:我爹他殺了一輩子的豬,不代表我也想殺一輩子的豬。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什麽。
可能他身上是真的有天賦吧,他身體特別好,眼神也很敏銳,能一眼看出每一隻被拖過來、叫得淒厲的豬身上的肌理紋路,能一腳、幾刀下去,就讓那隻豬得到解脫。
因為這個獨特的本事,他想去從軍,但卻被守城軍官攔了下來,說是看了他的戶籍,他家中只有一位老父,無其他兄弟姊妹,不符合入伍參軍的條件,把他給拒了。
他的夢想就這樣夭折了,可他又不識字,嘴巴也笨拙,不能去什麽酒樓當一個算帳跑腿的管事。
日子就這樣渾渾噩噩又過了一年,直到他看到了京城蹴鞠杯的報名表,他欣喜得如獲至寶,瘋瘋癲癲地跑回了豬肉鋪,連自己的草鞋跑丟了都不在意。
然後他忘記了,自己在外面遊蕩了好幾天沒回來,於是被盛怒的老父親一巴掌掀翻在地,“這幾天你跑哪裡野了?我聽隔壁王娘說,你搶了她兒子的冰糖葫蘆,一句話沒說就跑沒影了,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連五歲小孩都欺負,我怎麽生了你這個混帳東西,讓你去當學徒你不去,讓你賣豬肉你也不做,你想幹什麽?”
這一巴掌雄渾有力,扇得他滿眼冒金星,一邊吐一邊說:“我要去踢蹴鞠……”
沒曾想,張老爹一聽更加惱怒,第二巴掌又下來了,粗聲粗氣地呵斥:“你去踢什麽蹴鞠,成天玩鬧,有什麽出息?”他氣得滿屋內找趁手的東西,打算今日就扒了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狠狠收拾一頓。
“第一名有三千兩銀票!”挨了第二巴掌的張狗蛋,看到自家爹舉起的東西,立馬醒過神,嘴快地補充了一句,他還忙不迭地從自己胸口掏出那張白紙黑字的報名表。
一聽這話,張老爹表情驚疑不定,“怎麽可能呢三千兩,去錢莊搶錢都沒那麽多,你小子糊弄人的本事可越來越高了!”三千兩,這是什麽數字,他得殺幾輩子的豬才能掙到這個錢啊!
可兒子頂著一張鼻青腫脹的臉,看上去也不像是說渾話,於是張老爹將信將疑。跟兒子一樣,殺了一輩子豬的他也不識字,但他不識字沒關系,街坊鄰居住著幾名秀才,割幾兩豬肉找他們幫忙念念這上邊寫了啥,還是沒問題的。
於是他也知道了全部過程,知道了這些日子來買豬肉的客戶,嘴裡聊的京城最近熱鬧事蹴鞠杯就與這有關。捏著那他一個字都看不懂的報名表,張達本來還凶神惡煞的臉,神色漸漸緩和下來。
張狗蛋就這樣膽戰心驚地看到自家老爹一反常態,高高舉起的掃帚慢慢放下,關心地道:“乖大郎啊,剛剛阿爹打疼你沒有啊?”
他嚇得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那就好,阿爹早就看出來了,你小子有踢蹴鞠的天賦,你力氣大跑得快,每次搶小孩的東西之後你跑路,身後都跟狗攆似的,一下子跑得沒影,南雀門這片地兒,沒人能跑得過你。你可以去場上試試,萬一呢。”
類似張狗蛋這樣的事情還發生在許許多多的人家,連白雲學院這種每次科舉考試都為朝廷輸送能臣將相、被外界稱為育苗基地的高等學府,都派遣了一支強隊,興致勃勃地參加小組賽的報名,領頭人赫然是威風凜凜的秦小將軍。
雖然在只是第一屆試水,但這蹴鞠賽場上,好似依然高手如雲。
看著各地方呈上來,小山一樣高的報名表,盛寶箏陷入了深思,一時都分不清究竟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還是踢球這種事無論古今中外都能點燃眾人趨之若鶩的熱情。
作者有話要說:小可愛們七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