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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一沙雕》第30章
看他嘴角下抑身體僵直的狀態,李戲春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笑著調侃說:“該不會我們的小神童晚上還要聽睡前故事?”

 李沙沙緩緩搖頭,感覺到了心臟跳動的節奏明顯在加快。

 良久,他問:“我能打個電話給爺爺麽?”

 李戲春反應了一下,確定他說的不是爸爸而是爺爺,樂呵呵道:“當然可以。”

 電話接通後,李老爺子的狀態一如往常:“有事?”

 “您孫子要和您說話。”

 隔輩親這句話並非妄言,山上李老爺子聞言嘴角不自覺勾了勾,童音傳過來時,他樂著問:“沙沙啊,作業寫完沒有?”

 李沙沙咬緊牙關,卻不知該如何告知宿主的恐怖,呼吸急促下隻吐出了一個字:“跑!”

 快跑!

 連夜跑還來得及。

 李老爺子那邊聽得一頭霧水。

 因為李沙沙偶爾挺神叨,以為他又要講什麽人生哲理,李戲春及時把電話拿過來,隨口應付了幾句掛斷。

 ·

 山間多棧道,氣溫低,涼意滲人。

 李老爺子一行來的寺廟叫行雲寺,寓意如浮雲般追求真正的大自在。

 早些年寺內有一處溫泉,算是當地不大不小的景點,後來泉眼幹了,來的人漸漸變少。但老一輩對這裡還是很有感情,認為靈驗,每年都要組團拜一拜捐點香火錢。

 佛高高在上,供奉它的眾生還要吃飯,對於‘香火大戶’的到來,住持親自出廟迎客。

 這時天色已晚,不適合再禮佛,安頓好他們的住處,住持讓廚房準備了一頓清淡的齋飯。

 飯桌上,擠在幾名中老年人當中,李相浮顯得格格不入。

 老人家多少有點古怪的脾氣,一位看上去十分嚴肅的老者拿筷時發出不悅的冷哼。他將每年燒香的環節看得很重,認為李老爺子簡直是胡鬧,非要帶個小輩。

 當下年輕人有幾個真正會誠心拜佛的?

 李老爺子視若無睹,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讓小兒子吃點清修的苦,明白哪怕在公司上班,偶爾聚餐大魚大肉都算得上是奢侈的享受。

 在寺廟借住吃穿住行有很多講究,因為他們常來,小和尚很快送來合適的僧衣。

 年紀大了睡眠不多,翌日六點不到所有老人都經起床在院子裡活動手腳。

 李老爺子去敲李相浮房間的門,沒人回應。

 “年輕人愛睡懶覺很正常,”說話的正是昨晚十分嚴肅的老者,他姓安,從前是知名設計師,在業界十分有名望:“你就不該把人帶來。”

 敢闖敢拚的時候哪能談靜心。

 李老爺子其實還是有點私心,他這些老友在外皆有非凡的社會地位,李相浮混個臉熟對他日後沒壞處。

 突然有人鼻尖動了動:“廚房做什麽呢?這麽香。”

 大清早肚子裡的饞蟲便被勾起。

 這裡和廚房本身隔得不遠,尋著香味走過去,廚房門沒關,遠遠地就看到男子長發用簪子隨意別起,挽袖盛粥的畫面,比電視裡演的還古香古色。

 李相浮旁邊站著一位高大的外國人,戴著副無度數的眼鏡。

 余光瞄到斜側有人影靠近,李相浮抬頭笑了笑:“我睡不著就借了廚房,想給大家煮點蘑菇粥吃。”

 李老爺子關注點放在陌生的外國人身上:“這位是……”

 “我上次采風活動的評委,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遇上了。”

 外國人佯裝熱情地打了聲招呼。

 李老爺子:“他臉怎麽了?”

 只見深邃的輪廓上有一道很奇怪的紅痕,和鼻翼呈六十度角。

 李相浮不好意思說:“我無意間舞動了一下鍋鏟。”

 大清早他察覺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暗處,決定先發製人,結果鬧了場烏龍,大水衝了龍王廟。

 李相浮說得輕巧,一旁外國人心有余悸。

 半小時前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當時對方假裝出來倒水竟猝不及防發難,虧得自己閃躲速度夠快。

 李相浮一邊舀粥,邊驚歎於秦晉幾乎恐怖的面面俱到。不過是在朋友圈發布了張風景照,那邊就上了心,專門派人過來以防萬一。

 “先吃飯吧。”回過神李相浮笑容溫和,找了個托盤一次性把粥端走。外國人幫忙搭了把手,拿菜過去。

 粥裡放了些薑絲提味,鮮蘑菇本身味道就不錯,經過李相浮的料理,竟能嘗出高湯的味道。

 李老爺子小聲問:“沒用葷的做吧?”

 李相浮好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就算想放點肉糜增加營養和美味,在寺廟裡也找不到。

 “這是薺菜?”對面安老瞪大眼睛。

 李相浮點頭。

 安老十分懷疑以前吃的是假薺菜,家中也請了廚子,每次炒出來的感覺就是湯水混合,上面漂浮著點草綠色的葉子。而面前這盤菜吃起來香脆爽口不說,淡淡的清香味能讓人回味好久。

 飯後住持來了一趟,表示稍後可以去禮佛。視線掃到李相浮時,他多停留了一下,雙手合十微微頷首示意,李相浮也點了點頭。

 轉過身時對疑惑的眾人解釋說:“你們來之前,我單獨盛了一碗粥送去給住持。”

 畢竟要借住幾天,多講點禮儀打好關系沒壞處。

 禮佛有很多講究,但不挑剔。

 譬如三拜,在姿勢上要求的很嚴謹,包括合掌手勢等有規定動作。但它又不挑剔具體位置,無論站在哪裡,只要心誠,面向西方問訊即可。

 既然來到寺廟,自然要前往大殿禮佛。

 地面有蒲團,眾人依次有序進入,輪到李相浮,他先淨手燒香,雙手自始至終都是虛握狀態,手心舉過頭頂默念幾句上身拜倒。

 每一次跪拜後再次舉手時,高度都和原先一模一樣,動作嚴謹到完全可以拿放大鏡看。

 一旁默立的小和尚忍不住嘀咕:“師父,他跪的比你還標準。”

 “……”

 出家人不打誑語,住持眼皮子一顫,不得不承認這點。

 拜完之後有單獨的側殿供誦經用。

 李相浮原本和眾人一樣盤腿坐著,看到住持拿著經書進來,呼吸逐漸急促。

 在女尊國時,全府上下被他念得清心寡欲,整整三年無子嗣,老府君臨終前回光返照,發現一屋子人都沒個流眼淚的,反而由衷為她高興,連女兒也是一樣。

 “您在凡間受罪了。”女兒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如今終得解脫。”

 眾人齊齊跪拜:“恭喜老府君解脫。”

 深知繼續下去府中香火會斷絕,老府君顫抖地推開女兒拉住李相浮的手:“孫兒啊,從今天起……你要,要像曾經一樣,和皇女縱馬奔騰,與權貴飲酒對詩,對了……沒事同商賈去聊聊生意經……萬不可,不可再碰佛經!”

 眾人大驚,以為府君是糊塗了。

 然而老府君身體像是垂死前的鯉魚,最後向上彈了一下,沒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這是……遺訓,若違背,就是不孝!我,死不瞑目!”

 從那天起,李相浮名正言順過上了放浪形骸的日子。

 此去經年,再看到佛經時,他的心臟像是被毛絮輕輕一掃,生出一股癢意。

 大約是目光太過灼熱,住持想忽視都忽視不了,輕聲問:“施主是否心中存有疑慮?”

 自打他進門起,那股子餓狼撲食的眼神實在駭人。

 李相浮咽了咽口水,竭力保持語氣的平穩:“我大學時專門研讀過佛經,對梵語也有造詣。”

 這話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算得上是大言不慚,因為早上的齋飯,住持對李相浮印象不錯,也就沒有責怪。

 出家人講究謙遜,對方都這麽說了,住持自然要順著問一下都有什麽造詣。

 李老爺子沉聲提醒:“安分點。”

 然而李相浮的身體有自己的想法,已經先一步站去前方位置,看到外面的外國人時還不忘招了下手,讓他進來。

 “我就不用了。”外國人來這裡只是遵從老板要求,繼續提供人身安全保證。

 李相浮沒強求,反正人就在門口,誦經也能聽見。

 他靜心片刻,確定已經生起恭敬心,不用翻書便已然誦讀起記憶裡的文字。

 十項全能的稱號不僅僅是一個稱號,同樣能回饋部分力量,好比舞蹈旋轉,他能在人類的極限上再快0.1秒,誦讀也是一樣,聲音傳遞出的力量幾乎可以輕松抵達靈魂深處。

 屋內人的神情逐漸陶醉起來,外國人原先還在外面鬥蛐蛐玩,耳朵捕捉到裡面的梵音,手中的樹枝不自覺放下。

 恰逢遠處有僧人敲鍾,神秘的梵語似在耳邊低喃,有如暮鼓晨鍾般震得人心中久不得寧靜。

 他看著蛐蛐反思。

 我在做什麽?

 蛐蛐也是生命,我為什麽要讓它們自相殘殺?

 天空中堆積的雲散開,陽光灑在肩頭,外國人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真諦。

 長久失神狀態下,手機響了很久,他才後知後覺接起:“喂。”

 秦晉聲音一如往日冷冽:“有沒有可疑的人出現?”

 外國人近乎是自言自語道:“寺廟內外我都找過一遍,沒發現幾個香客……如果真有心懷不軌的,也一定會被拯救靈魂。”

 說著把手機朝屋內伸了一下,確保誦讀音能傳過去。

 外國人仰頭閉眼感受這片天地:“聽到了麽?”

 山間信號不好,多了個載體,秦晉聽到的聲音模糊又失真,只是覺出幾分熟悉。加之梵語一般人很難聽懂,不現場感受就覺得是一通嘰裡呱啦地亂讀。

 城市的另一邊,秦晉坐在辦公室裡皺眉,“好端端的,李相浮在念什麽咒語?”

 咒語?

 重新把手機貼在耳邊,外國人語氣滄桑道:“老板,你沒有佛性。”

 “……”

 作者有話要說:外國人:你沒有佛性。

 秦晉: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沒有人性。

 ……

 李相浮:想當年,全府三年上下無子嗣,內外無宅鬥,和和美美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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