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鶯下巴被扼住,被迫抬頭看皇帝。
皇帝的手指冰冰涼涼,凍得她一哆嗦。
“病得這麽厲害,為什麽還不回去歇息?”
說著,雲韶好看的眉微微蹙了下,不明白這秀女為何如此身殘志堅,喜歡到處晃悠。
微鶯只看皇帝一眼飛快垂下眸,如羽長睫顫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抹陰影。
雲韶望著她,不免有些失神,輕聲說:“身子不好,就不要到處走,多珍重自身。”
福壽攏起袖子,忍不住抬頭看眼跪在地上的少女。
陛下從前可不會對誰說這樣的話,這孩子長得也不像當年那人……
雲韶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
回過神來,她收回手,摩挲自己的袖子,蒼白臉頰浮上抹淡紅,長身玉立夕陽中,柔媚的眉眼垂下,瞟了瞟地上的秀女。
少女乖乖巧巧跪在地上,低著頭。
雲韶抿緊了嘴。
別的宮妃秀女看見自己,都是眼巴巴湊過來,只有這個叫段微鶯的秀女,見她猶如虎狼,怎麽都不肯多看一眼。
她就……這麽醜嗎?
雲韶下意識摸摸自己冰涼的唇角,心中有些挫敗。
然而在其他人的眼裡,這位以暴戾著稱的帝王冷冷看著微鶯,漂亮的臉上一片肅殺,就像隨時都會下旨把人拖出去斬了。
蕭千雪攥緊手掌,心想,鶯鶯哪裡得罪了陛下嗎?
為何陛下用這麽可怕的眼神盯著她,就像想把她生吞活剝一般?
福壽默默垂頭站在一邊,也在想,還以為陛下是對這秀女動了心,看來是想多了。根據他服侍陛下這麽多年的經驗,肯定是這秀女不經意惹到了皇帝,估計沒幾天好活了。
可憐。福壽心想。
微鶯問系統:“小雞小雞!狗皇帝是什麽眼神?!我只是打斷幾次劇情,讓他沒法帶女主回去,沒必要就想鯊了我吧!”
總覺得狗皇帝這表情下一秒就剁碎她。
宮鬥姬:“這是幾次嗎?!摸摸你的良心,你都把皇帝玩到對女主審美疲勞,還叫幾次嗎?”
微鶯:q^q
微鶯:這個狗皇帝好拓麻小心眼。
宮鬥姬無話可說。
皇帝長身玉立夕陽中,蒼白而陰鬱,精致眉眼微微下垂。
憂鬱又病態。
這是副再好看不過的皮囊,許多宮妃秀女明明知道帝王暴戾,看見這張臉的時候,也忍不住一見傾心。所以宮鬥姬不能理解,為什麽自家宿主這麽排斥狗皇帝。
呸,怎麽也被宿主帶得一口一個狗皇帝了。
微鶯心想,這麽跪下去可不行。她只是在皇帝面前刷幾次臉,打斷幾次皇帝帶女主回后宮的好事,雖然……罪不至死,但對面可是不折不扣喜歡挖人眼珠子的暴君,說不定他今天心血來潮,又要挖眼珠子呢。
可怕極了。
宮鬥姬:一點都看不出你在害怕呢。
微鶯:q^q為了保住小命,我決定用一張珍貴的卡牌。
宮鬥姬:您手裡的就兩張灰卡一張綠色卡,哪裡珍貴了?
但宮鬥姬現在就是很方,左右掃視一遍,發現四周沒有香爐火盆這種危險物品,才稍微放下心。它真的怕宿主做出什麽可怕行為,讓這部小說提前結局。
微鶯取出小鹿亂撞的卡,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她與狗皇帝是在宮道上相遇,宮道鋪著天青石板,兩側是朱紅城牆,旁邊活的東西只有她們一行人,和龍輦前的那匹馬。
好馬。
微鶯心想,小手一動,馬鳴蕭蕭。
雲韶本注視著微鶯出神,突然,她的心開始瘋狂跳動。
突突、突突。
她聽到身後傳來聲美妙的聲音,忍不住回過頭,身子微微一震,瞪大了眼眸。
夕陽下,深黑高大的馬匹挺拔卓然:“謔!”
這匹馬的名字叫雷霆,是北厥進貢的寶馬,傳說可日行百裡。後來雷霆被分到內務府禦馬司,用來拉龍輦。
——未免太委屈它了。
雲韶突然這樣想,情不自禁朝雷霆走去,撫上他深黑的皮毛。
長長鬃毛披散,整匹馬都油光發亮,體態優美矯健,在夕陽下宛如天馬降臨。
突突、突突。
雲韶心中小鹿亂撞,臉頰微紅,對著雷霆說:“你可願隨我入后宮,做我的……草!”
三秒鍾很快過去,皇帝意識到發生什麽時,僵在原地。
在場三名圍觀群眾腦袋都快埋進地底,努力裝作沒有聽見的樣子。
雲韶:草。
————
回到儲秀坊,蕭千雪的神色鬱鬱,一直不太好看。
對於原書女主,微鶯心裡多少有點愧疚,畢竟如今的她,可是個不折不扣的惡毒女配,拆cp達人。
劇情之力對於兩位主角的作用是相互的。也就是說,狗皇帝被女主吸引的同時,女主也會對狗皇帝動心。
剛才她刷了多少個盲盒,女主就動心過多少次……每次都剛生出一點旖旎,就被她給摁滅在萌芽狀態。
微鶯想想,覺得挺對不起人家的。
不過在原書裡,女主最悔的是一開始對狗皇帝的動心,若非那場一眼萬年,她也可以和從前般,快快樂樂安安順順度過一生,不必忍受日後那麽多的折磨。
“鶯鶯?”女主那張明豔動人的臉湊過來:“喝藥啦!”
微鶯小臉皺起,盯著黑糊糊的苦藥,打商量道:“不喝好不好?”
蕭千雪:“不好,鶯鶯乖,喝完病就好了。”
“喝完也不會好。”微鶯低聲說,只能苦逼地完成任務才能讓身體變好,做個無情抽卡機器才能勉勉強強生活的樣子。
蕭千雪以為她在自怨自艾,心中不免疼惜,想到鶯鶯小小年紀,就要忍受病痛折磨,未免太……太可憐了,日後自己得多照顧她才好。
“鶯鶯,快喝吧。”蕭千雪的聲音軟下來:“喝完就睡啦,一點都不苦,我嘗過了!”
微鶯半信半疑:“真的不苦?”
蕭千雪鄭重點,表情真誠:“真的,我放了好多糖進去。“”
然而一碗藥進嘴裡,微鶯就苦得眼睛都紅了,差點吐出來,半天緩不過神。
蕭千雪瞪圓眼睛:“這你都覺得苦嗎?”
微鶯:……
她最怕苦了。
被苦的眼淚一下子就掉出來,淚眼婆娑的,眼角斜斜飛上兩抹紅。
蕭千雪試探性地喝了口剩下的小半碗藥,小臉掛滿疑惑:“不苦呀。”
但是看微鶯這幅模樣,她也不好再勸著喝藥,隻好說:“那你早點睡,我去把燈點著。”
今天還從女官那裡討得一袋朱砂,她準備撒點在小院門口,聽說可以辟邪!
想走時,衣袖被輕輕拉住,蕭千雪回頭,不解問:“鶯鶯,還有什麽事嗎?”
床榻上的病美人眼尾飛紅,微蹙蛾眉,輕聲說:“千雪,都怪我,今日陛下幾次對你傾心,若不是我這幅無用的身子拖累,千雪早就已經被陛下帶進宮了吧。”
說著,淚珠從眼角流下,飛快滑過臉頰。
蕭千雪看得心都軟了,連忙安慰:“我才不想入宮呢,鶯鶯你別亂想,前幾天那個禽……”她頓了下,乾咳兩聲,才說:“陛下才幸你,我也不會又湊上去啊。”
微鶯抿抿嘴角,可憐兮兮地問:“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微鶯垂下頭,露出截修長蒼白的脖頸,沉默半晌,才開口道:“不必騙我,自從回來後,你一直不開心,難道不是因為陛下嗎?”
蕭千雪一怔,抱住枕頭,呆呆坐在床上:“是因為他。”
微鶯心裡咯楞了下,趴在少女背上,靠著她肩膀,嘗試蠱惑女主:“陛下坐擁六宮,佳麗三千,想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未免太不切實際。千雪,君心難測,我們進了宮,最要緊的是守住自己的一顆真心,千萬別真心錯付。”
蕭千雪開始還連連點頭,聽到後面,不解地皺起眉:“什麽?我沒有真心錯付啊,我只是擔心我的小梨花。”
微鶯也怔住:“什麽?”
蕭千雪頭頭是道地分析:“陛下那天帶走小梨花,我以為他便會一心待它,可是你看今天他看那匹黑馬的眼神!”
款款深情,溫柔脈脈。
蕭千雪悲從中來:“小梨花一定失寵了!怎麽辦啊嗚嗚嗚小梨花它性子那麽烈,以前我養別的馬,它生氣好幾天都沒吃草,現在陛下不喜歡它了嗚嗚嗚它可怎麽辦啊?鶯鶯,你說那天我怎麽就鬼迷心竅,把小梨花給送給陛下了呢?”
微鶯:……
心裡更愧疚了。
她拍拍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主,保證:“陛下不喜歡小梨花也會把它送回來的,別擔心。”
這是蕭千雪進宮以後第一次哭,她真擔心自己親手養大的小馬駒,聞言淚眼婆娑悶聲悶氣地問:“真的嗎?”
微鶯向她保證:“真的,我從不騙人。”
宮鬥姬沉默了。
蕭千雪撲在微鶯身上,為她的小白馬嗚嗚哭了半天,又想到自己背井離鄉,一開始是低聲啜泣,後來哭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淒慘,連灑朱砂和點蠟燭都忘記,哭累就和微鶯擠在床上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聽到耳畔有人輕聲說:“明天陛下一定會把小梨花還回來的,我保證。”
蕭千雪扯住微鶯的依舊,輕輕哼唧一聲。她心想,小梨花肯定是回不來了,但鶯鶯這樣安慰,她心裡好受多了。
鶯鶯真好。
燈火幢幢,剪出少女單薄清冷的側臉。
微鶯坐在床頭,手指搭在蕭千雪散開的長發上,漫不經心地看著白壁搖曳的影子。想到什麽,她彎了彎嘴角:“統,出來。”
宮鬥姬:“我不讚成你為了女主去抽道具!只有紫色的卡牌才能把小梨花弄過來,但是宿主你死了心吧,你抽不出來的!”
微鶯:……
倒也不用說後面那句話。
她搖頭,輕輕歎一聲:“紫卡嗎?這麽用掉確實太可惜。”
宮鬥姬:其實是你抽不出來吧,黑鬼。
微鶯拿出僅剩的兩張卡,一張是灰色的“見色起意”,一張是綠色的“夢中情人”。夢中情人顧名思義,就是能夠出現在指定對象的夢中。在宮鬥姬這麽多年兢兢業業的服務生涯裡,一般都是宿主用在自己身上,配合白天和皇帝的“一見鍾情”,夜晚入夢再會,來達到讓皇帝念念不忘的效果。
但是現在,它看著微鶯嘴角噙起的淡笑,突然開始發毛。
“宿主,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微鶯:“你說。”
宮鬥姬:“救——駕——啊——!”
……
是夜,雲韶做了個十分奇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