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氣導師在大庭廣眾狂流鼻血還陷入昏迷, 大家心驚肉跳, 不得不半中止錄製,將林箏送到醫院。
“什麽!????”
經過半年的潛伏期, 林箏的診斷終於出來了,病房外林美瓏直接崩潰了。她剛千裡迢迢從深山老林的劇組裡跑回來, 此時頭髮凌亂、臉龐憔悴, 如果不是那眉眼依稀能瞧見幾分美人的影子, 完全不像一個豔光四射的女演員。
她在劇組裡飾演的角色,是段霜安排的, 正好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劇中那孩子就是疾病纏身、活不過八歲,她正好有哺育的經驗,當小演員化著慘白的妝, 躺倒在她懷裡時,她真的把一個母親的悲傷演繹得淋漓盡致, 那眼角微紅枯竭的眼淚滑下時, 甚至打動了眼光向來挑剔的導演。
整個劇組都沉浸在悲傷中遲遲無法脫離。
戲份結束後, 林美瓏擦掉眼淚, 小演員伸出手, 用略帶孺慕的聲音道:“阿姨, 你真好。當你的孩子肯定很幸福。”他都入戲了,如果一個孩子病重, 能得到一個母親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流盡所有的眼淚,那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當時她面色謙虛, 心下卻得意,道她的孩子才不會這樣,因為他很健康,不需要我為他掉眼淚!可當劇本的故事在現實中上演,她才發現自己得意早了。
她那一向漂亮伶俐的小兒子,此時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不停地嘔吐,那臉色比小演員的妝容還要慘白。
“怎麽會這樣呢醫生,我孩子阿箏他平時明明看著好好的,怎麽可能會得這種病?難道是他父親、也就是我那該死的前夫那邊有家族遺傳病,然後一直瞞著我?”林美瓏哆嗦著嘴唇,在段霜冷淡的注視下,她連眼淚都不敢流了,隻覺得這世界像是突然傾覆了,這一切都顯得極為不真實。
她能在劇中表現出為孩子付出一切,甚至豁出性命,那是因為她知道這些都是假的,演戲歸演戲,不代表現實中她也同樣能做到。
“林女士,請你冷靜一下心情,我們很理解……病人的情況比較棘手,保守治療的話,需要的醫療費用較高。再加上他的血型很特殊,國內暫時沒有適合的骨髓,我們只能向國外尋求幫助,但請千萬不要悲觀,現在全球的互助醫療網已經建立正在完善,想來很快就會有消息……”
當然了,有消息不等於有結果。
每一年都有無數的患者等待所謂的“消息”,從期待到失望,再從失望到麻木,最終或絕望或從容地迎接死亡,誰也不知道,林箏會不會是其中一個。
林美瓏怎麽可能不悲觀,面對醫院方爆出的天文醫療數字,她難過之余,下意識情緒就產生了退縮。
這些年優渥的生活下來,她名下根本沒有多少存款,前夫賠給她的撫養費早已揮霍完,她身價不高,片酬根本沒有多少,哪怕把房子和車子全抵押了,也填不上這個巨大的窟窿,而且、而且哪怕錢全部填上了,也未必能找到適合小兒子的骨髓……她很愛小兒子,但面對這需要不斷投入猶如無底洞、還看不到未來的事,她眼淚流下時,一顆心也在瘋狂的猶豫和動搖。
她咬著大拇指的指甲,咬得坑坑窪窪,最後才用看救命稻草的眼神注視著段霜,充滿了哀求:“阿霜,我知道我不是你親生母親,阿箏也不是你的弟弟,可媽媽實在沒辦法了,你和阿箏感情那麽好,一定不舍得放棄他,媽媽求求你……”
她不是求段霜一定要救林箏,因為哪怕段霜出手了,林箏也未必能平安活下來,她是在求段霜不要指責她的不作為。
早料到這個涼薄的女人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段霜心中並不意外,隻為病床上那個人感到一絲難過。
林箏他是一定會出手幫助的,但這一切都跟林美瓏沒關系。
他命人拿出一份白紙黑字打印出來的合約,連帶著一根筆,遞到林美瓏面前,道:“簽字吧,林女士。阿箏他交給我。”
拿到筆的瞬間,林美瓏像觸摸燙手山芋般,下意識放開了手,但在筆即將落地時,她還是渾渾噩噩地撿了起來,以一種不算慢的速度,瀏覽起這張合約。
這上面寫,無論治愈與否,段霜都願意承擔林箏這筆天價醫療費用,但條件就一個,他將會接收林箏的生活,而林美瓏不能再干涉過問。一旦簽字,從法律上來講,林美瓏跟林箏依然是母子關系,但她不能再過問小兒子未來的事。這一紙合約並不是剝奪她的監護權,而是做出了一些約束。
如果是平時,她早就抗議了,但放在現如今糟糕的情況下,有人願意接手她兒子的治病費用,甚至照顧對方的未來,林美瓏對此完全求之不得。
生怕下一秒段霜會反悔,她迅速地簽了字。
名字一落下,事情仿佛塵埃落定,林美瓏心裡喘不過氣的壓力頓時減輕了。
段霜幽黑的眼睛盯著她,面上沒有一絲表情。明明這個男人沒有一字一句指責,但林美瓏心裡卻很不好受,被那眼神刺得狼狽、無處遁形,隻想一直待在劇組裡不回來。
然後她就真的走了,哪怕離開前,她那難過失落的腳步,曾在小兒子的病房外躊躇過。
她和段霜的每一句對話,林箏都聽到了。
他雖然難過,但感觸卻並不是很深,因為這個女人只是做出了跟原劇情一樣的選擇。劇情裡,原主被哥哥丟下,又被自己的親生母親丟下。現在還好,他起碼只是被林美瓏丟下,而段霜還願意照顧他。
不枉他這段時間,拚命刷的好感度,雖然好像有點刷偏了。
見到林箏清醒,段霜走了進來,手端起一杯溫水,掌心放著幾顆藥,遞到林箏嘴邊。
這個男人沒有問“你聽到了什麽?”這種話,而是擦去林箏臉上的汙漬,然後體貼道:“身體還難受嗎,乖,張嘴先把藥吃了。”
面前這雙手非常漂亮,骨節分明,掌心有溫度,給人安全感,還會攝影會彈琴會寫歌甚至會照顧人……跟本人一樣,是個溫柔又完美的人。
林箏心口一熱。
他順勢吃了藥,才把臉埋進膝蓋,用濕潤如小獸的眼神瞅著,道:“哥,你真好……”林美瓏丟下他離開的場景近在眼前,他當然不想段霜也拋下他,他用環抱膝蓋的小動作,掩飾自己心中那股不安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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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體諒他現在身體和心理雙重虛弱,於是段霜隻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
林箏仰躺在床上,漂亮的小臉蒼白,虛軟無力的手指扯著自己的袖口,不經意就扯出一截白淨細嫩的脖子。
少年似乎恍然未覺自己扯出了一道多麽靚麗的風景線,而是用自言自語的口氣道:“我身上有點熏……我之前是吐了嗎?”他的脊背還和衣服微微粘在一起,看來他還流了很多汗。
段霜容色未變。
他很鎮定地幫弟弟擦身體,哪怕少年身上的衣服半褪半敞,正好掛在兩條纖細的手臂間,露出那一身白玉般的皮膚和胸前若有似無的兩點,他呼吸的頻率也沒變過。
很快就幫弟弟把衣服換了。
反倒是林箏自己,在無聲的寂靜中,聽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和如雷鼓動般的心跳聲,聽得非常清楚。
瑪德。
這不科學。
換完衣服就沒事了,林箏看著段霜,沒說話。
段霜也看著他,沒有說話。
注意到少年揪著自己領口,那略顯局促的目光,段霜歎氣,摸了少年腦門一把,低聲道:“你不要想太多。”林箏的健康永遠被他放在首位。
“你不會有事的。”
“不管用什麽手段和辦法,哥哥都會傾盡全力,努力找到治療你疾病的辦法,哪怕找不到,也不會丟下你不管。”
少年的臉一下就抬了起來,眼神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家哥哥,像天底下每一個向家長索要承諾的小孩,他道:“你能保證嗎?”
那臉色白白的,但小眼神兒,卻軟軟的,像浸了水光。
“我保證。”
段霜的眼神很平靜,笑容也那麽溫柔。似乎是心疼,他伸出指腹擦掉弟弟腮邊的淚,手指順勢摸上那頰邊的發絲,指尖一觸即離,舉止停留得很有分寸。
讓林箏的心放松了下來。
這才是他想要的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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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霜沒有說假話,當范圍放眼全球,那希望也變得大了。
這段時間,他在外為弟弟的病情奔波,而林箏接受化療需要他時,他又會立馬趕回來。
這已經是第三次化療了,少年那張精致的臉因為痛苦狠狠皺成了一團,他渾身顫栗,緊閉的眼眶聚滿了無數疑似恐懼的淚水,偏偏因為嘴唇死死咬著,除了嗚嗚嗚的聲響,發不出任何聲音,唯有鼻血混著眼淚一起流,一身乾淨的病服立刻就髒了。
人還沒進手術室,林箏已經冷汗淋漓,豆大汗珠粘在白淨的額頭,打濕了頭髮,襯著那張慘白的臉和枯黃稀少的頭髮,漂亮脆弱得驚人,卻令人不敢再看第二眼。蔣寧早已不忍地撇開頭。
“別怕,忍一忍,一會兒就好了。”段霜聲音很低,抱著他的力道卻很重,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哥哥會一直陪著你。”
隨著最熟悉的哥哥在旁邊不斷的撫慰,少年本來緊皺的眉頭漸漸松開,痛苦的神色也漸漸褪去,他雙眼迷蒙地叫了一聲:“哥?”然後是很多聲重複的呼喚,沒什麽意義,但他也許就是想叫幾聲,那語調還越來越大,充滿了不安!
“我在。”段霜抱住顫抖的弟弟,讓他的腦袋貼近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他在自己懷中無助的發抖,他已經無數次恨,為什麽他的血型無法匹配,以致於讓弟弟承受這樣多的痛苦。
林箏哭訴道,聲音充滿顫抖:“我要沒有頭髮了,我要變醜了……”他的頭髮一次比一次少,他早就不敢梳頭,因為輕輕一碰,那脆弱的發絲就是一把一把的掉,掉滿整個床沿。每次睡醒,他都會被這些斷發嚇到。
覺得那掉落的頭髮,仿佛就是他逐漸走到盡頭的生命。當他自己成為了紙片人,他才知道,被人決定生死的滋味有多恐怖。
他後腦杓一塊的地方已經禿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每次照鏡子,總覺得鏡子裡那本來如花季一般青春的少年,那驚恐的眼瞳非常陌生,整個人也變得好醜陋。
他終於理解原劇情內原主為什麽歇斯底裡了。
因為包括他都在想,他都變成這樣了,連林美瓏這個媽都丟下他了,真的還有人會喜歡他嗎?
段霜好像是喜歡他的,可是看到他現在這樣子,他會不會……
林箏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沒有雛鳥情結,但他的情緒變得很敏感極端,變得非常在意別人的看法,尤其是段霜的。
“沒有變醜,你還是那樣俊俏,沒了頭髮我們就戴假發。”段霜口氣寵溺,手指珍惜地撫摸少年尖瘦的臉龐,心下微微一歎,因為天生長得好,他這個弟弟從小就自信如一名國際巨星,什麽時候竟如此害怕過,那臉上的哭泣,讓他一顆心都疼得緊緊攥在了一起。
蔣寧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手下的藝人永遠是冷靜從容的,在圈內待久了,無論遇到什麽困難,他臉上的笑容從沒有下去過,但顯然牽扯到林箏,什麽都變了,他現在已經很少笑了。林箏一不安害怕,他那顆心也跟著亂了。
林箏害怕自己變醜,哥哥的心會變,可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哥哥也在怕,怕懷中人,攜帶著他一顆孤獨的心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