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瓣上的觸覺很柔軟，香氣襲人，淺淺淡淡，縈繞在顧可馨四周，她垂眼，眼睫毛卷翹，又長，快碰到景園的面頰，如蟬翼，輕輕抖動翅膀，欲飛。景園湊上唇後松開，轉過身，一伸手，抱住顧可馨。

　剛剛的親吻只是蜻蜓點水，一觸即分，卻讓顧可馨煩躁的心徹底沉下來。

　她宛如被安撫好的小動物，收起所有利爪，那雙眼裡的痛苦卻不減分毫，對現實的無奈，對女友的憐惜，兩種情緒在顧可馨胸口衝撞，還有她對命運的無聲反抗，顧可馨更加用力的抱著景園。

　越抱越緊，想要把她融入骨血裡，那雙手青筋凸起，用力又執著。

　於導一直沒喊卡，助理悄咪咪看眼於導，這場戲其實早就結束了，劇本停在景園吻顧可馨那裡，可於導居然一直沒出聲，他們也只能陪著看，至於顧可馨和景園，算是自由發揮。

　顧可馨和景園顯然也明白，兩人不動聲色的交換眼神，從【值得】裡和小島上養出來的默契，讓她們對彼此的小動作十分熟悉，景園松開顧可馨，往後退兩步，抬手，顧可馨很自然的握住，放在自己臉頰旁，輕聲說：“我還好，你不要哭了。”

　景園眼尾掛水珠，晶瑩剔透，燈光打在上面，搖搖欲墜，她如破碎的瓷娃娃，周身充斥一碰就會折斷的脆弱，景園喃喃：“可是我疼……”

　她閉眼，水花滾落，顧可馨想擦景園的淚水，手伸到景園臉頰時景園猛地往後退，那雙手也下意識抱自己的雙臂，這是創傷後遺症，顧可馨很想開口，卻如鯁在喉，想上前，卻被定住，動彈不得，她眼睜睜看女友在面前蹲下身體，蜷縮成一團，雙手攏緊胸前的衣服，死命的攏緊，仿佛有人正在和她拉鋸。

　她攏緊領口，呼吸困難到臉漲紅，那張清澈的眸子裡滿是驚慌和恐懼，還有深深的絕望，眾人看到這一幕，很明顯聯想景園先前的遭遇，包括於導，他對上那樣的眼神時，動了惻隱之心。

　於導轉動筆尖，去看顧可馨。

　顧可馨雙手緊緊握起又松開，她在壓抑情緒，也在痛苦，只是她的情緒很隱忍，她不敢上前，怕給景園帶去更大的刺激，但她又想上前，想給她女朋友最大的安慰。

　矛盾讓顧可馨這個人設更加完整，也讓於導更滿意，於導筆尖輕輕敲桌上，顧可馨很聰明，知道這場戲重在景園的爆發，所以她沒有選擇上前，而顧可馨的人設也不是坐視不理，所以她才表現的糾結，矛盾，心疼遮住她雙眼，困住她腳步，卻將她情緒最大化的暈染開，台下的藝人都沒有注意到自己什麽時候已經放下劇本，就想看台上這出戲。

　會抱住她嗎？快抱住她吧，她那麽疼，那麽難受，就應該好好的抱住她！於導目光從景園和顧可馨的身上錯開，轉頭看台下，見連角落的工作人員都目不轉睛看向台上才喊：“卡！”

　已經達到他想要的效果，他等的就是能讓別人忘記自己正在做什麽的表演，顯然，顧可馨和景園，通過了。

　但於導沒立刻給顧可馨和景園答覆，只是讓她們先回去，有消息會通知，千篇一律的答覆，顧可馨點頭，和景園相攜離開台上。

　“怎麽樣？老於？這兩個可以吧？”副導笑，她對顧可馨原本就滿意，或許是因為宋明的原因，不過現在是覺得她可以挑得起大梁，剛剛和景園那段戲，對比前面試鏡的幾十批人，可以算教科書版本，真不錯。

　於導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他轉頭看宋明，說：“宋老師覺得呢？”

　宋明轉頭，冷淡的臉上頭次有笑容：“我不太懂演戲，還是於導說了算。”

　嘖，這表情，都引以為豪了，還不懂演戲，於導說：“那就再看看。”

　宋明陪他坐椅子上一直看，只是經過剛剛顧可馨和景園的表演，剩下的他覺得索然無味，他沒說謊，確實不懂演戲，但CP感，人物的張力，視覺效果他都懂，一路看下來，沒有一個能超過他徒弟的，宋明神色緩和下來。

　看來她成長的不錯。

　這麽幾年，圈內很少聽到她消息，剛和顧可馨吵架那年，他很後悔，也想把顧可馨拽回來，覺得她只是誤入歧途，肯定會回來彈琴的，他沒有見過比顧可馨更喜歡彈琴的孩子，說到這個話題，顧可馨的雙眼都會發亮，可他又不想服軟，他覺得顧可馨這麽年輕，需要挫一挫銳氣，然後，她爸爸過世了。

　喪禮上，他見到顧可馨穿素白的衣服，袖子上別了黑色帶子，她站得筆直，面無表情，沒哭沒鬧，沉穩的不像個剛成年的孩子，他走過去，想安慰兩句，卻聽到顧可馨說：“對不起，老師。”

　她一雙唇乾裂發白，沒有血色，雙眼空洞無神，身形纖細，瘦的皮包骨頭，臉上顴骨凸出來，襯得眼睛更大，卻也更暗。

　那雙眼，沒有一絲亮光。

　那一刻，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想到一個詞：行屍走肉。

　從前愛彈琴的顧可馨，就死在他面前，徹徹底底。

　之後他和老伴商量，想收養顧可馨卻聯系不到，再一次見面，是在屏幕裡，顧可馨拍了廣告，那雙眼依舊璀璨晶亮，帶著盈盈笑意，但他卻看不到一丁點的快樂。

　宋明輕歎，低下頭，無意識的用筆寫字。

　他習慣真是一點沒變，顧可馨從後台的邊緣看宋明低頭寫字，有一瞬間穿到從前，她練琴時宋明會在她身邊寫曲子，他說自己的音樂有魔力，聽著很舒服，也特別有靈感，她權當宋明誇她，在宋明眼裡，自己就是需要哄著的小徒弟。

　真沒想到，再見面，會是在劇組裡。

　她一雙眼定定看前面，光線落她眸子上，流光溢彩，景園轉頭準備和顧可馨說話，就看到她這樣的眼神。

　景園抿唇，外人眼裡的顧可馨，克制有禮，笑容的弧度都計算的很好，給人的感覺永遠溫柔可親，大方得體，最好的知心姐姐，可是她知道，顧可馨城府極深，她善於利用身邊的一切，她表面溫暖，心底涼薄，她有最出色的偽裝，卻裝一顆最冷漠的心臟，有時候她懷疑顧可馨到底有沒有感情，因為她見到的永遠是偽裝過後的顧可馨。

　今天除外。

　剛剛在對戲時，她察覺到顧可馨出戲了，或者說，顧可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或許是代入感太強，也或許同病相憐，就那麽一刻，她發現顧可馨，其實也沒那麽強大，她所有的偽裝，大概是為了粉飾傷痕。

　越靠近顧可馨，越會發現以前的了解如同泡沫，輕輕一吹，美好的幻想全部破滅，只剩下斑駁的痕跡。

　景園心尖泛起說不清的情緒，她沒說話，就這麽靜靜站顧可馨身邊，陪她往裡看。

　一批人進去，一批人出來，話題除了試鏡，還有顧可馨和宋明那件事，沸沸揚揚，早就從劇組傳到論壇，又從論壇轉到微博，顧可馨還沒看完前台的表演，蘇英小跑過來，悄聲說：“莫姐的電話。”

　語氣急迫，顧可馨斂神，準備拿手機時看到身側站的是景園，她一頓，光顧著看宋明，不知道景園什麽時候過來的。

　她今天的感覺沒錯，在景園試鏡第一場時，她就知道景園有微妙的不同，她不排斥親密戲了，到第二場更明顯，她居然主動吻自己。

　想到那個吻，顧可馨唇瓣上仿若還殘留那柔軟的觸感，帶有短暫的酥麻，蘇英攏眉：“可馨？”

　顧可馨回神，接過手機。

　莫離的來意很簡單，單刀直入，問顧可馨和宋明怎麽回事，顧可馨簡單說了經過，莫離呵斥：“胡鬧！那宋老師是你能當眾指錯誤的人嗎？”

　顧可馨低頭，景園就站在她身側，熟悉的香味縈繞鼻尖，她余光瞄到景園垂在身側的手，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纖細的手臂，手腕上系一根紅繩，紅繩上沒有過多的裝飾物，簡單大氣，但紅色映的她肌膚更加雪白，細膩，白皙到反光。

　“可馨？”莫離聽不到顧可馨的聲音問：“聽到我說的了嗎？”

　顧可馨思忖幾秒：“莫姐，你剛剛說什麽？”

　莫離深吸一口氣，聽到顧可馨這邊嘈雜問：“試鏡呢？”

　“結束了。”顧可馨說：“宋老師那件事，你別擔心了。”

　“等會我會聯系宋老師，你準備好……”

　“不用的莫姐。”顧可馨打斷她的話：“不用聯系宋老師。”

　“那這事？”莫離狐疑，顧可馨聲音溫潤：“交給我吧。”

　她聲音透著難以拒絕的說服力，莫離摩挲手機：“你確定？”

　顧可馨肯定的回復她，莫離隻好作罷，只是說：“那行，晚上八點之前，你不處理我就處理了。”

　她說完掛了電話，顧可馨卻沒放下手機，她余光還在景園的手腕處，往下，手背和纖細五指，景園的手指很細所以顯得很長，骨節分明，她目光深邃沒避諱，就這麽直直的看過來，景園被她看的有些懵，也順勢低頭看，沒什麽異樣，她不解抬頭，問顧可馨：“你看什麽？”

　顧可馨回過神，對上景園微茫的目光低頭：“沒什麽。”

　她說完又冒出一句：“你手真好看。”

　景園垂眸，素來聽過各種稱讚，誇她氣質好，五官端正，外形漂亮，身材棒，誇手的還是頭回，不知為何，她聽到顧可馨這句誇獎，下意識握緊手，手心悄然出了汗。

　越握緊，汗越是蒸發不了，熱烘烘的。

　她覺得臉上好像也有點，熱烘烘的。

　作者有話要說： 打卡第十六天。

　寶貝們打卡打卡！

　顧可馨：老婆，你手真好看。

　景園：別想了，我累。

　顧可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