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越濃, 盛京越發冷了起來。
晨起時地上結起雪白的霜,院角的水缸裡淡淡一層冰。
世上都是冰冷的,只有被窩還有一點點溫度,微鶯縮在被窩裡, 攥緊被角, 再次和綠蠟形成拉鋸戰。
“不起不起,太陽不起我不起, 月亮不睡我不睡!”
綠蠟無奈:“主子, 太陽早起來了, 都快中午啦。”
微鶯腦袋埋在被窩裡,繼續賴床:“不聽不聽和尚念經,不起不起就不起。”
僵持之際,蕭千雪帶著紅珠進來, 看見玉露殿日行的賴床,也笑了。
“鶯鶯,今日要早點起來。”
微鶯迷迷糊糊抬起頭, 小臉睡得酡紅, 眼神還未清醒, 含糊問:“為什麽?”
蕭千雪坐在床頭,握住她的手, 剛觸上,少女被冰得一激靈, 小聲嘟囔著:“好冷。“
說是好冷, 她卻反手來握住,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蕭千雪的手。
蕭千雪嘴角彎彎,輕聲說:“今日是太后生日呀,得早點準備, 等會壽宴要開始了。”
微鶯這次半睜開眼,眼裡朦朦朧朧的流溢著水光,打量蕭千雪。今日蕭千雪穿得很正式,淡青金緞接藍色妝花緞夾朝裙,裙面繡幽蘭香草,素雅高華,又不張揚。
看來自前幾次的事後,女主已經習得在深宮的生存之道。
微鶯小聲嘟囔:“不想起床嘛,好冷哦。”
蕭千雪囑咐綠蠟把衣服放在炭盆旁烤得暖和點,這樣等會穿的時候不至於覺得太冷。她牽緊微鶯,“不行,快起來吧。”
微鶯被拖著起來,垂下臉,肩膀聳了兩下,哀傷感慨:“寒冷的秋天,連千雪的□□都失去了溫度。”
蕭千雪臉一熱,拿起烤得熱乎乎的衣服把她罩起來,推到梳妝台前,“你又這樣說。”
哪有隨隨便便張口就□□的,好、好荒唐。
銅鏡裡照出兩張同樣嬌妍的臉,玉露殿日常程序吸溜和彩虹屁走完後,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半個時辰後,微鶯終於打扮好,那頭的蕭千雪已經一邊喝著茶一邊看了半天的話本。
蕭千雪捏起茶點,想到什麽,歎氣道:“禦膳房的東西沒有賢妃姐姐做的好吃。”
可惜最近賢妃也許是忙著布置壽辰的事,白日出去幫助皇后協理六宮事務,晚上回來把自己鎖在屋裡,也沒怎麽下過廚做糕點了。
微鶯點頭,表示十分讚同。
她和蕭千雪手牽手出門,穿著同款的裙子,外面罩著件鵝黃色的毛領披風,一同走出房門受凍。
等了一會,賢妃也走出來了,看見她們後,照常眼睛一亮,然後微微笑起來。
笑容無比滿足,還有莫名的成就感。
微鶯蹙眉,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為什麽她總覺得,賢妃的眼睛在冒綠光呢。
她按捺住心中的懷疑,心想,賢妃姐姐溫柔內斂,還喜歡做小糕點,能有什麽壞心眼呢?一定是錯覺,錯覺!
沒有壞心眼的賢妃露出副和善的笑,“兩位妹妹,和我一同去慈寧宮吧。”
微鶯和蕭千雪同步地行個禮,乖乖跟在賢妃身後,就像跟在雞媽媽嗒嗒走的兩隻小雞仔。鵝黃的披風在風中飄零,顯得兩隻雞仔步履蹣跚。
微鶯把突然冒出來的奇妙比喻悄悄和女主說。
蕭千雪立馬道:“那我要當姐姐!”
微鶯對她角度清奇的勝負欲很寬容:“好好好,你是小雞姐姐,我是小雞妹妹,咯咯咯。”
蕭千雪:“咯咯咯。”
賢妃突然聽到身後兩聲雞叫,扭頭見兩個少女湊在一起笑,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
“她們好和睦,好有愛,咯咯咯。”
張嬤嬤歎口氣。
董娥也歎了口氣。
總覺得自己不能發出雞笑,而感到與玉露殿格格不入。
慈寧宮裡宮妃們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三三五五聊天,氣氛還很和洽。
宮貝奴照常和淑妃一起,看見微鶯她們後,先是輕蔑瞥了眼,而後想到她們的賀禮,掩唇輕輕笑起來,低聲對淑妃說:“姐姐,這次她們賀禮送的那種東西,我就不信陛下還能護住她們,鵝哈哈哈。”
董娥早就告訴她們兩個貴人送的東西,蕭千雪的百鶴衣被換成一件揉得皺巴巴的衣服,而段微鶯……誰會拿隻王八當壽禮啊。
雖然烏龜在民間是長壽的象征,可畢竟是王八……
大家都送蟠桃仙鶴類的東西,誰會送一隻王八,罵人嗎?
宮貝奴想到等會會發生的事情,笑出豬叫:“噗嗤噗嗤噗嗤。”
出於主角反派某種微妙的聯系,蕭千雪被人群推搡著,不知不覺來到宮貝奴的旁邊。
宮貝奴看見她,想到一會她出醜的模樣,也懶得像平時那樣找麻煩了,只看著她笑:“噗嗤撲哧撲哧。”
蕭千雪疑惑地皺眉,看著她笑,也友善地揚揚嘴角:“咯咯咯?”
宮貝奴:“撲哧撲哧撲哧。”
蕭千雪:“咯咯咯咯咯咯。”
被夾在中間的淑妃宛若站在鄉下的田野上,圍觀一隻小雞一隻小豬對罵,都快精神恍惚了,甚至想跟著“撲哧撲哧”“咯咯咯”起來。
她感受到宮妃們投來的目光,連忙把身邊的小豬崽給拉走。
就丟人。
太后五十大壽,壽宴大操大辦,一共會舉行五日。
第一日是家宴,只有后宮妃子們在場。
教坊的女子在台上表演歌舞,笙歌處處在披紅掛彩的皇宮遊蕩。推開雕花窗一角,冷氣撲面而來,窗框框出披滿紅綢的重重宮闈,宛若副濃墨重彩的畫。
微鶯看了一會,就被蕭千雪拉著在自己的座位坐好,壽宴馬上就要開始。
太后被扶著坐在首席,瞥見微鶯,心中跳了跳,總覺得自己不大好了。
教坊的女子們舞動長袖,歌聲清越。
皇帝拿著酒樽,目光虛虛飄過舞女們,往角落裡瞥,直到看到微鶯和蕭千雪又湊在一起吃東西,臉上露出個極淡的笑。
越清輝:“陛下又斜視了?”
雲韶低咳一聲,把金樽美酒飲盡:“梓童也崴了脖子?”
兩人相對笑了笑,難得融洽片刻,彼此又同時把目光投向角落。
微鶯在和蕭千雪聊天,突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抬起眸,對上帝後“慈愛”的目光。
皇后朝她微微頷首,目光微暖。
微鶯舉起手,快樂地朝她招手,袖子落下,蒼白纖細的手腕上戴著個綠到滴水的翡翠鐲子,隨著手腕不停晃動。
越清輝一眼便認出那個鐲子用料極品,色正色濃,綠意蔥蘢,是翡翠中最好的帝王綠。一個鐲子便價值連城。
好像上次鄰近小國進貢的貢品裡便有個這樣的鐲子,想著,她偏頭看了看皇帝。
皇帝靜坐著,眼觀鼻鼻觀心,假裝無事發生。
宴會還在繼續,清醴盈金觴,肴饌縱橫陳。
太監們開始奉上這次宮妃進貢的賀禮,賀禮用托盤裝著,上面蓋著紅綢。
首先送上的是皇后的賀禮,皇后送的是自己畫的一副百鳥朝鳳圖,畫上禽鳥上百數,花卉上百數,工筆勾染,堪稱神筆。
畫卷徐徐展開,宮妃們發出驚歎的聲音。
微鶯托腮,心想,沒想到皇后的畫技這麽超群,不過她一邊幫皇帝看奏折,一邊還要準備一副這麽長的畫,不累嗎?真是時間管理達人。
畫技超群?
她想著,不覺輕蹙眉頭。
這樣的畫卻讓她想到了另外一個人……不過那人畫的是春宮圖小黃書。
微鶯連忙搖頭,晃掉腦袋裡那些不純潔的想法,她敬愛的皇后姐姐,六宮之首天下典范的國母,怎麽會暗搓搓寫小人書呢!一定是假的,這個世界都是假的!
緊接著各位妃子們的賀禮紛紛呈上來。
輪到蕭千雪的時候,宮貝奴臉上露出微笑,朝少女挑釁地勾勾嘴角。她早就讓董娥換掉了百鶴衣,現在放在托盤上的,應是一件……
太監把百鶴衣抖開:“蕭貴人獻上東珠鑲領百鶴衣,祝太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銀線繡成的仙鶴展翅在雲間翱翔,投下的燈火照在仙鶴雪白的羽翼上,照得它們栩栩如生。
“真好看啊。”
“繡工也太美了,沒想到蕭貴人這般深藏不露。”
“一看就是費大心思吧。”
宮妃們竊竊私語議論,太后看著百鶴衣,也浮現滿意的表情。
只有宮貝奴兩姐妹呆在當場,表情僵滯。
不是早就換掉了嗎?如果沒有換,那她的賀壽禮現在是什麽?
小太監端著托盤上來,把紅綢一掀開,“宮婕妤祝太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獻上賀禮……”
他皺眉,不解地看著托盤上的東西:“揉皺的舊衣服?”
宮貝奴霍地一下臉就全紅了,腦中一片空白。
宮妃們瞪大眼睛,指指點點:“什麽?這也太敷衍了吧。”
“不會吧,還真有人送這種東西啊?”
“噓,人家是太后的小侄女,反正隨便準備,太后也不會罰她。”
太后是不會罰,但快要被氣死了,盯著宮貝奴,氣得眼睛都紅了。
宮貝奴呐呐:“不、不是這樣的。”
董娥拿到百鶴衣後,姐姐說這個精巧,便讓她的賀禮獻這件東西,她親眼看著宮女送上去的,到底發什麽了什麽啊?
壽宴突兀地被打斷,周圍議論紛紛,只有微鶯輕抿一口茶,笑而不語。
偷天換日,一張紫卡,正適合這個時候用。
她又用積分換了兩張紫卡,一張叫栩栩如生,一張是修改卡。
栩栩如生: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
可以使死物變成活物,持續時間一小時。
注:物種范圍不能超出任務世界的運行規律,超過部分會自動修複。
“統,把栩栩如生對淑妃的賀禮用,修改卡的話,”她托腮想想,露出個柔弱可憐善良純潔如菟絲花般的笑:“把討得太后歡心,變成討得太后的傷心吧。”
宮鬥姬:……甚至覺得宿主不需要親自出馬,就能完成這個任務了。
淑妃深吸口氣,揉揉發痛的眉心,說道:“定是這幫奴才弄錯了!”她朝太后笑笑,“姑姑,我和貝奴送的是同一件壽禮,這群蠢奴才弄錯,才搞出這場鬧劇。”
太后臉色微緩,點了點頭。
她是聽過宮家為自己準備一尊鳳凰玉雕,是請天下第一的雕刻師董師雕的,料想不會差。
淑妃讓人送來自己的賀禮。
玉雕笨重,故是裝在箱子中送來。兩個小太監小心抬著箱子,一邊大聲念賀壽詞,一邊打開箱子,“淑妃娘娘婕妤娘娘共祝太后……”
他們愣住了。
在場的人也愣住了。
箱子裡裝著隻羽翼鮮亮神氣揚揚的大公雞,公雞搖搖尾巴,從箱子中大搖大擺地飛出來,扯著嗓子大叫三聲:“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