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鶯抿了抿嘴角, 腦內宮鬥姬叭叭叭,不停出謀劃策。
雲韶垂著頭,看上去有些傷心的模樣, 羽睫微微顫動,眼尾勾上憐人的赤紅,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微鶯的心軟了下。她乾咳兩聲, 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冷笑:“陛下怎麽知道千雪的香粉是什麽味?”
雲韶怔住,發紅的眼睛看著她。
微鶯替她回答:“因為這是陛下從前送給千雪的玫瑰香粉。”她坐下來, 開始毫不講理地翻舊帳:“那時候陛下多寵千雪, 什麽都給她。”
雲韶眨眨水蒙蒙的眼睛,歪著頭,小聲問:“鶯鶯吃醋啦?”
微鶯:……
怎麽會吃醋, 她早就知道這是原劇情的影響。
雲韶小心扯扯她的袖子, 輕聲說:“是我錯啦,鶯鶯別生氣。”
微鶯摸摸她的頭,“行吧, 勉強原諒你。”
雲韶笑了笑,轉而又問:“不過,鶯鶯為何要半夜跑到蕭千雪床上呢?”
微鶯頭疼,捏了下眉心, 雲韶趁機往她身上一貼,窩在她懷裡, 下巴靠在她的肩上。
“陛下。”她歎氣,時間管理大師太難當了,本想雨露均沾,可是陛下非不許、非不許, 非要我獨寵她一人!
雲韶乖乖地縮了縮下巴,低頭蹭蹭,笑著說:“鶯鶯不給我個解釋嗎?”
微鶯繼續反將一軍:“我們都是陛下的女人,陛下想讓我把千雪叫過來,一起侍寢?”說罷她就要起身去叫蕭千雪,雲韶連忙把她拉住,環住她。
微鶯笑:“不要喊她?”
雲韶扁嘴:“不要。”頓了下,天子無奈地說:“我總是拿你沒什麽辦法。”
微鶯:哎嘿。
她重新坐回床上,懷裡美人磨磨蹭蹭,非要把她身上玫瑰香粉味蹭掉才罷休。
微鶯看著皇帝,笑道:“陛下,真不要喊千雪過來?千雪來了,你不是可以齊人之福。”
雲韶手指繞著她冰涼柔順的發絲,嘟囔:“不要。”頓了片刻,補充:“我只要鶯鶯,不要其他女人,只要鶯鶯就好啦。”
微鶯苦口婆心地勸諫:“這怎麽行呢?陛下要雨露均沾鴨,后宮那麽多姐姐妹妹,冷落哪個都不好,她們會寂寞的。”
雲韶:“……這就是你去溫暖她們的理由?”
微鶯笑了笑。
雲韶咬唇,半晌,才說:“日後我遣散后宮,那時,誰也不會被冷落了。”
也沒有誰再需要鶯鶯的溫暖。
微鶯怔了片刻,隨即漫不經心地笑笑,歪頭看皇帝:“陛下當真?”
雲韶點頭,認真地看著她,一雙黑眸像浸潤在水裡的黑曜石,淡粉的唇微微啟著。這幅深目薄唇的模樣,對著誰都是無情狠戾的少年天子,偏偏在她面前,濕潤雙眸總含脈脈情意,柔馴又可憐,做小伏低得讓人覺得不忍。
微鶯慢慢說:“陛下可知道,要是遣散后宮,會被天下罵作昏君的?”
雲韶眼睫顫了顫,垂下眸子,抱住她的手臂,低聲道:“昏君就昏君,天下人關我屁事。”
微鶯笑了一下。
雲韶低聲嘟囔一句,念得很快,微鶯沒有聽清,但很快,她又抬起眸,定定看著微鶯,重複道:“我只要鶯鶯就好了。”
微鶯沉默很久,看著眼前的帝王。
皇帝解下金冠,長發披在兩側,也許是因為混血,她的頭髮不像微鶯順滑,而是有點卷,泛著金屬般華麗的光澤,襯得肌膚越發白得剔透。
黑發雪膚,乍眼望去總是穠麗到絢爛的美。
這樣凌厲又絕色的美人,本該肆意張揚,身居九重,權掌江山,天下黎民俯身跪拜,喊一聲萬歲萬歲。
不該是這樣……
折卻一身傲骨,為一句稍微嚴厲的話,就紅了眼眶。
微鶯看了很久,才說:“陛下,你不要這麽喜歡我。”
雲韶眼睛更紅,抱住她的手臂不說話。
微鶯看向其他地方,牆角桂花淋了冷雨,散落一地玉屑。隔了會,她才輕聲說:“喜歡我這種人,很辛苦的。”
雲韶埋在她身上,半晌,才倔強地說:“可我偏要。”
微鶯無奈地閉上眼睛。
——
三日很快就過去。
微鶯和蕭千雪離開快樂老家,回到玉露殿中。
今年的秋狩照例舉行。貴妃是一定會去的,其他陪同的妃子是微鶯蕭千雪和麗嬪。
麗嬪對砸在腦袋上的名額有點懵:“怎麽會是我呢?”
蕭千雪笑道:“皇后娘娘讓姐姐出去走動走動。”
麗嬪照例傷春悲秋,捏著桂花枝,歎氣道:“皇后娘娘如何會記得我?我不過是一個洗腳婢罷遼。”
蕭千雪:“怎麽會呢?”
然而這個名額,確實是找不到人了才讓麗嬪頂上。
畢竟皇后賢妃要處理六宮事務,淑妃和宮貝奴托病不去,其他宮中妃子都對秋狩沒有太大興趣。
麗嬪吸吸鼻子,“我就知道,我只是個找不到人的時候才被記起的洗腳婢罷遼。”
蕭千雪安慰無果,給微鶯使眼色。
微鶯放下手中書,笑著說:“姐姐好歹是六嬪,要說,我們才是姐姐的洗腳婢。”
麗嬪搖頭,皺著眉,悲傷地說:“你們這麽得陛下的寵愛,一會兒就超過我了,唉,”她雙眸淚盈盈:“妹妹這麽厲害,只有我最差勁。”
微鶯:“那我讓陛下來陪陪你?”
麗嬪連忙把小腦袋搖成撥浪鼓,拒絕三連:“不要不好還是別了吧,”她拍拍胸口,小聲道:“陛下好凶啊,不過,要是兩位妹妹能常來陪陪我,就好了。”
微鶯笑起來,“這不是陪著你一起去秋狩嘛。”
麗嬪:“可我騎術不好。”
蕭千雪打包票:“姐姐到時候和我同乘一騎,我帶著你跑馬!我騎術特好!”
於是麗嬪終於轉陰為晴,微笑著輕輕點頭。
微鶯繼續拿著那本書看,不知不覺,已是夜色深沉。
有人輕輕推門而入,挑了挑燈花,燈火霎時明亮許多。
微鶯以為是綠蠟,沒有抬頭,道:“今晚你去早點睡吧,不必服侍我了。”
等了一會,那人不僅沒有離開,反而在她對面坐下。微鶯心中奇怪,抬眸看去,便見皇后坐在燈下,靜靜望著自己。
“皇后娘娘?”微鶯又驚又喜,問:“怎麽這麽晚過來了?”
越清輝看上去清減了些,淡笑著說:“你馬上便要出門,我先來送送。”
微鶯疑惑地皺了皺眉,給皇后倒了被茶水。若說出門,以前也不是沒有出去過,圍場和避暑山莊還是一個地方,也沒見皇后從前來送過。
但皇后沒點明有什麽事,她便也沒有問。
越清輝注意到她手中的書,生了興致:“這本,你還記得嗎?”
微鶯:“嗯?記得什麽,我只是無聊便翻一下。”
越清輝點點頭,臉上沒什麽表情,手支著頤,定定看著微鶯。微鶯被她看得頗不自在,皺眉:“娘娘?”
越清輝笑笑,放柔聲音,說道:“鶯鶯覺得這本書怎樣?”
微鶯點頭:“挺好。”
越清輝“嗯”了聲,把燈罩罩在搖曳的燈火上,繼續坐下,一言不發宛若修禪。
微鶯知她心裡有事,便靜靜等她先開口。過了一會,越清輝低頭抿口茶,輕聲說:“我有時候會夢到在學院的時候。”
微鶯坐得很端正,一掃往日懶散,抬眸看著她。
越清輝徐徐道:“那時候年紀還不大,有可以依靠的人,若是遇見什麽事,總能找她談談心,她也會告訴我該如何前行。”
“現在我想,其實誰也不能幫誰做決定,我們都生在一片迷霧中,或許連她,也會有自己難以抉擇之事。”越清輝歎息一聲,繃緊的身子稍稍松弛下來,長腿往前伸,靠在臥榻上。
只有在微鶯面前,克己複禮的皇后,才會稍微露出放松的姿態。
桌案上燈火給青磚地潑上層暖黃的光,她看著被照亮的地方,笑了笑,“只是還是想問一下,如果想做一件事,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但你不覺得自己做錯,也沒有損害到任何人,這件事,還要冒著被天下人罵的風險,繼續下去嗎?”
微鶯抿抿嘴角,“皇后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
她突然想到皇帝那句話,忍不住彎彎眉眼,照著說出來:“天下人算個屁,可我偏要偏要。”
越清輝嘴角噙著笑,手指不自覺摩挲著指腹,柔聲道:“可我偏要偏要。”
偏要九天攬月,五洋捉鱉;
偏要逆激流而上,千萬人吾獨往;
人生太短,難得博一把賭一把,有些事,本就值得孤注一擲,花費畢生勇氣,若是畏手畏腳……怎能畏手畏腳?
越清輝笑著拱了拱手,“謝謝鶯鶯賜教。”
微鶯連忙擺手拒絕:“這可不要謝我,得謝謝陛下。”
“謝陛下?”越清輝詫然片刻,笑意漸漸消退,恢復從前沉凝端正的表情,“陛下和鶯鶯說了什麽?”
微鶯:“沒有說什麽呀。”
越清輝垂著眸,嘴角微微往下撇,半晌,才輕聲說:“陛下的話,鶯鶯不必全信,帝心九重,君心難測。”
微鶯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
越清輝手掌攥了攥,又慢慢松開,笑道:“何況陛下,從小就……慣會騙人。”
微鶯詫異地挑了下眉:“娘娘小時候和陛下在一起?”
越清輝搖頭,“只是有過幾面之緣。”
不過幾面都不怎麽愉快。
她想起從前的事,不覺皺了皺眉,“誰能想到她會坐上帝位呢?”
那時的女孩陰鬱蒼白,老是靜靜站在暗處觀察著一切,仿佛與這世界格格不入。
越清輝並不怎麽喜歡她,也不能理解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天生就站在陰影裡,把自己封閉起來。越大家的掌上明珠向來是肆意瀟灑慣了,從小就拜入學院,無論哪門功課都居第一,所有人都寵著她。
所以她對陰鬱的女孩看不大上眼,也沒有想過,女孩會成為高居金殿之上的天子。
現在想來,年少的自己未免太驕縱矜傲,目下無塵,但雲韶也不是全然無辜。
越清輝笑了聲,說起一樁舊事。
她與雲韶初見,是在慶元十六年的夏天。她心中很是思念隻身來盛京的師姐,便留書一封後悄悄跑出學院,靠賣萌坐上商賈們的順風車,一路平安無事地到達盛京。
然而師姐看見她,卻氣得紅了眼眶,確認她身上無事後,直接把她抱起來,平放在葡萄藤架下的石桌上,抄起藤條打屁股。
她委屈得吱哇亂哭,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極黑的眸子,嚇得一激靈。
女孩躲在葡萄藤架後面,露出小半張蒼白的臉,黑溜溜的眼睛偷偷望著她們。
越清輝自小對人的情緒極為敏銳 ,很明顯就能探查到,女孩眼裡閃爍著的渴望與羨慕。
她居然羨慕被人打屁股!
小小的越清輝察覺到這件事後,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立馬就嚇得不哭了。
師姐放下藤條,擔憂地說:“被打傻了?我下手重了?”
其實下手是不重的。
想到往事,越清輝忍不住露出笑容,也沒覺得被打屁股多不好意思,畢竟是自己小時候偷跑出來讓人擔心,害師姐差點找瘋了。但是女孩躲在藤架後,露出那雙深黑的眼睛,讓她每每想起,就心有余悸。
連被打……都在羨慕。
這樣的人。
越清輝低頭抿口茶,搖頭笑道:“這樣的人,真是弄不懂。”
微鶯突然問:“那次娘娘疼嗎?”
越清輝怔了怔,“不疼的,”她歪了歪頭,頗為苦惱地說:“其實我倒寧願師姐打打我,可惜無論我犯什麽錯,她也隻這樣打過一次。她把自己藏得太深,美人如花隔雲端,看上去溫柔可親,誰都可以親近,其實,誰都近不了她的心。”
皇后想了許久,才道:“就像把自己關在一座燈火通明的清冷宮殿裡,一邊盼著有人來,可是誰若是走入其中,所有的燈都熄滅了。”
微鶯苦笑:“這樣的人,很討厭吧。”
越清輝抬眸,看著她,慢慢說:“不討厭,我很喜歡,大家都很喜歡。”
說完,皇后放下茶盞,朝微鶯淺淺笑了下,擎著燈盞走入潑墨般的黑暗中。
微鶯垂著眸,目光落在那本書上,伸出手,慢慢摩挲著泛黃的書頁。
——
秋高氣爽,天空深藍如一灣湛湛湖泊,藍到幾乎要滴出水。
秋狩便是在這個時候舉行。浩浩湯湯的車隊離開皇宮,皇帝騎著高頭大馬,一襲戎裝,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剪裁出清瘦乾淨的線條,她回頭,朝微鶯淡淡笑了下,深邃的眉眼下落著一小片影子。
微鶯坐在車輦上,心裡盤算著刺客什麽時候會出現。
裴翦騎馬出城相送。
到了盛京外,他便跪下來拜別。
雲韶翻身下馬,把裴翦扶起,低聲說:“裴卿,盛京靠你和梓童了。”
裴翦低頭:“臣明白!”
雲韶輕輕歎了聲,道:“卿是孤臣,朕是孤君。”不等裴翦說什麽,她抬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轉身鑽到微鶯的車裡。
車隊緩緩向前。
被太陽曬了一路,雲韶雙頰泛紅,解開扣得緊緊的扣子,露出半截鎖骨和雪白肌膚,裝作漫不經心地瞥眼微鶯,發現她眼神遊離,登時不滿地哼唧兩下,過來貼她。
“鶯鶯在想什麽?”
微鶯搖頭:“沒想什麽。”
雲韶輕輕“哼”了聲,抓住她的袖子,不久便昏昏欲睡,頭伏在車窗旁,發絲凌亂散在兩側。
車搖一次,她的腦袋就磕一次,發出清脆的一聲。
微鶯看她磕了好幾次,心中終究不忍,悄悄靠過去,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雲韶蹭了兩下,發出幸福的哼唧聲,再次閉上了眼。
微鶯輕輕笑了一下。
宮鬥姬提醒:“宿主,刺客要來啦!任務發布:代替女主替皇帝擋刀,獎勵:抽卡機會一次(保底藍卡),融合度+10。”
微鶯:好耶!
讓我們先兌換一張卡牌吧!
宮鬥姬:好耶!
宿主要什麽卡牌?
微鶯歪頭想了想,露出微笑:“積分換張藍卡,金剛不壞。”
宮鬥姬默默鼓掌,並為刺客默哀起來。
車隊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囂,馬車猛地一晃,皇帝順勢往前跌。微鶯眼疾手快把皇帝給撈回來,看見她蹙起眉好像要醒轉,想了想,把她抱在懷裡,順勢捂住她的兩個耳朵。
車簾猛地被掀開,一個蒙面黑衣人跳進車裡,看見她們兩抱在一起,僵住了。
刺客手裡提著刀,看見抱著皇帝的妖妃淡然坐著,心裡居然生起一絲害怕。
這也太冷靜了。
微鶯面無表情地抬起眸:“快點,砍我。”
她這樣冷靜,刺客反而更加猶豫了。是不是有什麽埋伏?為什麽這個妃子淡定如斯,她不該被嚇得吱哇亂叫嗎?
刺客深吸一口氣,他是死士,無論遇到任何情況,都不該覺得害怕。他指著睡死的皇帝,走完刺客流程,大聲喊:“狗皇帝,你昏庸無道,寵信妖妃,人人得而誅之!”
微鶯擰了擰眉,繼續捂住皇帝的耳朵,不滿地說:“聲音小點。”
刺客:……
他決定不想這麽多,提刀而上,把昏君和妖妃一起劈了。使勁一刀劈下去,啪地一聲巨響,血花……
刺客揉了揉眼睛。
沒有血花四濺,他的刀刃卷起來了。
微鶯抬頭笑了笑,鼓勵道:“再來一次,你可以的!”
車外吵鬧聲更大,一堆人往這邊跑過來了。刺客心中知道情況緊急,來不及想太多,用盡全身力氣,再次一刀劈下去,一聲巨巨巨響,他的刀啪地斷成兩截,掉在地上。
刺客瞳孔巨震。
微鶯歎氣:“誰派你來的,連把質量好點的刀都不給你。”
車簾再次被掀開,福壽公公和一乾侍衛嚇得連跪帶爬跑進來,大喊:“陛下您沒事吧!”
他們看見車裡詭異的場景時,不由愣住了。哎?
微鶯:“噓,小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