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嶽池坐在外頭的沙發上低頭玩頭髮， 覺得這不能叫作，這叫做“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誰都自己好自己就得對誰好， 這家店的名字都是外國字，再說，人家開在這種地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是個高端的西裝店。

　就連沙發都軟得要把人的屁股吸進去似的。

　西裝店裡的光線特別充足， 特別亮，照在試衣間外頭的簾子上都讓那個簾子顯得有點波光粼粼，也不知道言野在裡面幹什麽，陸嶽池覺得自己在外面已經等了一個世紀還沒等到人出來，差點又睡著。

　就在睡著之前撩起來眼皮看了一眼，終於發現那個簾子動了一動， 言野就從裡面走了出來。

　肩寬腰細， 人長得又高， 人靠衣裝馬靠鞍， 陸嶽池覺得現在要是讓他跟那些擺在門口的塑料模特擺在一起他都得贏。

　陸嶽池看著看著嘴角就忍不住往上飛，眼看著言野朝著自己走過來趕緊站了起來，左看右看， 就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就差繞著人轉圈圈了。

　陸嶽池指揮著人退後兩步， 用手托了下巴點了點頭， 這才走近抬手給人把衣領和領帶都整理了一下，賤兮兮說道：“趕明兒就能給我帶個嬸嬸回家了。”

　言野就站在原地讓陸嶽池給自己整理衣服，聽著陸嶽池小聲跟自己說悄悄話，也壓低了聲音，問道：“真這麽想？”

　“不行。”陸嶽池立馬彈開， 端詳了半天，說道：“總感覺缺點什麽。”

　言野失笑，然後就看到陸嶽池突然又走了過來微微踮腳開始在自己腦袋上抓來抓去，好像是沒和他的意，他乾脆把兩隻手都放在了自己腦袋上，直接把垂下來的額發給扒拉了上去。

　陸嶽池一笑不僅有酒窩，就連眼睛下頭都會有兩個小坑坑。

　“感覺現在好點兒了。”陸嶽池一松手，頭髮又都垂了下來，陸嶽池又小聲說道：“其實感覺你穿製服更好看點，怎麽說呢，顯得你有正氣。”

　“這個就顯得我沒正氣？”言野順著陸嶽池的話調侃。

　陸嶽池想了想，才說道：“感覺你穿了這個就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似的，沒那種警察叔叔的安全感了。”陸嶽池說完就笑，“我去問問有沒有發膠什麽的給你梳梳頭。”

　還沒等陸嶽池走開言野就又把人拽了回去，說道：“不好看就別買了。”言野頓了了頓，繼續說道：“這兒可能有點貴。”

　“誰說不好看了？我有錢，我樂意花你身上。”陸嶽池甩開了言野的手，說道：“我買的，那我什麽時候讓你穿你就穿，你就不能隨便往外穿，也……不能隨便穿這身出去見人，知道不知道？”

　“我有很多衣服。”

　“你有衣服是你的事，買衣服是我的事。”陸嶽池皺了皺眉頭，繼續說道：“我理解沒有錯誤吧，你沒收拾行李，所以你現在沒有可以供你換洗的衣服，是嗎？”

　言野不知道為什麽陸嶽池的態度一時間會那麽強硬，沒辦法，就算是再無奈也趁著陸嶽池跟店員說話拿出手機來跟人發了個消息。

　對方是挺多年沒聯系的老同學，好像算是……這個品牌在中華區的一個比較重要的代表人物。

　言野發消息的時候還斟酌了半天，覺得不能打擾了別人，也讓他突然來管自己這麽一件小事有點兒奇怪，而結果是……出奇的順利，對方同意得很乾脆，算是直接線上委托辦了張卡，提前支付了一部分金額。

　言野剛剛把手機塞回原來的衣服的兜裡就看到了店員接通了一個電話，陸嶽池就在櫃台旁邊左看看又看看，最後就低頭看著地上。

　很快，陸嶽池就帶著發膠走了回來，小聲問道：“這種……高檔的店裡還能有買一套送一套再打五折的活動？怎麽感覺有點兒假啊，這是真的嗎，我是指這家店是真的嗎？”

　“剛剛還說他看起來很高檔，現在就開始質疑真假了？”

　“也不是，就覺得怎麽就專門給我來貪小便宜似的，就像是我守在這兒，傻兔子就自己往我身上撞。”陸嶽池擠了一團泡沫在手上搓了搓就往言野頭髮上招呼。

　“那這還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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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貪這種小便宜，怕之後得用我身邊的什麽東西來換。”

　陸嶽池低頭說著這些，只有一雙手在忙活，言野看得到他突然垂下去的嘴角，還有他跟自己說過的，他耳朵上頭再也長不攏的耳洞，一時間覺得心裡有點抽抽地疼，直接握住了陸嶽池的手腕製止他下一步的動作，“去選一套自己喜歡的。”

　“我不。”陸嶽池一雙眼睛瞪得滾圓滾圓。

　“我想，可以嗎？”

　“你想就你想，想想也挺好。”

　對峙持續了許久，兩方誰都沒有放松，言野不願意松手，陸嶽池也不願意松嘴。

　陸嶽池突然感覺有人走了過來開了口說道：“可能是我們的店員小姐剛剛沒有解釋清楚，讓這位先生誤解了我傳達的意思，我是這兒的總店長，姓吳。兩位先生的形象很好，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希望能讓你們給我們拍一組宣傳照，我們願意免費將店內的服裝送給兩位先生，還請兩位先生考慮一下。”

　陸嶽池又覺得是自己耳朵劈叉了，怎麽感覺這個漏越來越大了，一下被這個天降的大漏把腦袋給砸暈了，再加上旁邊有言野煽風點火，陸嶽池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點了頭，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手上已經拿了一疊照片。

　那個西裝店高級都可以把西裝配送到酒店裡去，都不用自己提回去。

　陸嶽池一張一張看著手裡的照片，都有點發愣，關鍵是……還都挺好看的，還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穿西服……就……跟做夢似的。

　陸嶽池走路的時候呆呆小貓咪，坐電梯的時候是癡癡小貓咪，等到了一樓大廳的時候是傻傻小貓咪。

　終於貓咪失爪，差點被絆倒，還好是身邊有人給撈住了手沒直接一門牙磕在地板磚上。

　陸嶽池一拍腦袋，問道：“剛剛咱們是不是白.嫖了人家兩件衣服？”

　言野就不能告訴陸嶽池自己那叫全款給了人家還欠了一份人情，不過讓人專業的攝影師算是拍了一套寫真，好像也還沒虧多少。

　“不算，合法。”

　“噢。”陸嶽池樂呵上了，“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的照片還能值這麽多錢，賺大發了，以後就去專門給人拍照，拍那種一看就能掙錢的照片。”

　言野沒說話。

　陸嶽池主動湊上去，“你是不是在想什麽少兒不宜的東西？”

　“只有你才會天天想這些。”

　“那你就是在想少年都宜的東西了？”

　陸嶽池就跟一塊黏糊糊的糖似的跟在言野身邊，言野沒辦法只能隨便找了個店面就往裡拐，等到把陸嶽池甩掉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家飾品店，一回頭，發現陸嶽池沒影兒了。

　慌了。

　言野趕緊去找，結果在賣皮筋的地方看見了陸嶽池，揪起來的心一下就給放了下去，陸嶽池拿了一盒皮筋就要去給錢，言野跟在後頭，發現櫃台旁邊有個小籠子，小籠子裡頭全是小貓耳朵，突然就被吸引住了視線，就……也不是什麽別的……純粹好奇。

　陸嶽池給錢之後就發現言野站在了原地沒移開過步子，順著人的眼神看過去才發現言野看著那個簍子裡頭的洗臉發帶，看著人發著呆，陸嶽池在裡頭拿了一個戴到了自己頭髮，以猛虎下山的姿態突然躥到了言野臉跟前，眼看著他還跟嚇著了一樣往後退了兩步，陸嶽池眯了眯眼睛去看言野的表情。

　還是冷冷漠漠的，不能讓人看出來什麽情緒。

　過了好半天，言野才走回了原處用手捏了捏那個粉紅色的耳朵，問道：“這個是……發圈？”

　“你家發圈一層絨毛嗎？”陸嶽池四處張望了一下拉著言野就跑，以拿麻袋偷小貓咪的速度給言野給罩上去了一個黑色毛毛的發帶，往後退了半步仔細端詳了一下，沒忍住，扶著貨架笑了半天。

　這兒是那種甜美少女風裝修，言野長得能比貨架高，就那種鶴立雞群探出來一個小腦袋的模樣。

　言野微微蹲下來照鏡子，摸了摸自己腦袋上的耳朵，捏了半天，臉也紅了一點兒，但是看了一下陸嶽池似乎很坦然的樣子，言野明白了，這個不是街上女生們呆在腦袋上裝飾用的發帶。

　“大明白”陸嶽池立馬上前解說，“就這個，洗臉的時候戴，就能不把頭髮給弄濕，懂還是不懂？”

　“懂了，那你買一個回去用。”

　“傻大個兒。”陸嶽池罵了人一句，轉身跟言野並排站在了一起，開了手機前置就跟人自拍了一張，陸嶽池這次沒擺剪刀手，學著當時那個化妝師姐姐擺了個嘟嘟嘴求親親的動作，手放在了臉旁邊，蜷起來，變成了一個小貓爪子的模樣。

　鮮少自拍，業務還有點不熟練，臉都給拍糊了，等陸嶽池再想補救一張的時候發現那隻黑色的大豹子把耳朵給拆了下來。

　陸嶽池沒讓言野把他的發圈放回去，又帶著一粉一黑兩個洗臉發帶去結帳，一出了店門就感覺言野走得能比以前快，加上他腿本來就長，他一加快了步頻陸嶽池還有點跟不上，一看，那不是耳朵根都紅透了麽？

　陸嶽池尋思了半天沒能尋思到自己是怎麽把他又給弄害羞了，一個靠譜的一米九的成年的三十歲老男人怎麽動不動就害羞？

　陸嶽池這張嘴就不會吐象牙，單刀直入，“你害羞什麽？”

　言野放慢了步子，“我沒害羞。”

　“你沒害羞你耳朵紅個什麽勁兒？”

　“回去午休。”言野言簡意賅。

　別說摸不著頭腦了，陸嶽池覺得自己現在連頭髮都摸不著兩根，用手拽住了言野的袖口，特不確定地問了一句，“叔，我惹你生氣啦？”

　“沒。”

　陸嶽池沉默了，言野這不是害羞，想了半天終於意識到，可能就是他覺得自己剛剛那個動作弄得他有點惡心。

　一開始這個還只是一個萌芽，等到想到之後整個腦袋裡就都是這個想法。

　陸嶽池突然覺得有那麽一點點失神，導致沒能成功跟上言野的步伐，也沒能成功地注意到自己正站在地下停車場的出口處，一輛車就這麽往外衝。

　陸嶽池是被人拉到一邊去的，言野似乎手勁用得太大，陸嶽池呆愣愣地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那一整塊皮在他松手之後變成了紅色，火辣辣的疼。

　意識到了自己幹了什麽大蠢事，陸嶽池有心想活躍氣氛，結果抬頭一看言野的臉就跟京劇裡的包公似的，全黑了。

　還看到了他額角跳著的青筋，陸嶽池把剛剛在腦袋裡刮出來的話全給吞進了肚子裡。

　陸嶽池開始在心裡措辭，該怎麽說自己沒事，下一刻就聽到自己頭頂上傳來了言野的話音。

　“對不起，我的錯。”說完，言野再也沒有再說哪怕一個字。

　這下，言野走得再也沒有之前那麽快，反而是落後自己半步，自己走快走慢他都保持著這個距離，提醒自己什麽時候該直走該轉彎，陸嶽池心裡莫名有些慌，甚至覺得小袋子上的繩子都開始硌手。

　到了房間門口的時候陸嶽池靜待著言野開門，看著言野的背影才輕聲說道：“我再也不這樣了。”

　眼看著言野身形頓了一下，陸嶽池再說了一句，“不跟你合照了，也不會不看路。”

　言野歎了一口氣，說道：“我沒為這個生氣，你想拍多少張就拍多少張。”

　“那我以後好好看路，行不——”行。

　話沒說完，陸嶽池就聽見言野說道，“你一個人在外面，什麽都要……注意，就算我在你旁邊，也……會有疏漏的地方。”

　“嗯。”陸嶽池盤腿坐在了床上，小心翼翼把發帶從袋子裡拿出來拆吊牌。

　“剛剛……我可能有點私人情緒，沒有注意到你，走得比較快。”言野頓了頓，添了一句，“和你無關，不要多想。”

　“我知道了。”陸嶽池吸了吸鼻子，心虛，一雙手在貓耳朵小絨毛上摸來摸去，往後坐了坐，就覺得自己屁股背硌了一下，然後就在被子裡頭髮現了一個盒子。

　陸嶽池再也聽不進去言野的話，把盒子捧到了自己的腿上，沒瞎，上面好好的寫了一個照相機品牌的名字，英文的，陸嶽池能拚出來。

　陸嶽池抬頭去看言野，緊皺了眉頭，再去看，床上還有一張被自己遺漏的小卡片，上面是言野的一手漂亮的行楷字，寫著:

　祝永遠快樂。——言野

　陸嶽池都懵了。

　仔細一想自己就沒跟言野分開過，除了、除了自己洗澡的時候，那……那就是早有預謀……

　外頭響起了敲門聲，言野去開門，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兩個磨砂的黑色盒子，上面印著剛剛西裝店的金色標志。

　陸嶽池看著言野把那兩個盒子放到了一邊的櫃子上，緊接著又坐到了自己身邊。

　陸嶽池低著頭，覺得眼睛脹。

　每一次，包括今天，每次都是這樣，他給的好意是自己還不起的，自己就是欠他言野的，一直盯著相機盒子看，眼睛裡頭漏了風，就看見一滴完整的水液直接滴在了盒子上，很快又有一塊紙巾送到了自己眼睛邊上，他的動作輕輕柔柔的，言語有些支吾，“我……剛剛那是意外，這……這是早就給你準備好的。”

　陸嶽池點了點頭，直接用手把眼淚珠子給擦乾淨了，把盒子一丟就抱住了言野，說道：“叔，我高興的，我高興成這樣的，這、這是喜極而泣！跟你沒關系！”

　“那就好。”言野那顆在見到陸嶽池眼淚那一刻起就懸著的心終於安定，拍了拍陸嶽池的背，一聳一聳的。

　陸嶽池在言野頸窩裡蹭了半天，享受夠了言野的拍背才慢慢立直了身子，一句“我真的好開心”還沒說出口，就聽到言野問自己。

　“想玩點兒更加刺激的嗎？”

　更加刺激的？

　什麽更加刺激的？

　少兒很宜的那種刺激嗎？

　陸嶽池問道：“什麽啊？多刺激？”

　“你想去海邊嗎？”言野問道，“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