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言和邱漾的成長經歷裡，前半部分是很像的。

　她家裡沒錢，是貧困家庭，父親是個沒什麽本事的人，就知道早出晚歸在外面鬼混，母親早年因為出過事故，也一直都癱瘓著，再加上她還有個弟弟，從小她就扛起了照顧一家的責任。

　她的成績好，在學校裡有老師護著，也沒人會欺負她，但她在很多個時刻，都很嫉妒學校的一些同學。

　那些同學身上穿著名牌，聊天的時候也在說著自己又去哪個地方旅遊，就連偷偷玩的手機也是時下的最新款。

　她知道自己不是羨慕，而是嫉妒，她想看著這些人跟她一樣，每天放學了之後回去給母親擦身體，給弟弟煮晚飯，而不是這樣過著她做夢都沒夢過的生活。

　憑什麽呢？她思考。

　憑什麽有的人一出生就錦衣玉食，而她卻像是下水道的一隻老鼠呢？她想不通。

　但她知道自己需要好好讀書，她要賺很多錢，這樣才能也過上這樣的生活。

　可是那些想法依舊埋在她的心中，她依舊覺得老天爺極其不公平，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上大學之後，她有次出去找兼職，想要應聘的是一家飯店的服務員，可是老板不要她。

　老板皺著眉，給的理由極其滑稽：“我們店裡還是很看重外在的，你穿成這樣，客人看見了會嫌棄的。”

　那家飯店不提供製服，都要穿自己的衣服。

　她沒什麽多的衣服，她當時穿的衣服褲子都洗得發白了，其實很乾淨。

　可是老板說客人會嫌棄。

　那時候她已經有了一點存款，但她成年了，她要負責自己的生活，也要負責家裡的生活，肩膀傳來的重量比以前沉了很多，她沒辦法給自己立馬換上一套新的裝扮。

　這件事之後，她就去買了一套名牌，從頭到尾都換了一身，她發現自己換了這一身之後，身邊的同學都願意跟她多交流了，會衝她露出和善的笑容了。

　她第一次覺得有錢真好，別人也會對自己刮目相看，她要徹底擺脫以前的形象。

　她繼續讀書，她繼續兼職。

　她不再照顧母親，而是請了保姆，等到了畢業，她也終於更自由了很多，除了家裡偶爾會伸手找她要錢會讓她有些煩以外。

　她進入了萬名，從一名默默無聞的小職員開始做起，因為兼職了這麽久，她早就有了和人打交道的能力，因此在工作中也算是如魚得水，大家私底下會說她情商高，會說她很會做人處事。

　她交了男友，每一任的工作能力都不錯，家世也很不賴。

　她看起來很幸福，事業成功，戀愛幸福。

　可是只有瞿言自己清楚，她的心到底是什麽顏色，只是因為她自己偽裝得好，讓人看不出來。

　在這一點上，她做得比她的事業很成功。

　可是到後來，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有了到目前為止最讓她嫉妒的人——邱漾。

　邱漾比她小，比她好看，也比她受歡迎，她們以前的經歷明明那麽像，可是邱漾後面怎麽就那麽順利呢？

　像是一顆正在蓬勃生長的樹，開出了嫩綠的枝椏，而她卻從未擁有。

　在很多個夜晚裡，瞿言都睡不著。

　她深刻地知道邱漾值得這一切，邱漾跟她是有本質的區別的。

　邱漾乾淨，她卻肮髒。

　男友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幌子，或者說是一個開頭，好給她自己找一個針對邱漾的理由。

　邱漾勾引了她的男友，這個理由多漂亮啊，盡管她自己知道沒有，可是她心裡卻越發堅定了這個想法。

　只是她找不到機會，她只能默默地跟邱漾拉開距離，從最開始的熱絡，到後來的疏離，她覺得自己表現得很明顯了，可是邱漾似乎沒有感受到，邱漾依舊信賴她，把她當姐姐一樣看待。

　時間久一點，她也漸漸地就想要放棄針對邱漾的想法。

　可是機會卻是那麽湊巧。

　邱漾分手了。

　邱漾脆弱了。

　她覺得這是一個好時候，尤其是邱漾已經爬上了副部長這個位置。

　她覺得邱漾不待在公司的話，她周圍的空氣或許會清新很多。

　於是在面對陶思嫻的時候，她主動問：“我可以加個你的聯系方式嗎？”

　“漾漾之後的消息，我可以告訴你。”

　陶思嫻不喜歡邱漾，在知道這個真相的那一刻，瞿言覺得心情很舒暢，可是邱漾從西城回來了之後，就和奇耀公司的總監搭上了關系。

　瞿言：……

　瞿言在很多個時刻，都在悄悄觀察著。

　她不動聲色，她利用彭開淼，她想讓邱漾徹底崩潰。

　只要邱漾離開了萬名就好，她會覺得清淨，也會和自己這麽多年的過去和解。

　但到頭來被開除的是她。

　瞿言沒有想過這一點，她沒想到彭開淼會舉報了她。

　被邱漾潑水的那一刻，她腦海裡又冒出來了以前的想法。

　當了這麽久光鮮亮麗的人，久到她忘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只是下水道裡面的老鼠而已。

　可是老鼠也有想要見到光的想法，老鼠也不想一直躲躲藏藏。

　她往上爬，有什麽錯呢？

　邱漾知道瞿言肯定是不覺得自己有錯的，因此她細細地回想了一番，又把錄音聽了一遍，最終做了個決定。

　那就是她要公開自己是受害者的事實。

　邱漾不想再被誤會瞿言被開除她很傷心了。

　這個想法出來的一瞬間，她就告訴了沈檸若。

　沈檸若看著邱漾的眉眼，她看見了邱漾的怒意，她沒有猶豫，就支持了邱漾的決定：“好。”

　“那你明天和聞總說說？”

　“我會的。”

　“就算是我之後真的被聞總開除了，我也會曝光瞿言做的事情。”

　之前有所猶豫是因為顧忌到了自己之後在公司的日子，可是和瞿言談了一番下來，她覺得自己真的沒有再像瞿言遮掩任何的必要了。

　她相信彭開淼提供給了聞原足夠的證據，否則瞿言肯定會有所反抗。

　星期二恰好是六一兒童節，邱漾沒有在合適的年齡過過這樣的節日。

　小時候讀的那一所小學，到這一天會表演節目，可是舅媽不讓她參加，會在這一天去請假讓她回家做家務。

　邱漾連當個在底下當觀眾的時候都沒有。

　回憶起這些，邱漾就不自覺地將呼吸放輕。

　瞿言只是第一個得到懲罰的人，不會是最後一個。

　開過早會之後，邱漾就找向了林秘書，她知道今天有其他公司的人過來談合作的事情，聞原會比較忙，但讓她沒想到的是，聞原直接讓她進辦公室了。

　都沒讓她排隊等候。

　林秘書將門關上之後，響起了一下低沉的“砰”聲，邱漾的思緒被拉了回來。

　聞原今天也是穿著西裝，他看著邱漾走近，開口說：“想通了嗎？”

　“聞總知道我在想什麽嗎？”邱漾有些意外。

　“不難猜到。”聞原將身體往後靠了一點，右手放在黑色的辦公桌上，他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指甲修剪得很乾淨，是手控黨會很喜歡的手。

　聞原的食指指尖輕點了一下桌面，才細細道來：“瞿言和你之前的關系不錯，她昨天被那麽快地撤了下去，很懵。”

　“你們兩個人之間，需要一場對話，我能肯定你在下班之後去見了她，那麽見面的過程……”

　“想必是不愉快的，否則你也不會找上我，是嗎？”

　聞原的腦子很清醒也很聰明，這一點邱漾早就知道，從萬名的決策上就能看出來，只是她之前都是和聞原遠距離接觸，對這一點沒有特別的概念。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聞原的思想有多縝密。

　“嗯。”邱漾應了一聲，她的眼睫顫了下，把手裡捏著的USB放在了聞原的桌上，“這是我和她昨天的對話，我拷了下來。”

　聞原又坐直了身體，將這個紅色的USB拿到了自己面前，這個USB上面印有一個可愛的綿羊圖案，他抬了抬眼，覺得這隻綿羊和邱漾有點像，他暗自笑了下，表面一本正經地點了頭：“好。”

　在官網和公司的公示欄發布開除通知，對瞿言來講，已經很仁慈了。

　“彭開淼給我提供了瞿言教唆他的截圖，日期對話這些，都很清楚。”聞原說完皺了皺眉，“想要公布她的惡行的話，我想用公司的官方帳號比較好。”

　“我也是這麽想的。”

　公司有兩個官方微信帳號，一個用來被客戶谘詢，另一個拿來加公司的群好方便通知，也是各司其職了。

　聞原笑了笑：“那我讓讓於晨進來，你跟他聊一下，他來編輯文案。”

　“……好。”

　於晨就是負責這個微信帳號的職員，邱漾跟他沒怎麽來往，不過這不影響什麽。

　聞原出了辦公室去會議室談工作了，現在房間裡只有邱漾和於晨，她說得不快，都挑著重點說，於晨的面前擺了個筆記本，他一邊聽一邊敲著鍵盤。

　“邱部長，你看看還有沒有想要補充的？”於晨敲下最後一個字後對著邱漾道。

　邱漾湊過腦袋：“我看看。”

　她的神情認真，逐字逐句地看著這一段內容。

　於晨在這時候又道：“聊天截圖和錄音文件也會公布在群裡。”

　“嗯。”

　“辛苦了。”

　“沒有想要補充的。”

　邱漾看完了之後，就收回了眼神。

　“好的，那我稍後就通知到群裡。”

　聞原在離開之前特地囑咐了，只需要給邱漾過目就好，他的意見不重要。

　唯一的要求就是最好能夠十點半點發出。

　時間馬上就到了。

　邱漾坐在沙發上，開始緊張起來，她閉上眼做了好幾次深呼吸，等再次睜開眼，就看見於晨已經通知了全體，並且在這段之後，附上了聊天截圖和音頻文件。

　“好了。”於晨露出一個微笑，他身為局外人，也覺得有些爽到。

　邱漾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有那麽一瞬間，她聽見了自己心中石頭掉下去的聲音。

　因為是公司的角度，這條通知就顯得要公正很多，只是在闡述事實而已。

　可是在公司的每一位職員看來，就沒覺得有多平靜了。

　聞原正好開完會回來：“辦好了嗎？”

　他還沒來得及看。

　“已經通知了，聞總。”

　聞原點點頭：“那你回去吧。”

　邱漾也站了起來：“聞總，那我也回去了。”

　“……行。”聞原想要安慰她一番，但又覺得很突兀和不合適，於是就此作罷。

　邱漾從總經理辦公室回到自己工位的路上，其他的職員都紛紛朝她投來了目光，她隻當作沒看見，但背後卻禁不住出冷汗。

　在瞿言的這件事上，一切都結束了。

　往後她不會再和瞿言有任何的來往。

　齊容今天難得沒有摸魚，她在認真工作，卻被旁邊的同事喊了一聲：“大家快看公司大群的消息！”

　“有什麽事啊？”齊容依舊看著電腦。

　同事“哎呀”了一聲：“快看，驚天消息。”

　齊容耐不住八卦的心思，點開了手機，盡管現在是上班時間，但群裡已經有些炸翻天了，大家都在說著“臥槽”“什麽壞人啊”這樣的話，她往上翻了翻，才看見了公司發的通知。

　很長一段，她看完了。

　她正在聽著錄音，就看見邱漾回了辦公室。

　她們兩人坐在一起有好一陣子了，邱漾為人真誠，她也把邱漾當妹妹看，現在一想起之前還在和邱漾商量著關於瞿言的事情，她就覺得一陣對不起邱漾。

　“漾漾……”齊容想說些什麽。

　邱漾揚起一個微笑：“齊姐，沒什麽。”

　“我現在是鈕祜祿·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