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竹把碗裡的粉吃完,連湯都全部喝下去,給了一錠銀子,繼續在城裡逛。
物是人非,這城裡有些地方他很熟悉,可有些地方已經改過了,二十年過去,已經不是雲竹腦子裡那個土牛城了。
城裡多了個繡樓,當年與雲竹交好的掌櫃,如今酒樓也不開了。
雲竹去打聽了下,原來是照顧外孫女去了,已經很久不回來了。
走著走著,雲竹來到了方府,兩個小廝在門口站著,瞧見雲竹,也不驅趕,隻上前問,“這位小哥,來找誰?”
雲竹想到了方員外佝僂的背影,拿出一張拜帖,笑著說,“在下是雲家人,來找方員外,還請通報一聲。”
小廝看了他幾眼,讓他稍等,往府裡跑。
雲竹也不急,就這麽站在門外等,等了約莫一盞茶時間,便有一個中年男子走出來,穿著管家服,和當年的老管家看起來有幾分相似。
“雲公子,請進。”
雲竹跟著管家進到方府,方府當年他來過兩次,均是替方夫人號脈,是以記憶還算清晰。
若說變化最小的,只怕就是這個方府了,和他記憶裡的方府並無多大區別,至於細節,雲竹不太記得了。
來到正堂,下人端上一杯茶,管家讓他稍等片刻,雲竹微微點頭。
待人走了,雲竹看了下正堂四周,他猶還記得當年方員外很喜歡鑒賞書畫,正堂上也擺著一副很宏大的山水畫,如今還在這裡。
等了片刻,方二公子和管家扶著方員外夫婦來到正廳,雲竹站起來行禮,“見過員外。”
方員外抬了抬手,慈祥的看著他,眯著眼睛湊前看。
“還真是雲家人。”方員外似乎很高興,也不拘什麽禮數,直接坐在雲竹對面,“你是雲大夫之子?與你父親年輕時候真是一模一樣。”
雲竹微愣,到底沒有反駁,“旁人都這麽說,我與父親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雲夫人咳了幾聲,抓住他的手,“可不是,長得真俊,當年這十裡八鄉啊,就數你父親長得最英俊瀟灑,當年你父親離開之後,不知道多少姑娘為你父親黯然神傷呢,想必令堂必定是位風華絕代的美人了。”
“這聲音也像,跟雲大夫一個樣,若不是這都二十年過去了啊,我都以為是雲大夫呢。”
方員外笑呵呵的,想來故人之子拜訪,他也很是高興。
雲竹也只是笑笑,不好接這話,扶著方夫人坐到方員外旁邊。
坐下來之後,方員外替他介紹,“這是犬子,排行老二,名懷禮,年十六,還不知賢侄怎麽稱呼?”
雲竹愣了下,“員外叫小輩韶之便可。”
“韶之?”方員外笑了笑,“這是字吧?”
“是。”
這是爺爺給取的字,以前一直沒告訴過別人,方員外已然八十余歲,一直是一個很好的長輩。
看向旁邊伺候著的方二公子,今兒個在街上看著孩子,長得稚嫩,語氣凶神惡煞,如今看倒是個孝順的,一直在給咳嗽的方夫人順氣。
“員外,方公子可考了功名?”
方員外搖頭,似乎很是遺憾,眼裡又充滿了笑意,“這孩子一直不曾離家。”
“家裡挺好的。”雲竹輕笑,“這次回來,也是路過來看看,沒想到和當年比已經變了許多了。”
方員外有些吃驚,“哦?你父親還回來過?怎麽不上門瞧瞧?”
“只是抽空回來,這也不好久待。”
想到小青山村的事情,方員外很是理解,又想到了他那不知在何處的兒子,顯得有些黯然神傷,“是啊,當年小青山村一事,聽聞你父親回來過,誰知派人去尋,早已尋不到了。不回來挺好的,安全。”
雲竹也有些悵然,並非安全與危險,而是又想到了小青山村當年的事情。
“賢侄,不知你父親如今身在何處?”方員外抓著方夫人的手,“這些年我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好,當年你父親給調理了幾次便好許多了,十幾年前意外得了老二,身子骨便不行了,不知可否給個地址?”
“家裡在很遠的地方。”
方員外有些失望,隻當是命。
其實,不止方夫人,方員外的身子骨也不是很好了,雲竹看得出來,二人除了身子骨不好,更重要的是思念成疾,心病最是難醫。
不出意外,這幾年便要去了。
雲竹與方員外夫婦聊了一會兒,二人便累了,卻又高興地強撐起精神與雲竹說話。
“員外,我還得趕路,便不留了。”雲竹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我父親前些年機緣巧合得了幾顆靈藥,說著土牛城他也沒什麽交好的朋友,便讓我給二位帶兩顆,東西不多,請員外收下。”
方懷禮接過打開,裡面有兩顆丹藥,靈氣逼人,藥性溫和,很適合凡人食用。
三人眼界不夠,隻覺得藥香撲鼻,沒想到那麽多,當下也不好推辭,便收下了。
管家將兩夫婦送回後院,方懷禮將雲竹送出去,走了片刻,方懷禮有些好奇,“方公子,不知那兩枚靈藥有何用處?可能治好我母親的咳疾?”
“心病還須心藥醫。”雲竹搖頭,“靈藥能讓二老身子骨好一些,然若是再這般思慮過重,再好的藥也無濟於事。”
方懷禮有些傷心,卻也知道這已是很好的結果了,至少聽起來,吃了靈藥,爹娘的身子能好一些,或許能撐得更久。
至於心藥,他何嘗沒有想過去找大哥回來?可他怕他走了,爹娘一絲念想也無了。
待到無人處,雲竹狀似不在意的問,“方公子,方才二老在我也不好問,我父親說過貴府還有一位大公子,不知今日為何沒見?”
方懷禮表情變得冷淡,卻不是對雲竹,“大哥出遠門許久未回家了。”
雲竹聽出了他的些許怨氣,“實不相瞞,我父親平日裡多與仙人來往,不知二公子可有意願修仙?”
方懷禮愣了愣,然後搖頭,“我聽父親說過幾次令尊的名號,雲公子出身雲家,想必知道我父母的情況。如今父親與母親全靠我撐著,若我離家,才真是斷了他們的念想。我從未想過修仙還是修什麽,隻想在父母膝前好好盡孝。”
方懷禮臉上有著超乎年紀的成熟,雲竹不由得將他與方懷柔對比,方懷柔想著拜他為師,不過是知道若能得他指點,日後修煉更加順利。
別看方懷柔多年未曾拜師,看似在等著他,實則不過是他眼界高。
試問,這東洲能看見靈的人有幾個呢?
方懷柔的恭順,出於利字,修煉於他而言,已經是第一順位了。
在方懷柔不願回來那一刻,雲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連孝順都做不到,他又怎敢讓他對師傅恭恭敬敬的呢?
雲竹當初看見他,便知道,方懷柔雖說看不起李獵戶的斬斷凡塵,然而此人又當又立,說看不起,他卻是這麽做的。
這與雲竹的觀念相悖,是以方懷柔想拜他為師時,雲竹也不過是依著緣分和舊情,最多收他做學徒。
對比之下,方懷禮的做法更得雲竹的心,方懷禮的資質比不上方懷柔,然若是方懷禮想入仙門,雲竹卻是願意引他上路的。
百善孝為先,雲竹始終認為,凡塵於修行益大於弊。
二人走到門口,雲竹轉身,“方公子,我父親說過,德順酒樓掌櫃與他交好,如今看,當初酒樓所在如今已另做他途。不知,邱掌櫃如今在何處?”
方懷禮想了想,“邱掌櫃如今已經不做生意了,聽聞是照顧外孫女去了,雲公子若是想尋,去卡北村尋便是。”
卡北村也在土牛城轄地之內,雲竹謝過,“方公子不必送了,我父親聽聞方家得了位公子,這是見面禮,還請方公子不要嫌棄。”
這是一塊琥珀,裡面封存著一片竹葉,看起來很是好看。
“這是?”
琥珀並不是稀奇的東西,然而方懷禮不是不識貨的人,看得出來這東西只怕不簡單。
雲竹笑了笑,“方公子收著便是,時候不早,我還得趕去卡北村,就此別過了。”
方懷禮便不再問琥珀的事情,轉而招了個人過來,“我派人送一送吧,路途遙遠,只怕天黑也走不到。”
雲竹拱手,“不必了,方公子請回吧。”
“雲公子!”
雲竹回頭,與方懷禮隔了十來步遠,看到了他臉上的疑惑,“方公子可是還有話要問?”
“雲公子,我想問,仙人的世界是什麽樣的?”
雲竹略有疑惑,方懷禮看起來並非是想入仙門,是單純好奇還是出於其他原因問?
“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
“很美嗎?”
美嗎?雲竹想,是美的吧,不然為何那麽多人趨之若鶩呢?
可他不覺得有多美。
“若說美,河山壯麗,仙氣飄渺,若說不美,人情冷淡,景比情濃。凡事不可一概而論。”
方懷禮沉思,嘴裡的問題咽了下去,其實他想象不出來雲公子嘴裡所描述的情形。
河山壯麗,他連土牛城都不曾出去過,仙氣飄渺,他並不知仙氣是何物。
人情冷淡,景比情濃,他知一二,冷淡一詞是他的親大哥教他的。
不過寥寥四個詞,聽雲公子的描述,仙人的世界並非很美好的世界,可雲公子也說了不可一概而論。
可能真的很美吧,不然大哥為何一直不回來呢?
看著雲竹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方懷禮握住手中的琥珀,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位雲公子的到訪並非路過。
可能凡事真的是不能強求的吧,他想爹娘長命百歲,可好多個大夫都說,爹娘思念成疾,已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他甚至怨那個沒見過面的大哥,他不知道他為何離家,家裡也沒人敢提起,甚至整個土牛城的人都不會有人在爹娘面前提起大哥。
可即便是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該一走就是二十幾年。
這不重要了,一個他沒見過只會令爹娘傷心之人罷了。
關上大門,方懷禮回到後院,管家在主院裡候著,屋裡很是安靜。
“管家,爹娘睡下了?”
“是,睡得很香。”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不提要了,今天改了幾個地方QAQ,內容提要以後就固定成現在這樣了,免得又要改。感謝在2020-11-1723:13:06~2020-11-1820:18: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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