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到一半, 馬車猛地停下,四角掛的金鈴搖晃,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車外傳來貴妃的聲音。
微鶯都抱得發軟, 想趁個機會休息一下, 剛剛松了,雲韶攥著她的袖子, 不樂意地扭起來。
雲韶咬唇, 看她:“嗯哼~”
微鶯:“……”
雲韶噘嘴:“嗯哼!”
微鶯默默繼續抱住了。
貴妃本來帶一隊輕騎率先趕往松川圍場, 路上聽到有刺客, 興衝衝又帶隊快馬加鞭跑回來。她不顧福壽公公的阻攔, 挑開車簾跳上馬:“鶯鶯, 陛下,你們沒事吧。”
裴闕說完, 就看到車上兩個人黏糊糊抱在一起, 宛若連體嬰。
沉默片刻,她道:“看來是沒什麽事。”
微鶯朝她無奈笑笑,摁住在自己懷裡扭來扭去的皇帝。好歹是皇帝, 她不要面子的鴨!怎麽當別人就這樣這樣了……
裴闕聽聞刺客都自盡了, 有些興致缺缺,決定坐在馬車上充當侍衛, 守護鶯鶯和陛下。
於是她想了想,坐在了微鶯和皇帝對面, 了會,貴妃開口:“陛下,你瞪我幹嘛?”
微鶯垂眸,懷中的雲韶立馬很老實地低下頭,指絞在一起, “貴妃在說什麽?朕怎麽不懂。”
裴闕:“你剛不是在瞪我嗎?”
雲韶眨巴眨巴眼,“有嗎?”
裴闕懷疑人生地撓撓頭,隻當是自己看錯了。於是把皇帝拋在一旁,專心和微鶯說話:“鶯鶯,松川圍場可比寶雲宮那一小片地大多了,等到了圍場,我們一起去騎馬!”
微鶯摁住皇帝,笑點頭。
裴闕笑容燦爛:“秋狩還會有一個比試,看誰獵得的獵物最多,到時候我們比一比!”
微鶯開玩笑:“好呀,貴妃來過麽多次,便讓讓我唄。”
裴闕擺:“我不讓!不為了公平一點,我會告訴你哪裡獵物最多,圍場裡放的都是些被抓住的鹿啊兔子,一點意思都沒有。往西的森林那邊倒有些原汁原味的野獸,上次我還獵了頭野豬呢!不,肉不好吃。”
微鶯笑笑,張口想說什麽,被人扯了扯袖子。
雲韶:“嗯哼!”
微鶯低頭,笑問:“陛下,怎麽啦?”
雲韶咬了咬唇,黑眼睛blingbling地看她,“我、朕、朕要吃橘子。”
微鶯抬手拿起桌上的橘子,“那陛下讓開點,我幫陛下剝橘子。”
雲韶:“不讓。”
微鶯『露』出為難的神『色』,“那怎麽辦呢,陛下自己剝?”
雲韶攥住她的袖子,搖了搖,像個小孩一樣撒嬌:“不要。”
她咬唇,試探『性』地說:“鶯鶯單剝?”
微鶯:……
單剝橘子,也不是不行,畢竟除了靈巧的舌頭外,她還有一雙靈巧的。微鶯隻好維持住一抱住皇帝的姿勢,一隻手拿起小橘子,仔細又緩慢地剝皮。
蜜桔清香又甘冽的氣息在午後陽光照暖的車廂裡散開。
微鶯垂眸,耐心地剝著橘子皮。
玉白臉頰鍍上淡金的光,粉紅的唇微抿著,神『色』耐心而沉靜。
皇帝抱住她的臂,偏頭看向貴妃,眼裡發出了挑釁的目光:呵,橘外人。
貴妃:???
“陛下,我惹你了嗎?你幹嘛總瞪我。”
微鶯看去,雲韶連忙無辜地眨巴雙眼:“貴妃在說什麽?朕時瞪你了,朕都沒有看你。”
裴闕意識到這下不是幻覺了:“呸!”
狗皇帝!
微鶯剝好橘子,貴妃突然湊來,張開殷紅的唇,微鶯下意識投喂去,嬰兒拳頭大的小橘子被貴妃一口叼走。她突然想到什麽,低下頭,對上皇帝傷心欲絕的眼神。
啪嗒。
好像有什麽東西碎了。
雲韶捂住胸口,感覺自己五彩琉璃心,摔成了一瓣一瓣一瓣的。然,她才是那個橘外人。
微鶯別開眼神,心虛地說:“陛下,我再剝一個。”
雲韶:“要兩個!”
裴闕看不下去她們黏糊糊連體嬰的模樣,車簾一掀,深呼吸一口涼爽的秋風。風鼓進車廂,衝淡清香的橘子味,和空氣中莫名的酸臭。
裴闕深吸一口氣,舒服了,催促車隊行快一點,她還想早點去圍場去騎馬。
在貴妃的不斷催促下,車隊得兒得兒往前,本來要一天的路程,居然趕在日暮時分就到了松川圍場。
剛到圍場,貴妃就像脫韁的哈士奇,跟微鶯她們擺擺後,跳下馬車,騎上等在一旁的寶馬,一揮馬鞭,往圍場疾馳而去。
車廂只剩她們兩人,微鶯總算可以松開,癱在一旁。
雲韶乖乖趴在她身邊,撅起『臀』,給她剝橘子吃。
“鶯鶯,張嘴。”
微鶯聽話輕啟雙唇,咬到一瓣甜滋滋的橘子。她瞥見雲韶的姿勢,想起夢中的記憶片段,笑了笑,裝作不經意地問:“陛下,從前你那個先生經常打你?”
雲韶怔了一下,眼珠子轉了轉,頓了會笑說:“是呀,不,”她抱緊微鶯的臂,睜無辜的水眸:“打得都很輕,我故意哭得大聲,其實一點都不痛的。”
微鶯:……
她『揉』了皇帝的頭:“先生麽壞,居然還打你,那你討不討厭她?”
雲韶連忙搖頭,乖乖說:“鶯鶯打我是愛我,我想鶯鶯再打打我。”
微鶯看她撅起的『臀』,皺眉:“不打了,下去!”
皇帝:“嚶。”
微鶯掀開簾子,跳下車,皇帝跟在後面,不情不願地下來了。時紅日西沉,夕陽顏『色』越來越暗,深藍的天幕上,有幾顆星子探出頭。
圍場旁就是避暑山莊,臨著煙波殿,在夏天的時候,她與蕭千雪時常來這邊跑馬。
皇帝不肯放她去住處,非要拉她去騎馬,先跑到馬群前選馬。
馬匹個個都膘肥體壯,都是神駒。微鶯看上一匹深黑『色』、鬃『毛』順滑,泛光澤的馬,她牽住馬韁馬領出來,雲韶在旁笑看她,卻沒有去挑馬。
微鶯詫異地挑挑眉:“陛下,不是說要騎馬嗎?”
雲韶彎了彎眉眼,走在她的旁邊,兩側草地茫茫,開闊無垠。雲韶又開始提小時候的事:“從前,我初次學騎馬,便是鶯鶯教我的。”
微鶯牽著黑馬,偏頭看她:“陛下學得好不好?”
雲韶笑笑,想到什麽,目光悠遠:“我好笨,看見那麽大的馬,便很害怕,哭著不肯騎上去。鶯鶯說,陛下,你日後是天下之主,總要學會騎『射』的。”
微鶯默不作聲地聽著。
雲韶繼續道:“我依舊哭著不肯,”她搖頭,罵了下去的自己:“真是蠢鈍不堪,不先生耐心又溫柔,我抱上去,在我身後抱住我後,教我騎馬。”
微鶯突然意識到什麽,看向她。雲韶狡黠笑了下,扯扯微鶯的袖子:“鶯鶯,我們一起騎馬好不好?”
“陛下,兩個人一起,就不怕壓壞小馬駒了嗎?”
雲韶咬唇:“我輕的,鶯鶯,”她軟聲音,低聲磨著微鶯:“鶯鶯,好不好?而且匹馬大啦,不是小馬駒,不會被壓壞的。”
微鶯看她不說話。
雲韶垂頭,扯住微鶯的袖子,小幅度地搖了搖,纖長深黑的睫『毛』似沾上『露』水,有點濕。她咬著唇,粉白的唇上一點咬痕,鼻音很重地喊:“鶯鶯。”
微鶯無奈歎氣,馬韁交給她,讓她先上馬,隨即自己翻身而起,坐在皇帝身後,環住她纖細的腰身,握住她抓馬韁的。
微鶯偏頭,輕聲問:“從前……是這樣嗎?”
雲韶身子僵了僵,不自在地垂下眸,耳朵漫上抹紅,夜風微涼,吹散她臉上的燥熱。她垂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墨『色』在空中暈開,銀河自天幕淌來。
微鶯駕著馬,慢慢行在草原上,雲韶身子後仰,靠她,但是是用自己的腰撐身子,沒有讓她力,保持個頗為費勁的姿勢。
微鶯想想,覺得她腰力挺好。
雲韶緊張到把金『色』的袖子『揉』皺,呼吸都放緩。她想起小的時候,仰頭看年輕的女人騎在白馬上,笑馳騁禦風而去,白『色』的袖袍翻滾,在空中劃出利落的弧線——
她的發絲在空中飛揚,被染成淡金,笑起來時,好看的眉眼都發著光……光從她的身上散出,照亮了整個世界。
她長腿一夾,纖細雪白的指繞緊馬韁,騎馬的時候,連風都趕不上她飄起的袍角。
那一刻,雲韶聽到整片天地,都在歡笑。
她攥緊掌心,微微側過身子,抬眸看向微鶯。
微鶯漫不經心地縱馬在草原散步,下巴微抬起,正望頭頂的星辰。
從雲韶的角度,便見少女削瘦而利落的下顎線,象牙白般柔和的膚『色』削減了骨相的凌厲,讓她看上去是個溫柔婉約的江南美人。
但是雲韶曾見她多麽耀眼,便知道,幅纖白素雅,柔弱如雨後梨花的皮囊下,藏著的到底是什麽。她專注地望微鶯,覺得少女處處都不像當年那人,但又處處都像。
雲韶伸出手指,輕輕點了下微鶯的嘴角。
微鶯低頭,唇觸上雲韶柔軟的指腹,不自覺躥起一股麻意,連忙往後躲了躲。
時嗒嗒馬蹄聲越來越近,裴闕在圍場跑了一圈回來,遠遠看見微鶯,招:“鶯鶯!比賽看誰騎得快呀!”等到越來越近,她瞥見微鶯身前還坐一個美人。
美人側著臉,坐在前面,沒有骨頭似的黏在微鶯身上。
裴闕沒眼看了,連忙攥緊韁繩,快馬加鞭決定繼續跑一圈。經過微鶯她們身邊的時候,她忍不住罵一句:“呸,妖……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