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堂就開始催皇上立太子。
皇上問各位大臣的看法時,一多半說的是三皇子。
支持他的人多,反對的也多。
極力反對的大多是太子一脈的勢力,他們深知,要是三皇子登上皇位,他們絕不會有好日子過。
鬱寧沒想到還有人提他,並且在提了他後朝堂安靜許多。
管家跟他說,提他的人是禮部尚書,是林老的學生。
隔天鬱寧去找三皇子。
三皇子沒在飛霜殿,竟然躺在晚翠園的秋千椅上。
晚翠園時常有人打掃,乾淨清爽,像是一直有人在住。
那榕樹越長越高,漫天的濃綠看著就讓人愉悅心安。
春日陽光正好,微風和煦。
三皇子穿一身紫色織金錦服,寬衣博帶,垂在椅子下的衣袍連接草地新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小七,我好傷心,你回來這麽多天才來看我。”
鬱寧剛走到他面前,就被他拉到搖椅上靠住。
“小沒良心的,你一點都不想我嗎?”
鬱寧隻好表示下關心,“三皇兄這兩年怎麽樣?”
“嗯,過得一點都不好。”三皇子在他脖頸間蹭了蹭,“沒有小七,不好。”
鬱寧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乾脆就不說了。
兩人不說話,安靜地坐在秋千椅上也不覺得尷尬,反倒是很輕松安寧。
過了不知道多久,鬱寧在天書上看到周圍沒人時,問:“三皇兄,這件事是你做的嗎?”
不惜破壞對自身大有助益的聯姻,殺死自家人,專門選在大婚之日,設計好一切,隻為將太子徹底拉下馬。
可能嗎?
三皇子輕笑一聲,沒回答。
他抱了抱鬱寧,頭埋下他脖頸中,呼吸清淺,聲音顯得有些悶,“小七,我停不下來。”
停了一會兒,他說:“小七,你何必想那麽多。”
“你還記得我們聯手對付白妃時,我跟你說過的一句話嗎?”
鬱寧點了頭,他想他應該知道是哪句話。
他說皇上不喜歡他,三皇子說下一個皇上一定非常喜歡他。
三皇子聲音輕了許多,“小七等著做一個被皇上偏寵的王爺不好嗎?”
鬱寧沒說話。
三皇子也沒說話,他好像靠在他身上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松開箍在鬱寧腰間的手,頭從鬱寧肩膀上移開,坐直了身體。
他沒說話,鬱寧卻感覺出這是另一個三皇兄。
三皇子壓力大情緒不穩定的階段,另一個三皇子出現的頻率較高。
鬱寧記得有那麽一段時間,他幾乎沒見到過這個三皇子。
此時,三皇子臉上無法展露出真實的笑。
有點焦頭爛額的疲憊。
鬱寧從秋千椅上站起來,說:“皇兄,你多保重。”
兩個皇子,或者說三個皇子爭皇位,爭到最後,心態或許會有變化。
有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就是很想做皇上,成為大晟之主。
有人是不得不前行,因為他一旦倒下,身後整個家族和手下所有站過來的官員都會有慘重的下場。
這三個人中,鬱寧更相信是那個傲嬌瘋癲的三皇子謀劃的刺殺。
相比於做皇上,或許他更想唱唱曲兒,做一個風流紈絝。
他隻想把太子拉下來,即便這不是個好辦法,他可能自身損失慘重。
只要太子不坐上皇位,蘇家一脈至少不會是未來皇上死敵,就不會血流成河。
很莽撞很瘋癲,但是鬱寧又能從中感受到一點不合常理的溫暖。
鬱寧從晚翠園出來後,想去看看六皇子,感受到這皇宮之中緊張的氛圍,和無所不在的眼睛,又打消了這個注意。
他沒在皇宮多待,早早回了寧王府。
晟都百姓不敢像青城人那樣隨意議論皇家,尤其是太子這種事,其實就算是百官,如果不是皇上再三親口問,他們也不敢說皇子們誰更優秀,誰更適合。
但都抵不住私下偷偷議論。
又過去三天,朝堂上又議了一番後,晟都百姓們私下的議論如飛起的蜂窩。
朝堂上支持三皇子和反對三皇子的人越來越多。
接著是六皇子,他也是皇上嫡子,正統古板的人,以及太子一脈的人都支持他,當然反對的也不少。
奇怪的是,支持鬱寧做太子的人也多了起來,那次禮部尚書提了他,朝堂靜默之後,好像打開了新大門,很多人看到了鬱寧。
並且,當有人提鬱寧時,幾乎沒人站出來反對。
不知是害怕得罪神使,還是看到了鬱寧治理青城的能力,亦或是其他。
也有人提大皇子,大皇子是長子,人又優秀,一切都好,只是他不良於行。
大晟歷史上沒有過這樣的皇上,別說殘障,就連長得很醜的人都沒有,因為有失國體。
晟都遍布關於新太子的討論,鬱寧來公主府時,公主提了一嘴,她沉默片刻,問出心裡那個問題。
“小七,送我和親時,你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鬱寧說接她回來做長公主。
其實,太子和三皇子坐上皇位她也是長公主,可當時的情況,她總覺得不止是如此。
見鬱寧沉默,公主直接問:“小七,你想坐上那個位置嗎?”
鬱寧抿唇後,抬頭看向她,“皇姐,如果我們幾個皇子有一個要坐上那個位置,為什麽不可以是我?”
為什麽不可以是他?
最初沒有人向鬱寧身上想,是因為他是連母妃都沒有的,一個孤零零的小皇子。
後來不向他身上想,是因為他母族犯了弑君之罪,如此,他怎能繼承皇位。
即便現在有人提起他適合做太子,表面不顯,背地裡想這件事的人也不少。
鬱寧問為什麽不能是他。
公主不可能給他這個答案。
她不知道鬱寧是不是想到這一層,極大可能是他想到了。
那他為什麽還要這麽問。
“皇姐莫要擔心。”鬱寧安撫了她一句,其他的他沒多說。
後來提鬱寧的人越來越多,在不少人認定這其中有鬱寧的推動,鬱寧其實有意想要這皇位時,鬱寧沒給出任何回應。
有這種想的人越來越多時,鬱寧做了一件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
他請辭離開晟都。
他請辭的突然,所有人都懵了。
之前沒有任何征兆,當天早上忽然進宮要見皇上,跟皇上說立即要離開晟都。
那時候剛退朝,文武百官中不少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皇上也很納悶,同時見鬱寧這麽急匆匆要走,心裡生出些緊張。
“小七,為何要走得如此著急?”
鬱寧不說。
他不說皇上更緊張,想到之前鬱寧跟他說過的話,不由心慌。
“小七,好多人認為太子之位,可以由你來坐。”
鬱寧看著有點急,“父皇,兒臣不可,請讓兒臣離開吧。”
皇上比他更急。
“到底為什麽這麽急,你要是不說清楚,就別走了!”
鬱寧為難,半晌隻說了個“不詳。”
好像生怕皇上留住他,鬱寧出宮後,在宮門口坐上馬車,連寧王府都沒回,直接向晟都外趕,後面寧王府的人帶著並不多的行李匆忙跟上。
馬車行使的速度極快,穿過晟都大街,被無數人看在眼裡。
百姓們想不議論都難,越議論越熱鬧,各種猜測都有。
一直到鬱寧離開半個時辰後,議論都還沒停止,不止是百姓,權貴圈子議論得更盛。
他們想不明白鬱寧為什麽忽然這麽著急地離開。
難道是看到有人想讓他做太子?
“……”
想到他是神使,他們心中不約而同地想到的是晟都這裡有危險,至少有什麽不詳的東西,才能讓他如此匆忙地離開。
想到這裡,他們不禁緊張起來。
沒過多久,這一想法被證實了。
春暖花開,陽光明媚,這一日原本一切如常。
鬱寧離開後,皇上心中緊張,不免隨時警惕,注意著周圍的一切。
他甚至不願意出門,隻待在安全的房內,在窗口處向外看。
他注意到周圍有些躁動,不少人抬頭看。
他頓時抬頭,不由睜大雙眼。
只見晴空中太陽外圍出現一圈色澤明亮,如同彩虹的光圈,極為美麗的光暈襯得太陽都黯然失色,看不清晰了。
這種美麗的現象,一點也不讓人心動,反而讓人心慌。
長虹貫日。
大凶之兆。
完全不輸入冬打雷。
日暈是最凶的天象,預示著災難,戰爭和武力等一切讓人恐慌的東西。
還有此時立即跳進皇上腦海的,他最為恐慌的一點。
日為君象,虹為臣象,長虹貫日,弑君之征。
這是歷史上多次事件證實的大凶之兆。
想到鬱寧之前跟他說的孽,想到鬱寧剛才的匆匆離去,皇上頓時慌得呼吸都亂了,“把寧王給朕叫回來!立即去追!一定要把他帶回皇宮!”
整個晟都的人都注意到這大凶的征兆,他們一樣想到忽然離開的鬱寧。
有不少人甚至立即就向城門跑,好像晟都真的要發生什麽災禍。
神使都走了啊!
這裡一定要出大問題了!
接著他們看到一隊禦林軍打馬而過,也奔向城門。
慌亂向城門跑的百姓更多。
恐慌是會傳染的,一般的人在這種情況會跟著慌亂,隨人向城外跑,一時間晟都出現一陣小型暴亂。
最後禦林軍出面說他們是去請寧王回來,這才堪堪止住。
“寧王回來就好啦!”
“寧王殿下都能震住青城的瘟疫,晟都也一定會沒事的。”
“可寧王走了,他並不想震,這不是為難他嗎?”
“寧王通天書,他一定有辦法的!”
“一定要把寧王留在晟都,晟都就會向青城一樣度過危險,還會越來越好!”
很多人是安心些了,有部分人卻依然向外跑。
“既然如此,跟著寧王豈不是更安全!”
“寧王還不一定願意回來。”
“……”
因身體不好,鬱寧的馬車看似匆忙,其實走得並不快。
禦林軍快馬加鞭,不到一個時辰就追上了鬱寧。
鬱寧的車隊離開晟都沒多久,就被持聖上口諭的禦林軍帶回來了。
他們往回行至半路,遇到一群一群的百姓向這邊跑,看到寧王府馬車掉頭後,歡呼一聲,緊緊跟著。
只在最興奮最安心的時候歡呼了一下,接著就小心翼翼沒再出聲。
他們都覺得被迫回晟都的寧王不會開心,再叫喚把寧王惹怒了怎麽辦。
而馬車中的鬱寧並沒有大家想象中的不悅或緊張。
他優哉遊哉地喝著茶。
【嘿嘿,崽崽怎麽那麽壞啊。】
【崽崽這演技擱在星際絕對是影帝級別啊。】
【好壞,我好喜歡哈哈哈。】
鬱寧:“……”
一大早看到天書上的人給出日暈的預測後,他立即就想到了這個主意,但是這麽多百姓跟著他跑卻是他沒想到的。
從小學習科學知識的他,低估了大晟百姓的封建和對鬼神的信奉程度。
越到城門口人越多,前面的百姓目不轉睛地看著鬱寧的馬車,後面的百姓寸步不離地跟著馬車,生怕鬱寧會忽然跑了或憑空消失。
直到眼睜睜看著鬱寧的馬車進了城門,所有的人才松了一口氣。
鬱寧:“……”
進了城門就安心了,可以興奮歡呼和議論了。
鬱寧聽到一人怒喊:“憑什麽不讓我們王爺回去,寧王殿下是青城的!
是青城來晟都做生意的人。
接著聲音就模糊了,像是被人捂住嘴,隻發出唔唔的聲音。
鬱寧怕他出什麽事,掀開窗簾看過去。
確實有個被好幾個陌生人捂住嘴的人,看到鬱寧後睜大眼睛,努力向他伸手。
而捂嘴的那幾個人見到鬱寧後,立即松開手,搭住青城人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鬱寧:“……”
等他坐回去後,又聽那人聲嘶力竭地喊:“殿下等我回青城叫人!”
“叫什麽人啊?”
“殿下是青城的,也是晟都的。”
“殿下是全大晟的啊!”
鬱寧一路被送回了皇宮。
大街,權貴居所,皇親居所,皇宮,一路行來,隨處可見圍觀的人。
進了皇宮,皇上見到他,隱隱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小七。”把鬱寧半路叫回來,他也有點不好意思,“你,你就留在晟都吧。”
鬱寧看著很勉強。
皇上說:“最好住在你小時候住的金華宮。”
他小時候住的是白夏苑。
皇上留鬱寧一起用午膳。
他跟鬱寧說了很多話,把兩人之間的氣氛暖熱一點,才問鬱寧:“怎麽消除孽?”
鬱寧說:“兒臣不知孽在何處,無法告知,父皇從根上找辦法吧。”
皇上沉默片刻,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又問:“今日長虹貫日,是預兆朕有危險嗎?”
“父皇心中既已有答案了,又何必再問?”
皇上年紀大了,折騰一輩子留下最多的是疑心,最關心的是自己的安危。
這次日暈,百姓怕的是災禍,他注意到的只有弑君。
誰要弑君?為什麽弑君?
國家沒有儲君,不僅是民心不穩,皇上的安全也會受到威脅。
沒有儲君時,有權勢的皇子或藩王殺了皇上就能坐上皇位。
有儲君時,即便皇上死了也是儲君登基,亂臣賊子的心還能收一收。
皇上問鬱寧:“小七,你喜歡皇位嗎?”
一般皇子會說不敢妄想。
而鬱寧說:“不喜歡,現在那個位置上……不乾淨。”
皇上的臉色變得極為精彩。
鬱寧還沒從金華宮出來,太后就派人來接鬱寧去清寧宮。
看出鬱寧不想去,皇上替他拒絕了,說還有事跟鬱寧商議。
他帶鬱寧離開金華宮。
皇上一路沉默,在思考著什麽。
一直走到上朝的地方,太和殿。
這裡距離宮門口比較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送鬱寧出宮。
站在太和殿外面,皇上看向大殿正中心最高處,鬱寧說的不乾淨的皇位。
他歎了口氣,看向鬱寧時眼神漂浮,對上鬱寧清透的眼睛,驀地移開視線。
“長得真像。”他說,停了一下,“像我。”
好像意識到自己的心虛,他向鬱寧走近一步,雙手放在鬱寧的肩上,認真地看向他,聲音溫和,“小七,以後你要是坐到龍椅上,一定要好好坐穩。”
鬱寧張口要說什麽,被他打斷。
他拍了拍鬱寧的肩膀,說:“好了,回去吧,什麽也別擔心。”
【等下,他是什麽意思,要讓崽崽做太子嗎?】
【他把太子給崽崽,來贖當年害死外公和媽媽的罪孽?】鬱寧一直向宮門外走,沒有回頭。
他覺得皇上剛才的狀態有點奇怪。
鬱寧向前走時,皇上也走了,他來到摘星樓的最高處。
這裡可以看皇宮外的人流,看到鬱寧的馬車被一群人圍著追著,他們看到鬱寧的馬車比看到龍輦還要高興,神情更為敬畏。
皇上側頭看向東南方向。
七日後,北方傳來消息,北越也出現了火藥,示威一般在北方邊境處實驗。
晟都百姓覺得這正應了那天的日暈。
第二天,鬱寧被叫到朝堂上,被皇上封為太子。
百官中有人了然,有人震驚,但沒有一個出來反對。
曾經最不可能的人選,成了大晟新太子。
一下朝鬱寧就被圍住了,最先過來的,是幾個平日裡異常低調,沒站過隊伍的官員。
正在王府照顧王妃的鬱北征聽到這個消息,驚的差點碗沒捧住摔到地上,“小寧弟弟做太子?!”
榮王妃說:“為何這麽驚訝,寧王殿下為何不可?”
“我倒是覺得他最合適。”
鬱北征聽後一愣,思索片刻。
“我去看看他!”
鬱北征去時,黎世子早就到了。
他笑眯眯地恭喜了鬱寧。
鬱寧說:“世子是不是以前就想過有這種可能?”
“換糧時讓我跟商人們說句話,放糧食時也不忘帶我,去邊境時宣傳我是神仙,讓將士們對我敬畏不已。”
黎世子笑了一會兒,“殿下有才,我只是想萬一呢。”
這世界上,第一個覺得鬱寧可能會坐上皇位的,不是鬱寧自己,而是黎世子。
鬱寧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的心情。
“小寧弟弟!”鬱北征就在這時趕來,“小寧弟弟你成太子了?!”
鬱寧攥了攥衣袖,看向他,“北征哥哥覺得不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我小寧弟弟不比任何人差!”
鬱北征哈哈大笑,“你說我以前怎麽就沒想到呢!”
三皇子口中也說了這句話。
他在貴妃椅中半躺半坐,情緒不明,喃喃道:“要兵他有鬱北征,要錢他有黎世子,要人他有林老在朝中留下的官員和天下文人,要名他有萬千難民的歌頌。”
“我以前怎麽沒想到呢。”
晚些時候,連六皇子也來找鬱寧了。
三皇子沒做成太子,而是鬱寧成了太子,他像是卸下了所有重擔,整個人都輕松起來,踏進寧王府的腳步輕快得要跳起來,臉上帶著明顯的笑意。
似乎皆大歡喜,哭的只有青城人。
作者有話要說:崽崽:我隻想逃,你們非把我抓回來做太子。
青城百姓哭著說:就是!
。
感謝在2021-04-1922:19:02~2021-04-2022:51: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狗崽呱呱呱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駱秋30瓶;池小池20瓶;白衣卿相10瓶;墨卿羽5瓶;千山聞舟渡2瓶;豐雲卿、顏柚、夢霓、三鹿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