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半左右, 你在你教室所在的樓層走廊裡,看到了她跳下樓的全過程,是嗎?”男人見著面前的少年在發抖, 慢慢說道:“別怕。”
少年抬起頭看了男人一眼,說道:“我在哄我家的貓,是突然聽到的尖叫聲,再往下看就……”
陸嶽池開始急速地喘氣,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佛串,同樣這個佛串吸引來了男人的注意力。
“我沒有害怕,我就是……沒能想到。”
男人猶豫了一下,又問道:“那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秦校長的事的?”
“就在那一會兒,樓下響了尖叫聲,再過一會兒行政樓那邊響了那個警報的聲音, 就是我們做地震演習的時候的那個聲音, 然後就有人過去看……我沒有看到, 我就是聽說, 我得護著我的貓。”
鄭遠和歐陽相視一眼後,說道:“好好休息,你叔叔在外面等你。”
“好, 謝謝。”
陸嶽池站起身來,很熟練地往外走, 一開門就看到了言野, 還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特別衝的煙味。
陸嶽池皺了皺眉頭,可是心裡的恐懼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一些,他更加走近了言野,沒想到言野突然退開。
他說道:“抱歉,我剛剛抽煙了。”
“我知道, 還不少。”陸嶽池鼻翼微微動了動,跟著言野走動,眼看著都要走到門口了,陸嶽池知道今天的事挺大的,自己要留著言野那就是自己不懂事。
他說道:“學校放假,我肯定不回去了,你就送我到這兒吧,忙你自己的事去,我能自己一個人回家。”
“一起回家。”
陸嶽池感覺他在自己腦袋上揉了揉,一抬頭去看還發現他在笑,問道:“你不留在這兒?”
“下班時間,不留了。”
已經黃昏,天是倒在血泊裡的紅,陸嶽池眼看著言野已經走下了階梯站在原地沒動,俯視他。
“我想陪陪你,如果這樣讓你不高興的話,我留下。”
這是在自己沒有刻意撩撥的時候他對自己說的話,這樣溫情 ,還有他身上晚風都吹不散的煙草味,這一切都似乎在訴說他對自己的擔心。
而自己確實很害怕。
充滿誘.惑力的邀請函。
似乎是察覺了陸嶽池的想法,言野說道:“這裡有你鄭叔叔在,一切都會得到最完美的解決。”
陸嶽池再也沒想,直接跳下了台階,期間還被言野牽了手腕,陸嶽池卻怎麽都覺得心裡難受,完全不因為他的觸碰而感到任何的欣喜。
一直到家門口,言野都沒有主動提起今天發生的兩個案子,在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寶寶從屋裡撲了出來,陸嶽池蹲下換鞋,順便給寶寶順毛,主動提起,“寶寶挺乖,說不叫就不叫,就那時候特別鬧,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下一秒,就下一秒的事,如果我看見了……叔,如果我看見了我能攔下來嗎?”
言野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看哪裡,兩個人以這樣的姿勢定格了一會兒之後陸嶽池才覺得自己被言野整個撈了起來抱住,他身上的煙草味道直接湧進自己的鼻腔裡,陸嶽池緩緩閉上了眼睛,想要完整的嗅覺。
“這跟你沒有任何的關系。”
“其實我記性一直都不太好,說讓我記得誰也挺難的,就那一會兒,我突然就想起來了,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有一年運動會我代一小姑娘跑步,我跑完之後她還給我送了杯奶茶,那杯奶茶挺好喝的,我記得她眼睛特別大,特別有神,跟我說謝謝的時候眼睛忽閃忽閃的。”
陸嶽池越說越帶了哭腔,到最後控制不太住乾脆把臉都埋在了那個煙草味的懷裡。
“沒事的,沒事。”言野輕輕拍著陸嶽池的背,卻沒有起到一絲安慰的作用,隻感覺陸嶽池顫抖得更加厲害,也突然變得消瘦起來。
漸漸歸於安靜,沉默著,言野就著這個姿勢將陸嶽池送回了房間,隨即他又離開。
陸嶽池聽到了外頭做飯的聲響。
這一切似乎開始與自己的認知背道而馳,有關於他的反常。
千千萬萬個念頭凝聚在一起,他抬起了手,光在空氣中被解析成了碎片,覆在沉色的木珠之上,讓這些木珠散發著幽微的金光,似佛光普渡,溫暖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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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嶽池玩著2048玩得正嗨突然在屏幕上冒出來了這麽個通知消息,仔細一想自己沒想要主動加什麽人,以為是什麽小廣告,乾脆給忽視了。
沒過一會兒就顯示對方發起了臨時聊天。
ZY:[鄭遠。]
陸嶽池皺了皺眉頭,終於還是把手機切了個屏,同意了對方的好友申請,然後發了個問好過去。
MW:[你從哪裡知道我的號的?]
對方回得很快。
ZY:[你有沒有覺得你問一個警察這個東西顯得你不太聰明?]
ZY:[你叔呢?]
陸嶽池抬頭看了言野一眼,他坐在書桌邊上隻給自己留了個背影。
MW:[他在看書,怎麽了?]
ZY:[想不想跟我做一個交易?]
陸嶽池默默把手機拿近了一些,本來是以為他來找言野的,誰知道他就直接衝著自己來了。
入夜,外頭已經漆黑一片,陸嶽池的心跳也因為停留在屏幕上的最後一條消息而快了許多。
帶著緊張,還有一些莫名的焦慮,陸嶽池問道。
MW :[你說。]
ZY:[你讓他來參與這個案子,我告訴你你手上的珠子的事。]
陸嶽池微微睜大了眼睛,心裡升起一陣止不住的恐慌,抬起頭,看著言野的後腦杓發呆,良久後才發聲,“叔?”
“嗯?”
“你在幹什麽?”陸嶽池手腳並用爬到了床尾,探頭去看。
“沒幹什麽,看會兒書。”
陸嶽池看著言野的眼睛,沒能在他眼睛裡頭捕捉到什麽別的情緒,想要開口問的話又被吞回了肚子裡,重新抓起了手機,上頭已經多了幾條歷史消息。
ZY:[考慮一下。]
ZY:[你猜你很想知道。]
ZY:[你想想,這件事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跟別人說起,或者他來秦西也是這個理由。]
陸嶽池用手按了按眼皮,發了消息過去。
MW:[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的?你又是從哪裡得來的這些消息。]
過了一會兒對方回了一條消息。
ZY:[我說過了我是警察,一個不跟他一樣死心眼的人,你要是不願意的話咱們就提早結束這個聊天吧,但是我覺得吧,其實怎麽想你都不虧,你本來就想著讓他來所裡不是嗎?]
ZY:[先去吃晚飯了,再見。]
等到這個消息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陸嶽池的心才算勉強安定了下來,鄭遠一直都挺嘻嘻哈哈的,突然這麽嚴肅還讓他有點不習慣,也確實是在這個時候,陸嶽池覺得鄭遠其實也並不像他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簡單。
是他覺得他自己能力不足不能破案,還是因為言野的能力很強他已經熟悉了由他主導的破案過程?
陸嶽池不能知道這些答案,只能明確得知道一點,那就是鄭遠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而這些事是自己不能從言野口中問出來的事。
更是想要知道,為什麽在之前的那麽多案件中言野都會參與進去,唯獨這次,這次他還能好好地坐在家裡看書。
甚至不能知道為什麽鄭遠會覺得自己能勸得動言野,他為什麽會能有這樣的自信。
陸嶽池咽了咽口水,慢慢走到了言野背後,在雙手觸碰到他身體的時候他還是習慣性地繃緊背部的肌肉,緊接著放松。
這些都是自己用雙手感覺到的,或許在很早之前他就對自己不再防備,把自己當成自己家的小孩去看。
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小孩也會長大,感情也變了質。
人心隔著肚皮,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瘋狂的想法,這些只能藏匿在心中的陰暗想法,借由著他對自己的縱容玩弄著戀人的把戲。
陸嶽池手上發了力,捏了捏言野的肩膀,小聲說道:“舒服嗎?”
“怎麽突然想起來做這個?”言野側身,將手搭在了陸嶽池手背上,繼而笑著說道:“安的是好心嗎?”
“不是吧?我在你心裡就那麽壞?”陸嶽池一笑就露出來一截尖尖的小虎牙,問道:“不是,我問你舒服不舒服,你怎麽跟我扯東扯西。”
“挺好的,謝謝你。”
“是不是覺得我是一特貼心的小棉襖?特感動?”
“是,特別感動。”
陸嶽池一手按摩的技術還是在衛平安背上練出來的,也肯定比不上言野那種專業選手,要應付應付人也還足夠。
捏得手都有點兒酸了,陸嶽池把手虛虛捏成了一個拳頭,用手側去按壓言野肩上的肌肉,隨意地語氣,沉重的心情,慢慢問道:“你說這次你不去派出所裡,這案子能破麽?”
“你總不能看輕了你鄭叔叔,他很厲害。”
“那你覺得你跟他誰厲害?”
“手酸了?”言野叫停,帶著陸嶽池坐到了床上,跟他去按那十根修長的指,笑著說道:“他厲害。”
“為什麽這麽說?”
“他明白很多東西。”
“什麽東西?”
“一些……我不明白的東西。”
一些跟他來到這兒有關系的東西,一些跟他的過去有關的東西。
也好像跟鄭遠說的一樣,這是他不願意告訴自己的東西。
言野低著頭。
陸嶽池看著他的腦袋頂,慢慢說道:“叔,你去所裡吧。”
“為什麽想要我去?以前你不是總說我不在家裡不陪你嗎?”
言野突然抬頭,陸嶽池沒有躲避掉他的目光,說道:“因為在我心裡你最厲害。”
“也感覺,你在那兒才是那個我認識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