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伸手揩掉墨跡, 不擦還好,一擦糊了一片,臉上黑漆漆的。
像隻髒兮兮的大花貓。
福壽連忙端著一盆水, 跟在後面噠噠跑:“陛下、陛下, 洗把臉再過去啊。”
於是圍場出現神奇的一幕,微鶯在最前方大步走, 個字稍稍矮一的皇帝快步追, 而最又矮又胖的福壽公公, 只能邁著小短腿噠噠跑, 才能跟上這兩位的步伐。
等微鶯走到備好的駿馬旁時, 福壽公公捧著的盆裡水被顛只剩薄薄一層底。
微鶯回頭, 發現皇帝花貓的模樣,忍俊不禁, 拿起福壽手上搭著的布巾, 三兩下把皇帝臉上那塊墨跡擦乾淨。烏黑的墨漬被擦走,『露』出柔嫩雪白的肌膚,嫩得好像, 輕輕一擦就破皮。
微鶯的動作不禁放輕了, 仔細擦乾淨後,飛身上馬, 朝皇帝伸出手,把她拉上馬。
皇帝樂呵呵地坐在微鶯身前, 立馬軟下身子,沒骨頭一樣趴在她身上,雙手搭在微鶯肩上,然後,緩慢地往下移。
微鶯面無表情:……
福壽喜笑顏開:哎呀, 陛下出息了!
微鶯一揚馬鞭,駿馬飛馳而出,如道黑『色』的閃電,頃刻就從草原掠過。一眨眼,只能望見一個小黑點。
福壽抄手手,傻笑半晌,突然反應過來,招呼著侍衛:“看麽?還不快追過去?陛下要是出事你們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座下神駿極快,馬蹄踩踏秋草,深秋淒冷的風卷著淡金的陽光刮過來。
雲韶環著微鶯纖細的腰身,把頭埋在少女胸前,忍不住『露』出笑容。
軟軟噠,跟小枕頭一樣。
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睡在冰冷的木枕上,脖子被硌疼,夜裡總是睡不著。沒有人會在乎她的,沒有人會喜歡她,直到先過來。
先收集了落下的桂花,用桂花和棉絮做了個小枕頭送給她。睡上去很軟,像埋在柔軟的雲朵裡一樣,還能聞見桂花的甜香。
她好喜歡那個小枕頭,好喜歡鶯鶯。
唯一遺憾的是,那個小枕頭先分給了很多人,所有人都有,不獨獨是她一個人的。
雲韶蹙起眉,旋而微微笑起來,用力抱緊微鶯,想,現在,鶯鶯是自己一個人的了,甜滋滋的糖炒栗子、有桂花香的小枕頭,和璀璨如紫寶石的紫金葡萄,都是她一個人的,誰也別想奪走。
時隔六年,她終於如願以償,獨擁這份美好。
雲韶在微鶯耳邊輕輕說:“鶯鶯,從前你也是這樣帶出去玩的。們坐在馬上,你抱著。”她笑眼彎彎:“盛京的郊外楓林一片紅,就像火染,們一起騎馬經過楓林,你摘下一片葉子,把葉子送給。楓葉上還寫了個字。”
微鶯一邊縱馬,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麽字?”
雲韶攥了攥掌,柔聲道:“太平長安。”
曾經的羨慕嫉妒,就像一隻不饜足的蟲子,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瘋狂地啃噬著內,把髒啃噬得千瘡百孔。她喋喋地重複著過去的事情,好像這樣,就能填滿曾經被嫉妒啃空的。
好像這樣,鶯鶯就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從始至終,都屬於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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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場附近的小鎮叫花橋鎮。
原書中提過這座小城,在這裡女主身體虛弱,又被庸醫所誤,失血過多流產,身子也落下病根,而後一都飽嘗病痛折磨。就算登臨后宮之主,也不能恢復從前健康的身體。
微鶯中的擔憂正是源於如此。
現在蕭千雪沒有流產,卻依舊生病,症狀還和流產這麽像。保不準劇情之讓她因這場病落下病根,就和原書中一樣,從此變病怏怏。
微鶯想起自己的憨憨好友,決定要守護這份憨憨。
劇情之想把劇情給掰正,她就把劇情給重新掰彎。
來到小鎮上唯一一家醫館,嗒嗒馬蹄聲在門外回響。裴闕聽到馬蹄聲,推門而出,見兩人,面『色』一喜,隨即又『露』出慚愧的顏『色』,“鶯鶯,……”
微鶯翻身下馬,問:“千雪怎麽樣?”
裴闕擺手,“不好,大夫說是中毒了。”
“中毒?”微鶯把馬鞭遞給皇帝,和貴妃一同踏入房間,“怎麽中毒,大夫怎麽說?”
裴闕頭低更下,避開她的問題,隻道:“大夫在熬『藥』,不過,拖太久,或許身子落下病根。”
微鶯中咯噔一聲,想道,果然如此,劇情之又開始霍霍女主了。
劇情之怕不是和女主有仇。
掀開床簾,蕭千雪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小臉蒼白,沒有半點血『色』。
微鶯看了一眼,髒緊了緊,低聲喊了兩句,“千雪、千雪?”
蕭千雪聽到她的聲音,勉睜開眼睛,漆黑的眸有了光彩,虛弱地笑起來,“鶯鶯,你來啦。”
微鶯坐下來,抓住她的手,柔聲問:“覺怎麽樣?”
蕭千雪撇嘴,委屈巴巴地說:“肚子疼。”
裴闕靠床,擰緊眉,懊惱地說:“都怪我。”
微鶯:“怎麽回事?”
裴闕戳戳手指,虛地低下頭,“們一起出去,在樹下看到了個蘑菇。”
微鶯:……
她擺擺手,歎口氣:“好吧,不用再說了。”
裴闕撅嘴,“本來也不喜歡吃蘑菇的,可是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很想吃。”
恰好蕭千雪也這麽覺。
然後她們兩個拿著小鏟子,呼哧呼哧就去鏟蘑菇,鏟出來後生了一把火,一人一個就這麽啃了。蕭千雪嘴饞,搶在前面先吃,率先中毒倒地。
裴闕嚇壞了,連忙把她送去就醫,這才知道吃的是當地有名的毒蘑菇,吃一口就有可能喪命,解『藥』也不能完全治好。
微鶯想,她們詭異地被毒蘑菇吸引,其中就有劇情之在作祟。,以她對蕭千雪的理解,就算沒有劇情之,說不定這頭小豬也呼哧呼哧上去啃了。
老大夫捧著剛熬好的苦『藥』走進來,面『露』難『色』,“這毒不好解啊,日後得用名貴『藥』材養著,就算這樣,也還是會落病根,唉,這蘑菇也不好看,怎麽就吃了呢?”
裴闕虛地別開臉。
蕭千雪痛擰緊眉,還是努力為貴妃開脫,“都怪我嘴饞,不過,”她撇嘴,委屈地說:“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呀。”
老大夫沉默半晌,歎氣,“罷了,能吃,是福。貴人先把這碗『藥』喝完吧。”
蕭千雪皺著小臉,苦兮兮地乾完『藥』,被苦得吐出舌頭,狂喝水。
喝完,她捂著肚子,依舊痛苦地擰眉。
裴闕焦急問:“還痛?沒有好一點嗎?”
大夫沒好氣地說:“講了治不好的,以後疼的日子還多著呢。”
裴闕垂著眼睛,眸裡蒙上層水光,倔強地咬緊唇,不發一言。
蕭千雪注意到她的神情,掙扎著坐起來,伸出蒼白的手,輕輕拽了拽裴闕的腰帶,“娘娘不用自責,不關娘娘的事,是千雪自己嘴饞,”她虛弱地笑起來,眼裡流轉著脈脈的光,慶幸說道:“幸好娘娘沒有事,若是娘娘有事,千雪就萬死難辭其咎啦。”
裴闕越聽越不是滋味,悶悶說了句“去熬『藥』”後,轉身離開。
微鶯默默注視這一幕,然後偏頭看向少女,“不錯了啊,天不見,都能和貴妃一起偷蘑菇了。”
蕭千雪笑眼彎彎,“哎嘿,誰讓鶯鶯只在意陛下,”她臉『色』一白,又捂住肚子,疼得皺起眉,一邊嗷嗷叫疼,一邊偷笑,“和貴妃姐姐玩得可好啦~”
微鶯『揉』『揉』她的小腦袋,“這麽疼,還笑,以後還貪嘴嗎?”
蕭千雪撅嘴。
微鶯裡也沒有多怪她,畢竟女主是最容易受劇情影響的人。
天要下雨,女主要啃菇,隨她去吧。
她『揉』了把蕭千雪的小腦袋,忍不住感慨:“養你真費錢。”
蕭千雪以為她說的是『藥』材的錢,撅嘴小聲說:“等回到皇宮,再去躺安樂堂賣膏『藥』。”
微鶯拿出前天抽出的橙卡。
這是張狀態修改卡,比紫『色』的卡效果更強,能夠修改人物狀態。
拿出卡牌後,微鶯眼前出現了蕭千雪的狀態——中毒虛弱如風中黃花。
微鶯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先沒有使用,扭頭去看皇帝。雲韶立在窗前,微笑著凝視她,腦袋上浮現個大字:尊貴的望妻石。
微鶯:……
寫文案的真是個人才。
望妻石感受到她的目光,笑容更深,飛快朝她眨了眨眼睛。
微鶯唇角不自覺往上翹,隔了,才回頭看疼得蜷成蝦米的蕭千雪,讓她吃了點苦頭以後,使用了那張修改卡。她歪頭想了想,把中毒虛弱這個詞劃掉,然後把“花”字,改成了牛。
風中黃牛。
很好。
蕭千雪小腹內綿綿的疼痛消失,她戳了戳柔軟的肚子,眨眨眼睛,又戳了戳,而後欣喜地抬起小臉,“鶯鶯,不疼了哎!”
微鶯:“……我疼。”
蕭千雪焦急地說:“哪裡疼?”
微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歎口氣,“很疼。”
連用兩張金『色』傳說,一夜回到赤貧狀態。
蕭千雪確認她沒事後,開地表示:“鶯鶯鶯鶯,不僅不疼,還覺自己好強壯哦!”
微鶯『摸』『摸』她,“去把貴妃叫過來,讓她別擔了。”
蕭千雪興奮點頭。
微鶯悄聲息地走出房間,看到裴闕蹲在廊下台階旁,悄悄在擦眼淚。
發現微鶯過來後,裴闕下把臉上的淚擦乾,佯作事發,轉身去『藥』房看火。
微鶯拉住了她,“娘娘,千雪沒事了。”
裴闕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後,詫異地回頭看她:“事?”
微鶯點頭:“她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裴闕咬唇:“大夫說了,就算……也還是會落下病根。不必再安慰我,若不是我帶她出來,也不遇見那幾株毒菇。”
她自幼領兵,跟父兄一樣,養得責任特別重。
一旦出事,有的沒的都往自己身上攬。
微鶯拍拍貴妃的肩,“真的,素來不騙人,不信你進去看看。”
裴闕懷疑地看了眼她,最終選擇相信微鶯,在木門口躊躇半晌,鼓起勇氣慢慢推開門。蕭千雪依舊坐在床頭,長發散著,雪白小臉裹在被褥裡,臉『色』似乎好了許多。
“你……好了嗎?”
蕭千雪見到裴闕,『露』出燦爛的笑容,“好了呀!覺現在超棒,就是想下地蹦躂兩下,還很想叫兩聲!”
裴闕:“叫什麽?”
蕭千雪張口,吐出一口氣:“哞——”
裴闕當場裂開,沉默半晌後,扭身大步出門,“去給你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