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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矜持》第9章
當晚,周鼎久違地做了個夢。

 還是個緋紅色的夢。

 在夢裡,白天廁所發生的所有事情像幻燈片一樣在他的腦子裡放映。

 一幀幀,一幕幕,比他在白天所感受的更加細致。他不光能夠看清自己的神態動作,還能看清夏鬱的,不止如此,他還夢到了不一樣的後續。

 後續裡的他沒有狼狽而逃,而是待在原地,放任了身體的反應。

 他故意把一切交給了夏鬱。

 是他讓自己這麽狼狽,是他讓自己產生反應,那麽他當然要對自己負責。

 夢裡的他理直氣壯,凶惡又霸道。

 夢裡的夏鬱乖巧聽話,仰著頭,眼裡充斥著水光,眼尾紅紅的,像是受了什麽委屈。可他叫不出聲,因為嘴巴被堵了起來,所以沒有辦法求救,只能可憐兮兮地看著周鼎,用眼神祈求他的溫柔。

 睡夢中的周鼎眼睛緊閉,額頭熱汗涔出。

 他下意識地抱緊被子,晃動的床發出一聲吱嘎。

 容易驚醒的他立刻被這個聲音吵醒,一下彈開了眼睛。

 他呼哧呼哧地大喘著氣,還未從緋色夢境脫離的思維有些遲鈍,過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並且察覺到了身下的冰涼。

 表情一下僵在臉上,腦子也進入了宕機狀態,好一會,周鼎才眨了眨眼,低低地罵了聲艸。

 然後翻身下床,小心翼翼地進了衛生間。

 天快亮的時候,他又進去了一次。

 周鼎本來以為自己肯定睡不著了,但六點的時候還是迷迷瞪瞪地閉上了眼,不但睡著了,還接上了後續的後續——他夢見自己和夏鬱躺在了一起。

 這次驚醒之後,他再沒敢睡覺,睜著眼一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

 醒來的巫樂還沒睜眼就叫了起來:“昨晚誰一直去廁所啊,我感覺我醒了好幾次。”

 林凡正在疊被子,聞言道:“不是我。”

 趙修楠打了個哈欠:“也不是我。”

 周鼎從衛生間走了出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神色鎮定:“是我。昨晚的烤串太辣,我有點鬧肚子。”

 他把昨晚弄髒的兩條內褲都扔掉了,並且在上面蓋了好幾團廁紙。

 “我櫃裡有拉肚子的藥,周隊你要不要?”

 “不用,我現在好多了。”

 周鼎又道,“我去食堂,你們要不要帶早飯?”

 另外幾人異口同聲:“要!”

 上課時,難得點人回答問題的老師忽然叫了周鼎的名字,讓他回答問題,但周鼎之前一直在走神,根本沒有聽,還是靠巫樂悄悄把答案告訴他才蒙混過去。

 “周隊,你怎麽了?”坐在周鼎另一邊的一個男生小聲詢問。

 巫樂探出頭替他回答:“周隊昨晚肚子疼了一宿,沒睡好。”

 男生點點頭,沒有再問。

 周鼎悄悄松了口氣,他今天表現出的所有不對勁都被拉肚子和沒睡好掩蓋,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他昨晚到底幹了什麽。

 只有他自己知道。

 只有他自己。

 可他知道,卻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夢裡對一個男生這樣那樣?

 只有Gay才會對同性做那種事。

 可他並不覺得自己是Gay。

 思來想去,反而是“夏鬱像個女孩”這一點更能說服他。

 因為夏鬱太漂亮了,比女孩子還漂亮,而他從見到夏鬱的第一眼起,就下意識地在心裡把夏鬱和其他男性劃分了開來,覺得他和硬邦邦的男生不一樣。

 也許就是這“潛意識的劃分”和他認知裡的“不一樣”,讓他在夢境裡把夏鬱直接當成了女性。

 畢竟夢境是潛意識的投射。

 思及此,周鼎吊著的心放下了許多。

 他想,自己也許是時候找個女朋友了,夢境不光投射出了他把夏鬱當女孩的想法,還投射出了他對欲望的渴求——雖然他覺得自己並沒有想要跟人上床的想法,但也有可能是身體器官發育成熟,本能地對異性、對另一種荷爾蒙產生了需求。

 他長長地深呼吸了一下,把夢裡有的沒的都拋到一邊,抬眼打量起了班裡的女孩子。

 然而理工科處處僧多肉少,他們班一共三十個人,其中就三個女生,三個女生還都已經有了對象,所以周鼎隻掃了一眼,就又低下了頭。

 晚上去奶茶店轉轉好了,他想。

 夏鬱今天心情不太好。

 本來是挺不錯的,因為摸到了想摸的腹肌,並且腹肌和想象中一樣好摸,他非常滿意,所以好心情從昨天一直持續到了今天上午。

 但在接到父親的電話後,他的心情就不那麽美妙了。

 他父親昨天就到了龍城,原本是要跟夏鬱一起吃晚飯的,但他一下飛機就有了飯局,所以隻好跟夏鬱改到了日子,也就是今天。

 夏鬱以為父親說的吃飯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一起,然而不是。

 ——中午的時候父親打了個電話過來,特意讓他晚上換一身正式點的衣服。

 這話一聽,夏鬱就明白了。

 父親一定又動了給他牽桃花的念頭。

 果不其然,晚上他來到父親說的酒店,一進包廂就看到了三張陌生的面孔。

 這三張面孔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是一對夫妻和他們的女兒。女生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樣子,面孔白淨清秀,頭髮筆直烏黑,穿了身白色羊絨衫,看起來很文靜。

 一頓飯吃得不尷不尬,全程都是雙方家長在聊,除非名字被點,否則夏鬱和女生都不會主動出聲。

 最後吃完,父親還樂呵呵地讓他們兩個“年紀差不多肯定會有話說只是在大人面前不好意思開口”的小年輕互相加了微信,讓他們以後有空多交流交流。

 盯著他們互相加完微信,一頓飯才終於算是“圓滿”。

 他們在門口分別。

 夏鬱坐父親的車回學校。

 一坐上車,父親的臉就立刻掛了起來。

 他瞪了夏鬱一眼:“你剛剛在那邊什麽態度?就不能熱情點?人家小姑娘也在上學的,抽空過來一趟就為了看你這張臭臉?”

 夏鬱垂著眼,沒有吭聲。

 “說話啊,怎麽了?我讓你出來跟人吃頓飯要你命了?”

 “你是看不上人家女生還是怎麽說?人家女孩子家條件好的不得了,她肯過來見見你都很不錯了!”

 “你要是嫌我找的看不上你倒是自己帶一個給我看看啊!”

 夏鬱繼續悶不吭聲。

 他早就習慣父親的神經質了,是的,神經質,自從他學到了這個詞之後,他就知道這個詞非常適合用來形容自己的父親。

 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家父親會像他的父親一樣神經質。

 ——看到他和女生一塊玩就開心,看到他和男生站在一起就皺起眉頭。

 從他有記憶開始,父親就不允許他和男生玩得太好。

 小時候,只要看見他和其他男孩子笑哈哈的,父親就會親自過來把他拎回家,讓他練臨摹書畫。

 也不允許他和男生做同桌,所以他從幼兒園到高中,要麽坐在老師的講台旁邊,要麽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

 甚至還會打電話問老師他在學校和誰玩得好,如果老師說了男生的名字,那麽回到家,一頓批是絕對少不了的。

 ……

 他的父親大概希望他最好能和所有的男性絕緣。

 不過事實證明他父親的策略還是挺成功的,至少在夏鬱大學之前是挺成功的。

 夏鬱確實如他所希望的那樣,在大學前一個關系好的男性朋友都沒有。

 當然,關系好的女性朋友也同樣一個都沒有。

 因為父親直接消滅了他跟人做朋友的欲望。

 這讓父親對他非常很滿意,所以在得知他考取的大學宿舍是混宿製、到了大二可以獨立住宿後,更是對他放了心,不再像以往那樣極端地管束他的交友。

 但神經質了十幾年的人怎麽可能就那麽輕易地放下。

 他不再妨礙夏鬱交友,但卻焦慮起了夏鬱一直沒有女朋友這件事,所以一有機會就想給夏鬱牽線搭橋,一有機會就要給他做思想工作。

 眼下的情形已經出現過許多次,夏鬱都記不太清了。

 所以他早就習慣了,習慣了被父親責怪,也習慣了沉默,反正他都這麽大了,父親也不可能再打他。罵就罵吧。

 然而夏鬱不吭聲,父親反而更生氣。

 他越說聲音越大,前排的司機都悄悄往後視鏡看了好幾下。

 一直到車停在了校門口,他才終於偃旗息鼓,閉上了嘴巴,但胸口仍起起伏伏的,看起來還沒教訓過癮。

 沉默了一路的夏鬱在這時也終於有了動作,不是下車,而是伸出手,在父親的胸口順了幾下。

 他語氣有些無奈道:“好啦,都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了,肝本來就不好,就別再生氣了,生氣傷肝。”

 他一說話,父親眼睛又瞪了起來:“那你倒是去找個女朋友啊!你找個女朋友我就開心了!”

 “緣分的事情強求不來,我還這麽年輕,總會找到對象的。好啦,我回學校了,你回去早點休息早點睡,記得吃保肝片。我走了。”說完,夏鬱開門下車,朝車裡揮了揮手後頭也不回地進了學校大門。

 聽到汽車駛離的聲音,夏鬱的步伐慢了下來。

 他低著頭,任由夜晚的冷風往臉上吹,眼簾微闔,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夏、夏鬱?”

 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夏鬱從思緒中抬起頭,看見人後他覺得自己降到谷底的情緒有了點上揚的苗頭。

 夏鬱道:“周鼎?你怎麽在這兒?”

 來人郝然是周鼎,他不像往常那樣穿著低調,這次他上身穿了件紅色的加拿大鵝,褲子是煙灰色的看不出牌子,腳上的鞋挺明顯,是DiorxAj的聯名鞋,大晚上的穿這麽惹眼……是要出去做什麽?上次酒吧都沒見他穿這麽惹眼。

 一看到夏鬱,周鼎的目光就開始不聽話地往旁邊飄,他摸摸鼻子道:“我去對面買杯奶茶。”

 夏鬱哦了聲:“可以請我喝一杯嗎?”

 周鼎:“?”

 夏鬱輕聳了下肩:“心情不太好,如果這時候有人請我喝杯奶茶的話,心情應該能變好一點。”

 他看著他,輕聲問,“可以嗎?”

 可他主要是想去奶茶店看女生的啊……

 周鼎默了默,頷首道:“……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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