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嶽池一下還沒反應過來,誰能想象一個前段時間還穿著秋褲的人今天突然穿成了這麽個樣子?
就在陸嶽池愣著的這段時間言野已經換了鞋進屋,把外套全部脫了下來鋪在了床上,再去把給陸嶽池帶回來的炒面給熱了熱,順便提醒了一句讓陸嶽池穿鞋。
陸嶽池慢悠悠回房間把鞋踏上,順道看了一眼鋪在床上的西服,往外頭走,靠在了門框上,看著言野身上的襯衫一絲不苟扎進了褲子裡頭,上面似乎連一點褶皺都沒有,額發還垂下來了一點,莫名有點臉紅心跳,說道:“穿這麽正式去相親,成了?”
“沒成。”言野把炒面裡頭的油瀝出來。
“穿成這樣都沒成啊,那得往上臉上貼金才能成了。”陸嶽池覺得自己那顆莫名緊張的小心臟突然沒那麽縮著了,嘴欠,添了一句,“你沒看上人家啊?”
“她挺好的。”言野把小碗端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說道:“穿成這樣算是起碼的禮節,沒讓別人覺得我不把這個當回事兒。”
“那你還挺會照顧人的。”陸嶽池自己抽了筷子在碗裡扒拉,含含糊糊說道:“你要真把這個當回事兒啊,你就得同意人家。”
言野走到了床邊,一邊脫衣服一邊說道:“長痛不如短痛,說清楚了對誰都負責。”
陸嶽池有了吃的忘了別的,也就在這時候發現言野的聲音離自己有點遠,轉身一看就看到了言野的背。
門跟臥室貼著,但是要轉個彎,廚房跟臥室是對著門的關系,就……一眼都能看到。
他在脫衣服。
小麥色的皮膚,襯衫被他脫下的時候背後的肌肉緊繃著鼓脹,腰很精壯,是那種健身後的那種感覺,陸嶽池知道他脫了衣服正面胸肌腹肌人魚線一個不少,比超市裡頭內褲包裝上的外國男的身材還好。
領帶被他丟在了床上,似乎是布料太好了,滑,落了一半垂到了地上。
春日午後的陽光落到他身上,光斑落在他起伏的脊背上,有點亮眼睛,還……有點色.情。
以前不是沒見過,但是就在自己剛剛見過他穿西服之後再看到這個東西還是給自己帶來了不小的視覺衝擊力,還有點別的想法。
言野吧,他跟這個地方就是不一樣,就說林保國,秦西派出所的所長,淨身高一米六五,挺著個大啤酒肚,最大的志願是快點退休能夠在晚飯的時候喝點小酒。還不說言野能在他那個小崗位上辛勤工作,就論保持身材這一點那是正常的、能在秦西這地方呆著的人能有的自製力麽?
陸嶽池一邊吃炒面把自己的嘴吃得油膩膩,一邊思考著人生,一個想法突然衝進了陸嶽池的小腦袋瓜裡,頓悟了——
他有心說看得上這兒,可這兒配不上他。
還什麽漂亮小護士啊,就算是這兒的鎮長看上言野了他也不樂意在這兒留著,那自己就更不算個什麽東西了,他說是他說,拿自己還能真指望言野在這兒照顧自己,讓他過一輩子麽?
就衝著那一身跟這兒格格不入的高級貨,他都遲早有一天會走。
陸嶽池覺得自己沒那麽多愁善感,就是因為知道有些東西不是自己的就不會是自己的,再怎麽強求也沒用,所以也不會說特別去依賴想要佔有什麽東西,可是現在就是有這樣的一個情緒。
這樣的一個情緒對著言野。
在他跟自己說他不想成家結果還去跟別人以相親為目的地吃飯約會的時候,自己煩了、生氣了,這個氣生的沒有理據,但是就是有氣。
主要是他對自己太好了。
就跟爹似的。
陸嶽池這麽想著,能在記憶裡頭撈出來一些跟陸昭明相處的印象出來,就是時間太久遠了,面目都有點模糊,還能記得自己小時候被人說自己長得不像自己爸媽哭過鬧過好多回,從小就會打架,把那個這麽說的小孩給打趴在了地上。
陸嶽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沒讓自己徹底高興起來,抬頭看到言野已經換上了他平常穿的衝鋒衣,嘴裡一下又寡淡得沒有味道,吃那碗炒面也吃得不過癮,三口兩口全倒進了嘴裡然後趴到了自己床上去。
躺在床上,耳朵裡塞了一個耳機,花了小半天時間去剪輯那個扭腰的視頻,說是剪輯也就是往上頭加了個酷一點的濾鏡和音樂,把前頭自己還在準備過程中的片段刪除,後頭自己和言野的對話一不小心錄進去了,陸嶽池準備刪,然後軟件就彈出來了最短時長的警告。
陸嶽池把這個視頻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反正兩個人都沒露臉,兩個人說話的字數都能用手指數過來,陸嶽池也就沒管直接點了發布。
有人看就看,沒人看就不看,火不火看命,有沒有錢也看命,能不能搬出住還是要看命,心裡還是有點堵,沒來由。
陸嶽池把手機一丟就癱在了床上,呈現一個“大”字,一撩眼皮子就能看見言野那個滿腦袋寫著認真的後腦杓,沒事撩撥了一句:“看什麽呢,這麽用心?”
還沒等言野回答,陸嶽池就跳下了床,走到了言野身邊,雙手叉腰低頭看,頁腳上一行“高中文科綜合知識要點總和”橫在了陸嶽池的眼前,嘴裡卡著的那句“能有我好看嗎?”跟老痰似的卡在了嗓子眼裡。
一看頁數都快一百來頁了,上頭還拿筆標注了重點,陸嶽池又癟了,乾巴巴地坐回了床上。
安安靜靜的房間,本來平靜靜的心就像被人砸了一個石頭一樣一下子蕩了圈圈。
甚至是不知道為什麽,陸嶽池主動跟言野說了話,“叔,你知道我為什麽叫這個名兒麽?”
言野將筆放在了書頁子裡頭,轉過身來和陸嶽池對視,問道:“為什麽?”
“我爸媽以前想要個女孩,名字已經起好了,結果沒生成女孩,照我爸的原話是‘你看他長得就跟個小女孩似的就用這個名字也不是不行’。然後就起名之後的那段時間我身體就特別不好,三天兩頭生病,去診所怎麽吊水都沒辦法,差點兒就沒了。”陸嶽池用手指比了個小圈,“我爸說我當時胳膊就那麽細一點兒,後來請醫院門口的半仙兒一看,那半仙兒說我男生女相,不吉利,要換個鎮得住我的名字,我要不改名字我一生都過不順遂。”
陸嶽池直勾勾盯著言野,眼睛裡帶著水霧,有種似乎專屬於他的懵懂情緒,“登記所的工作人員有文化,起了諧音,月亮的月改成了山嶽的嶽,遲到的遲改成了池水的池,我名字裡是大山細水,一個鎮命一個養命。”
“噢,還有,叔你摸摸我耳朵。”陸嶽池身體前傾抓著言野的手就往自己左邊耳垂上湊,感覺到言野指肚上的繭子在自己耳垂下頭的軟肉上擦了擦,問道:“有沒有發現什麽?”
言野心裡聽著陸嶽池說這些話其實並不好受,昨天生著氣怎麽哄都哄不好的小孩今天突然改了性跟自己這麽親近,偏偏說的是讓人難受的事他還笑,一笑臉頰上的小酒窩就要露出影子。
言野如實回答,“有個耳洞。”
“你就不疑惑為什麽我不戴耳釘這個東西還不長攏麽?”
言野被陸嶽池看得心裡有點發軟,語氣都忍不住柔和了一點,“疑惑。”
“因為這個耳洞是在一歲的時候就打的,太長久了已經長不攏了。”
“為……什麽會打這個?”
“我不知道你們那兒有沒有這個風俗,不過這東西挺迷信的,說的是小孩破相了好養,我聽我媽說,那個時候我才一歲,不剛好身體不好麽?聽了鄉裡來的大媽的話帶我去找了個地方打耳洞。那時候我哭得很大聲,特別大聲,是一群小孩裡頭哭得最傷心的那個,其實我已經忘記疼不疼了,但是聽我媽那麽一說,我就覺得肯定很疼,叔,你知道嗎?其實我很怕疼,真的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