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野身形頓了頓， 輕聲回應，“嗯。”

　陳英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笑著說道：“之前看他照片還是個小豆芽呢， 一轉眼都這麽大了，還留長頭髮，還挺時髦的？”

　“十七八歲的年齡，叛逆期裡， 幹什麽都正常。”

　“這樣。”陳英笑著說道：“我第一次見你這樣。”

　“我哪樣？”

　“就……那樣吧。”陳英手指往下彈了煙灰，說道：“回去吧，薑處跟我說了挺多的，歸根到底就是想讓你回去。”

　言野沒說話。

　“行吧。”陳英吐出來一個個圓形的煙圈，拍了拍言野的肩膀，“查案子去吧， 早破了早放松， 到時候也有空閑請你們吃頓飯。”

　陸嶽池帶著寶寶回家了， 一回家又收到了薑臨的瘋狂轟炸， 陸嶽池覺得就算是現在言野來找自己自己都不一定能搭理他，薑臨過來跟自己貼臉那就是純屬找罵。

　陸嶽池側躺在床上一隻手撓寶寶身上的毛一隻手去劃拉手機，看著上面彈了好多個消息通知出來， 沒理，緊接著就來了一通電話， 還是薑臨的， 陸嶽池給開了個免提。

　薑臨跟剛剛跑了八百米似的，喘著大粗氣，問道：“哥，你沒事吧。”

　陸嶽池讓寶寶舔自己的手指，拿了抽屜裡的棒棒糖塞在了嘴裡， 懶懶答道：“我能有什麽事兒？”

　“那你怎麽不回我消息，昨晚上也是，今兒一上午也是。”

　“你也不看看多晚了，人總要睡覺，凌晨兩點入睡下午兩點起床，這沒什麽大毛病吧，嗯？”

　“那這不是你一醒就接著了我的電話啊？”

　“算吧。”陸嶽池翻了個身，聽到了電話裡面嘈雜的聲音，多嘴問了一句，“你在哪兒？”

　“在我爸那打拳，你要來玩玩嗎？”

　“我就不來玩了，細胳膊細腿容易折。”

　“你現在在幹嘛呢？”

　“在床上躺屍。”

　“吃飯沒有，要不要我給你送點吃的來？”

　“吃了。”陸嶽池摸了摸自己鼓起來一點兒的肚子，再摸了摸寶寶的肚子，一下覺得有點羞澀，一個問題在心裡打轉打了好幾圈沒問出口，想了想還是問了，“你當時來找我是來幹什麽的？”

　“什麽時候？”

　“就我倆第一次碰面，你為什麽要來找我啊，我自覺自己魅力沒那麽大，芳名遠揚能讓你這個剛剛來這兒的人上趕著來見我一面，你覺得呢？”

　對面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才說道：“我不是剛剛來這兒嘛，你也知道補高跟我這樣的混子多，我那時候不是剛剛當上頭頭麽，他們跟我說你很厲害我就想著來會會你，補過我沒找到什麽由頭……”

　“嗯，然後呢？”

　“然後有一天晚上有個陌生人跟我打了一通電話，他跟我說要我去找你要一個東西，別讓我直接說，跟你打好關系之後再問問你那東西是不是你拿了。”

　陸嶽池整個人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直接把棒棒糖捏在了手上，質疑，“一個陌生電話打給你，人說什麽你就做什麽，你他媽傻？”

　對面薑臨語氣開始有些慌張，說道：“沒，真沒，我就是覺得這玩意挺酷的，就跟電視劇裡警匪片一樣，那不是最後我啥也沒幹嘛，哎，就當這個過去了唄！”

　陸嶽池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從嘴裡跳出來了。

　“東西？什麽東西？”

　“不知道啊，就說是個東西，我就覺得是一個玩笑，你可別當真了就行，我當時那是鬼迷心竅，我真沒打算和你打，你說現在你要我打那我也舍不得啊，你說是吧，嘿嘿。”

　陸嶽池自動把後面幾句給忽視掉，問道：“你現在……還有那個號碼嗎？”

　“都大半年了，誰還有這個啊？”

　“幫幫忙，試著找一下行不行？”陸嶽池已經不自覺把眉頭皺緊，手也扣緊了手機蓋，“就……找一找，找得到了我請你吃飯，沒找著我請你吃冰淇淋……行不行？”

　“那行，你別掛電話，我找找啊……”

　陸嶽池坐在原地不動彈，就聽著薑臨那邊的吵鬧聲，拿在手上的棒棒糖也被寶寶舔了好幾舌頭。

　“哎，找著了！”

　“發給我，快。”

　陸嶽池等著對面發過來一串號碼之後，就給人把電話給掐斷了，深呼吸了好幾次終於撥通了電話，手機振了好幾次鈴，陸嶽池手掌心的汗也越捏越多，終於——

　“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

　陸嶽池懵了，第一反應就是拽著手機往外跑，到底還記得家裡還有一隻貓把門窗全關了起來，好好把人寶寶的腦袋揉了半天，“我馬上回來，馬上回來，別難受，我馬上就回來。”

　說完，陸嶽池就往派出所跑，一路上飄過去的出租車全有客，又因為肚子裡的東西還沒消化完跑著跑著肚子就開始疼，只能捂著肚子繼續跑，遠遠看著言野站在門口跟別人在交代什麽東西，陸嶽池趕緊叫了一聲，“言野！”

　言野一回頭就看見陸嶽池往自己這邊跑，還誤著肚子，當即臉黑了，示意讓旁邊的小警察先去裡面跟別人匯報，自己一把抓住了陸嶽池，聲音裡是強壓的冷靜，“你來幹什麽？沒回去？”

　“你先別管我，就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下午你來學校找我，你一走之後就有人來找我碰瓷兒，就白歌出事那一會兒，他告訴我他找我是因為有人告訴他我身上有個東西！當時我倆不是剛好在實驗中學門口撞著了嗎？就是因為我前腳和文強撞著，後腳薑臨來找我，我覺得不對勁兒！叔，我覺得不對勁兒！”

　陸嶽池越說越急，把手機遞給了言野，說道：“我剛剛找他要了那個號碼，我試著打了過去，是空號，我聽說你們不是有那個什麽系統能追身份證嗎？”

　“好，你先進去休息，號碼發給我就行。”

　“行。”陸嶽池讓言野給扶著，沒走兩步就抱著垃圾桶吐了，還笑著說：“哎，太急了，跑快了點。”

　本來就有人帶來了關鍵線索，現在陸嶽池又帶來了一個消息，言野就算是有心要待在人身邊條件也不允許，只能叫人把他弄進了寢室裡頭，再叮囑楚厲弄點水和吃的過去，自己又一頭鑽進了調查組裡。

　繼李君明要逃之後，又在半夜的時候抓著了想要走的林猛，他還小，天真到以為沒有人會跟著自己，也以為自己一切做得很高明，抓到他的時候他身上攜帶了大量現金鈔票，在抓到林猛不足一小時後，汪凌哭著來到了派出所。

　外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派出所裡的日光燈依舊閃爍。

　林猛手上已經被戴上了手銬，雙眼麻木無神看著桌子，身邊坐著汪凌，事情似乎不可逆轉，只能交代事實。

　“我是偶然發現我爸在賣這個的，我一開始我跟他說我們不能乾這個事，但是他給我看了很多錢，他告訴我，這個是害命的東西，我們自己不用，但是我們可以靠運送這個賺錢，我讀書不好，但是之後可以靠著這個活。”

　“都是從哪兒來的？”

　“我不知道，我爸死了就沒有一個人知道了……”林猛動了動嘴唇，說道：“我們一開始不知道有人死了，只是少了一份，上面又有人催，我們沒辦法……只能去排查是誰弄丟了的。”

　“排查？”

　“是，我爸是這一塊兒的小頭頭，我們有所有人的名單，我聽我爸說……他怕起內訌所以每次都是派不同的人去拉貨來，他們互相都不認識，這樣方便，方便了就好了，就好了……”

　“薑……臨？”

　“不是……”林猛搖頭，“有個人跟我們說文強跟一個黃頭髮的人撞了一下，之後東西就沒有了，那個姓薑的頭上有疤，看起來不好惹，也像是個能被忽悠的……我爸怕暴露我，所以去讓薑臨找人，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個人帶著東西跑了……”

　“誰？”

　“殺孟成功的人。”

　這些話從一個還未成年的孩子的口中說出來總讓人覺得陰森可怖，不僅是審訊室內，就連坐在監控後頭的人都覺得身上一陣惡寒，言野緊緊盯著屏幕，淡淡對著耳機說道：“繼續問。”

　“誰？”

　“不是文強。”

　“那是誰？”

　“那次一起做任務的人，那次的任務的小組長，一個開修手機店的人。”

　“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不知道，我還在上學，我什麽都不知道。”、

　……

　東方已經微微吐白，露出一個圓形的發光的輪廓，是一雙藏在雲裡的眼睛，等到陽光灑遍大地的時候，終於漏出了真相，永不缺席的真相。

　言野接到鄭遠電話的時候已經喝了兩杯黑咖啡，其余的同事都趴在椅子桌子上睡成了一團，就連在視頻對面的鄭遠也垂下了兩個大大的眼袋。

　“那個開修理店的叫任末，我們已經正在派人抓捕了……文強交代的是，當時在牌場子裡頭就接到了信號說是要一起去弄東西，結果起了內訌，自己錯手弄傷了孟成功，然後任末以木霞和文婷做要挾，讓他擔下來……他沒想過牌場子裡會有人追上來，當時孟成功已經快要不行，大概是想要把目擊證人也給弄了。”

　“不是互相不認識嗎？”

　“總共就那麽些人，有重複在一起的幾率，大概是任末想立威吧，世上有心人那麽多，朋友之間都能背後捅刀子的，誰能徹底相信身邊的人。”鄭遠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繼續說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問過你，你要是被戴綠帽子了會怎麽樣？”

　“記得。”言野揉了揉眉心。

　“就我去了你們那兒，我們自己這兒多出來了一個案子，老公發現妻子出軌之後沒打算捉，說是愛得太深，是覺得自己沒本事賺錢，你猜怎麽著，去搞電子詐騙了，你說孟成功會是這樣想的嗎？”

　“大概吧……”

　“你去休息吧，組織上給定的時間咱們也算是超額完成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去睡會兒吧，過會兒我把文強的審訊記錄調給你們，你們的案子都已經把關鍵點弄乾淨了也就不差這臨門一腳了，睡會吧，真睡會兒吧，我不行了……”

　過度的用腦已經讓言野腦子不太能轉過彎來，又熬了一整宿，晃一晃腦袋還是疼的，等鄭遠掛掉之後還端著手機在原地站了半天，走出屋之前還算細心地把掉在地上的毯子給人撈了起來搭在了身上。

　秦西派出所的民警們年輕的都在配合工作，就算是不能參與進破案中幫著整理文件監控的也多，這種東西最熬眼睛，年輕的還能扛會兒，上了年紀的也不願意回家就在宿舍裡睡了，本來裡面就五六張床，一個床上得擠了兩三個人。

　言野的意識有點恍惚，只能憑借自己的直覺找到了自己那張床，眼睛已經徹底睜不開，腳剛剛沾著床邊那塊地就倒在了床上。

　陸嶽池本來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一個沉得要死得東西給壓住了，差點兒就沒把氣喘對要歇菜，起床氣說來就來，陸嶽池一睜眼睛就看見了貼在自己臉跟前的言野，一下又屏住了呼吸。

　他塊頭實在是大，又沉，把自己整個半身都讓他壓得那叫個密不透風，陸嶽池掙扎了幾下，屁點動靜都沒弄出來反而還把自己手弄麻了。

　人方為刀俎，自己為人肉。

　好像他也挺累的樣子……

　他枕在自己頭髮上，更確切地說是兩個人睡在一個枕頭上，陸嶽池微微轉了身，看到了他冒了茬的下巴，也就是手賤，去蹭了蹭，還沒得逞就讓人把手腕給抓住了，然後他整個手就搭在了自己肚子上。

　現在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只是這個姿勢真的好怪異！

　可是被他的溫度和氣息包裹的感覺並不難受，陸嶽池用腳把被子給勾了上來，好好把自己和言野給蓋住了，還覺得心跳得有那麽一點快，被凹凸不平的光所照射著的影。

　就這這個姿勢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