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小弟子捧著執事堂的帳簿,站在三十三宮的圍牆邊朝裡張望。
啾啾也飛了過來,落在了其中一人的肩膀上,跟著探頭去看,憨頭憨腦的。
兩人一鳥,眼睛都圓溜溜的,格外整齊。
現如今,三十三宮已經改名為緩弦,池牧遙便是緩弦宮宮主。
門外的兩名小弟子是池牧遙的徒弟,一個叫韓君徹,一個叫初三。
韓君徹是池牧遙招收的弟子,也曾經歷層層選拔,人足夠聰明,悟性也不錯,只不過被三系靈根耽誤了,被池牧遙看中才有幸進入卿澤宗,成為內門弟子。
初三是池牧遙外出時撿到的孩子,他一家人遇難,唯獨留下了他一個重傷的孩子。池牧遙治療好了初三的傷,見他無依無靠突然想起剛穿書時的自己,於是決定收留他。
他已無法知道孩子父母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給孩子起過名字,救他的那天是初三,便給孩子起了初三這個名字。
他們二人是來給池牧遙送帳簿的,可惜碰上了池牧遙和奚淮在爭吵,根本不敢靠近。
元嬰期修者的氣勢果然霸道,憤怒時引得園林裡的樹枝輕顫,風也瑟瑟,水也粼粼。
偏動怒了,還知道保護道侶,池牧遙沒有被波及分毫。
奚淮似乎很氣,在水榭中來回走動,怒道:“你難得清閑也是在釣魚,你陪鳥的時間都比陪我的多!”
池牧遙非常不服氣,反駁道:“我陪啾啾的時間也不多。”
“不多?我昨天還看到你和它聊了半天!”
“那是聊天嗎?那是它偷吃我魚餌,我在罵它!”
“你連罵我的時間都沒有!”
“你又沒偷吃我魚餌,而且在這方面你和它比什麽?”
“你強詞奪理!”
“你無理取鬧!”
初三聽著這二人吵架有些不解,小聲問師哥:“師哥,師父和師公一閉關就三年五年的,在一起時間這麽長,怎麽還因為這個吵架?”
“你有所不知,之前師公是想和師父一同閉關十年,直接帶著師父衝到金丹期巔峰。結果三年後師父就鬧著要出關,這之後師公一直心中有氣,積怨到如今,估計是借機發泄呢。”
“師公為何這般著急閉關?”
“還不是想在自己閉關衝擊化神期之前,將師父送上元嬰期,這樣他才能放心閉關。”
池牧遙和奚淮舉辦道侶大典已過去二十三年。
池牧遙的資質太差,當初從煉氣期到築基期,和奚淮不停不休地雙修,也用了三年。
築基期到金丹期所需的靈力和煉氣期到築基期的完全不是同一個量級,好在借助了金瞳天狼的妖丹和天罰陣中的靈泉,池牧遙才勉為其難地到了金丹期。
在此之後,奚淮尋遍了修真界各種奇珍異寶,恨不得用聚靈玉給池牧遙做一個房間出來。
青冥流火的各位前輩也在努力幫池牧遙想法子,各種功法傾囊相授。
可是沒有了之前的奇遇,加上天生資質受限,池牧遙如今的修為止步在了金丹後期。
奚淮則和池牧遙完全不同。
奚淮資質極佳,稱得上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很多功法只要一教他就會,尋常人需要練個十年八年的,他幾個月就可以熟練掌握。
別人修煉是刻苦鑽研,他則是像在玩一樣。
加上他還有眾多前輩教授的上古功法,還有卿澤宗一眾前輩協助修煉,修煉速度自然奇快,快到震驚整個修真界的地步。
短短二十幾年的時間,奚淮的修為已經到了元嬰期巔峰,可以和奚霖並駕齊驅。
最開始,奚霖還會罵奚淮幾句不務正業。
現在奚霖也是罵不出了,畢竟奚淮比他年輕的時候優秀多了。
他修煉了幾百年才有如今的修為,奚淮隻用了不到五十年。
如今的修真界靈力資源匱乏,不如上古時期充裕,全體修者都已經到了瓶頸期。
修真界最高的修為只有元嬰期,就連奪舍身體後重新修煉的蘇又都未能成功躍升至化神期。
但是奚淮有諸多成功躍升到化神期的前輩傳授經驗,還真有可能衝擊到化神期。
奚淮一下子成了整個修真界的希望。
當然,就算他天資極佳,衝擊元嬰期也隻用了幾個月,躍升隻用了五天,衝擊化神期還是需要謹慎一些。
這次沒有靈泉輔助,又是突破整個修真界修為的躍升,自然要謹慎一些。
閉關之前,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池牧遙,總覺得把他帶到元嬰期他才能放心下來。
韓君徹與初三二人又等了一會兒,沒忍住再次探頭去看,卻看到奚淮不知何時到了他們的身前,正面色不善地看著他們。
平日裡奚淮便是一張慣於殺人放火,殺人如麻的臉。
此刻微怒,一臉不悅地看著他們二人,那真的是嚇破他們三分膽。
他嚇得韓君徹呆愣地叫了一聲:“師公。”
初三年紀小,乾脆被嚇得身體一顫,瑟縮著後退了一步,許久才緩過神來叫道:“師公。”
只有啾啾見到奚淮之後格外興奮,張開翅膀對奚淮展示自己肥嘟嘟的肚皮,發出“啾”的一聲,顯然沒有意識到剛才奚淮是在吃它的醋。
奚淮也只是隨便看了啾啾一眼,意識到啾啾可能又叫自己爹了。
奚淮目光掃過他們手中的帳簿,低聲問道:“你們師父不是教過你們嗎?為何帳目還要給他看?”
“是、是師父說我們整理好了,要給他過目。”
池牧遙跟著走過來,推開奚淮說道:“你別嚇壞了孩子。”
說著拿走了二人手中的帳簿。
奚淮不解地問:“正常說話怎麽就嚇著他們了?”
“你自己什麽樣,你自己不清楚嗎?”池牧遙說完對兩名弟子擺了擺手,“你們先回執事堂吧,我過會兒再過去。”
“好!”兩名弟子趕緊跑了。
奚淮看著他們逃跑的樣子,輕哼了一聲:“他們膽小的樣子倒是和你一模一樣,你當初也這麽怕我。”
池牧遙拿著帳簿放在了涼亭內的石桌上,坐在石椅上叫了一聲:“奚淮。”
聽到池牧遙用這種語氣叫他全名,奚淮沒有動,側過頭看向他。
池牧遙再次說道:“我也著急。”
奚淮:“……”
“我非常努力地去學,也在努力吸收靈力,可是我天資不好,看到你們這般努力地幫我,我的修為卻依舊沒有精進,心中也會愧疚、著急。我釋放壓力的方式與你們不同,我隻想釣會兒魚,發發呆,這樣為自己排解一下。”
奚淮跟著坐在了他身邊,難得耐心地解釋:“我沒有催你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多在意我一些。”
“可是你最近不是在努力讓我衝擊元嬰期嗎?你平日裡那麽努力,可是我吸收靈力仿佛是在往巨大的深坑裡滴水,每次一滴兩滴的,何時才能填滿?”
“我也不全是為了這個努力,更多的時候只是單純地想和你雙修。”
“……”沉重又溫情的談話,突兀地改了畫風。
池牧遙一頓,竟然不知該說什麽了。
“現在修煉還會讓你覺得不舒服到難以接受嗎?”奚淮認真地問。
“這倒不是!”池牧遙趕緊反駁,沒有不舒服,反而如墜仙境,奚淮在這方面有著詭異的成長速度,“就是……想回避你。”
“為何?”
“怕你覺得我喂不飽,明明在修煉了,可是還是沒有長進。”
“就這?”
“嗯,怕你嫌我笨。”
“你笨這件事情我們相識第一天我就知道了,用得著現在才開始嫌?”
池牧遙看著奚淮,覺得奚淮應該是在安慰自己,可是似乎沒有被安慰的感覺……
偏偏奚淮說得這般誠懇。
奚淮看他不說話,忍不住問:“為何我已經這般在意你了,你還是會多想?”
“因為你資質太好了,同樣的時間,你的修為從元嬰初期至巔峰,而我只是勉為其難地從築基初期到了後期,可這兩個階段需要積累的靈力是不一樣的啊……我會自卑。”
“為什麽要自卑,而不是覺得我這麽厲害的人都喜歡你,你也很厲害?”
“那天我去坊市,還聽到有人說我配不上你。”
“那我去殺了他。”
“別,我的徒弟已經教訓過他了,可我還是記在心裡了。”
奚淮盯著池牧遙半晌,才無奈地歎氣:“我是不是給你的時間太多了,都能讓你有空胡思亂想了?”
“不是……我是合理地有情緒……”
“修為上不去就繼續乾,乾到把你的大深坑全部填滿,大不了我在你元嬰期前試試看衝擊化神期。如果不是怕我化神期和你雙修,會讓你修為暴增導致走火入魔,我也不會在現在著急。池牧遙,我既然選擇你做我道侶了,就不會管其他的,只要你不離開我,其他的你怎麽樣都行。”
“你先閉關也行,我也不用那麽著急了——”“行,那我閉關。”奚淮抖了抖衣服站起身來,似乎真的想通了。
池牧遙當即跟著起身,歡喜地說道:“那我去幫你準備。”
奚淮卻攬著他的肩,把他往洞府裡帶:“我若閉關,短則一年半載,長則三年五年,這麽長時間見不到你自然不妥,所以,我們得在閉關前好好恩愛一陣子才行。”
池牧遙想要拒絕,卻沒想出哪裡有什麽問題,隻得趕緊拿走了石桌上的帳簿,跟著奚淮回了洞府。
可惜這帳簿他沒來得及檢查,執事堂也沒機會去,便糊裡糊塗地與奚淮又閉關了兩年。
再出來時只有奚淮一人,他去宗門尋來其他的元嬰期修者護法,助池牧遙衝擊元嬰期。
池牧遙獨自留在洞府裡,也不知自己究竟吃了多少種丹藥,胃都有了撐的感覺,不受控制地打嗝。
他一個人坐在洞府裡盤膝打坐,雙目緊閉,完全不想回憶這兩年的經歷。
誰經歷過一邊雙修,一邊被道侶鼓勵的詭異場面?
在意亂情迷的時候聽到奚淮那低啞的聲音對他情真意切地說:“加油。”
他差點瞬間夢醒,人都軟了。
正式衝擊元嬰期,他最為害怕的還是心魔,他每一次晉階都會被心魔所困。
在他進入修煉狀態後,感受到了十余道靈力的支持,在助他修煉,這是卿澤宗的前輩們正在幫他護法。
他不敢耽誤,正式衝擊元嬰期。
他能感受到身體內靈力的波動,甚至聽到了流水的聲音,一切都格外清晰,又仿佛什麽都未發生。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也不知又是幾個日月星辰輪替,待他察覺到世界一片通明之時,他不由得驚喜,他沒有經歷心魔幻境。
原來,上一次奚淮進入了他的心魔之境,成功幫他徹底化解了心魔。
沒有心魔,便只有境界上的突破了。有極好的修煉環境,還有十數位前輩相助,池牧遙衝擊元嬰期似乎並不吃力,再睜眼,便覺得自己泥丸宮虧空。
是修為提升了,新境界所需的靈力更多,才顯得之前積攢的靈力極為稀少。
他用神識掃過丹田,待看到金丹殼破,一白嫩嬰孩抱膝蜷縮的模樣,不由得一喜。
他元嬰期了……
仿佛是一場美妙的夢境,他一個三系雜靈根,竟然也能躍升至元嬰期!
他再次閉目,努力吸收靈氣穩定修為,其他的前輩也在幫他繼續提高修為。
這一次閉關躍升加後期穩固,一共用時五個月零七天,池牧遙的修為終於穩定。
池牧遙起身走出閉關的洞府,便看到小房間外的前輩們也在收招準備離開,他當即道謝:“謝謝各位前輩。”
奚霖則是毫不在意地大笑:“當年卿澤宗有難,多虧你前來相助,我們該謝你才是。而且,入我卿澤宗,就是有這方面的好處。”
奚淮則是走過來往池牧遙身上套防禦法器,很多都是從蘇又的萬寶鈴裡拿的,估計蘇又為自己衝擊化神期度劫準備的防禦法器都被奚淮給池牧遙用了。
池牧遙趕緊說道:“一會兒我自己就可以,我可以一邊度劫,一邊為自己治療。”
“你要是那麽厲害,至於自卑?”
說著,奚淮拉著池牧遙的手,一同進入滾滾雲層之下。
第二次,池牧遙站在奚淮的身邊,看著奚淮陪他度雷劫,將弱化過可以淬體的雷丟在他的身上。
原本其他前輩還想看看池牧遙度劫危不危險,必要的時候他們可以幫忙。
結果就看到這對道侶情意綿綿地互望,面對凶猛的雷劫,都如同眷侶在雨下同撐一把傘那般溫馨。
散了吧……
擔心簡直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