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的顧可馨從鏡子裡看景園，轉頭，面帶歉意：“不好意思，我有個朋友過來探班，我等會要陪她吃個晚飯。”

　景園莫名松口氣，她點頭：“好。”

　其實她不是個健談的人，單獨和人出去免不了要聊天，她剛剛坐在沙發上用手機搜索和朋友在一起該聊什麽樣的話題，五花八門的答案，她看眼花也沒挑到幾個合適的，她相信依照顧可馨的性格，她應該是說什麽都能接上話的，可她還是覺得應該提前做些功課，畢竟——畢竟這是她時隔這麽多年，第一次再想交朋友。

　哪怕是泛泛之交。

　所以她想提前做功課，可網上這些回答都太亂七八糟，她不知道該選什麽，就在為難之際，顧可馨這麽說了，景園懸著的心放回肚子裡，突覺松口氣。

　顧可馨沒讓她等自己，讓她可以提前走，沒事做讓助理帶她周邊逛逛，還和雲姐介紹了不少周邊景點，景園一個人是不會出門的，但還是認真聽完了，顧可馨邊說話邊從鏡子裡看她，景園身體斜斜靠在沙發上，姿勢算不上多悠閑但絕不是平時正正經經的坐姿，有兩分愜意。她聽人說話的神色十分認真，表情又嚴肅，頗有一板一眼的味道，果然是個乖寶寶，顧可馨眼底浮上笑意：“也沒什麽其他的，你要是實在無聊可以給我發消息。”

　景園當然不可能麻煩她，別說她現在有朋友來探班，就是平時她也不可能主動給顧可馨發消息，不過場面話，她和顧可馨也學了些，當下起身，點頭道：“好，那顧小姐，我先走了。”

　顧可馨抿唇笑：“嗯。”

　景園出了化妝室，葉辭夕忙跟上，問道：“景小姐，送您回房嗎？”

　她的生活軌跡簡單直白，平時沒戲拍足不出戶，就窩在公寓裡，有戲拍也多半都在劇組裡，下戲就回酒店，完全沒娛樂空間，葉辭夕跟在她身邊快三個月，還沒見過景園哪天心血來潮出來逛逛。

　景園原想回去，話到嘴邊她頓了頓，偏頭道：“上次讓你訂的花，訂好了嗎？”

　葉辭夕忙道：“訂好了。”

　景園點點頭：“去拿花吧。”

　葉辭夕哎一聲帶著景園上車。

　保姆車空間很大，窗戶四周的玻璃窗都貼上黑膜，從外面絲毫見不到裡面，倒是從裡面依稀能看到外面的風景。

　臨近十月，天氣驟涼，馬路兩邊的樹上枯葉滋生，不時掉落，飄在車窗邊，景園偏頭看著窗戶，想了會還是放下一點玻璃，冷冽空氣席卷進來，她嗆得打了個噴嚏。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葉辭夕從後車鏡看眼她說道：“景小姐，坐墊後面有毛毯。”

　周平市一過十月就會特別冷，所以她早早就在車裡備上毯子了，景園聞言轉頭，見到後面坐墊上確實放了一塊疊整齊的毯子，她淡淡道：“謝謝。”

　葉辭夕受寵若驚，連忙回她：“不用不用。”

　能讓她滿意就是萬幸了，還能從她嘴裡聽到謝謝，太難得了！

　葉辭夕懷揣激動心情重新踩在油門上，眨眼就到了花店。

　景園沒下車，葉辭夕讓她在車上等著就好，景園從車窗縫隙裡看到葉辭夕風風火火衝進花店，然後不一會抱著束花又衝出來，似乎是怕她等了著急，葉辭夕跑的很快，打開後車門時還氣喘籲籲，額頭冒細汗，她一臉燦爛的笑：“景小姐，您的花，花店老板還送了些滿天星，我覺得挺配的，就沒拒絕，您喜歡嗎？”

　坦誠直率，朝氣蓬勃，景園沉默兩秒，低頭接過花：“謝謝。”

　她頓了頓：“我很喜歡，你辛苦了。”

　葉辭夕驚訝的張大嘴巴，仿佛是發現什麽新大陸，景園瞧著她吃驚的樣子蹙眉道：“怎麽了？”

　“沒，沒。”葉辭夕咽口水，還是大著膽子道：“就覺得景小姐您和以前，有點不同了。”

　從前的景園性格冷到能半天說一句話就不錯了，她表達謝意的方式往往都是衝自己點點頭，至多說句謝謝，絕不會說其他的，但近來不是，她會親口表達其他的了。

　景園被她這麽一提醒有片刻沒吭聲，她發現葉辭夕說的對，自己有了微妙的變化，她似乎，會觀察身邊的人情緒變化，會開口說明自己的想法，這是從前的她壓根不會做的事情。

　葉辭夕笑：“我覺得肯定是和顧小姐待在一起有關，顧小姐那人就是天生有魅力，任何人靠近她都會改變的。”

　“您現在這樣真好，我有時候都擔心您以前會不會憋得慌。”

　她笑的沒心沒肺，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低頭，有些歉意道：“對不起，景小姐，我……”

　“沒關系。”景園聲音通透乾淨，清泠，她淡淡道：“你說的也沒錯。”

　只是她從前沒有意識到，或者說，從前她壓根不覺得那樣有什麽不對，在她以前的世界裡，寡言是必須的，可現在她覺得，也許顧可馨這種圓滑的性格，也能適用，她可以學習。

　那人，不一直希望自己有所改變嗎？

　景園垂下眼看手中的花，玫瑰很新鮮，花朵上沾滿了水珠，花店估摸她是送給情人的，除了搭配滿天星外還添了些其他紅色的小花，鮮豔明亮。

　是送給情人的。

　卻是已經不在的情人。

　景園伸手將花朵旁邊的紅花拿下，扔在車上的垃圾桶裡。

　葉辭夕上車之後發動引擎，問道：“景小姐，您想去哪？”

　景園抬眼：“去蘭園。”

　蘭園是墓地，葉辭夕稍加聯想就知道了，她聲音沒有剛剛那麽晴朗，似乎也被傳染的微低，她道：“好的。”

　正正經經的語氣，不敢再恣肆。

　景園抱著花坐在座椅上，半路無話。

　到蘭園已經是晚上了，看守墓地的老大爺差點不放人進去，葉辭夕軟話說了好多還塞了些東西景園才被放進去，葉辭夕站在門口：“我陪您進去吧？”

　景園婉拒：“不用，我自己進去。”

　葉辭夕都被拒絕習慣了，景園要是說一起進去，她才詫異呢。

　景園帶帽子和墨鏡，手上捧著白玫瑰消失在門口。

　這條路往裡走，第三行過道，第五個位置，裡面擺放一個小小的盒子，盒子裡裝的是她最愛的人，景園捧著花站在那麽墓碑前，抬眼看到墓碑上的照片。

　一縷陽光照在女孩身上，把她笑容襯得越發明豔，她笑起來特別可愛，嘴角邊有不明顯的小酒窩，景園記得她表白時戳著自己的酒窩說，‘書上說，有酒窩的人代表上輩子有遺憾，她們不願意喝下孟婆湯，然後在這裡留下一個記號，等待有緣人的到來。’

　她說完看自己，‘景園，我覺得，你就是我的有緣人。’

　她不是。

　她不是她的有緣人，她只是帶給她劫難的災星。

　天邊漸暗，墓園四周亮起昏黃的燈，照不進來這裡，也照不進景園的內心，她的世界就如同這個墓園，荒蕪，空曠，寂寥，蕭條，風吹過，掀起絕望和悲傷。

　景園在墓碑前跪了很久，看守的老大爺過來攆人她才起身。

　“你們這些年輕人，平時白天抽空過來看看就好了，這大晚上的……”

　景園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話垂眼，沒說話，頭一低出了墓園。

　葉辭夕正坐在車上刷手機等她出來，見她身影后她放下手機迎上去：“景小姐，您還好嗎？”

　景園神色和去之前無異，只是臉色稍微蒼白一些，她點頭：“嗯。”

　葉辭夕打開後車門讓她坐上去，看她身影纖細不免有些心疼，她雖然不太清楚景園和她前女友之間的事情，但多少也聽說了一點，外人都說她前女友是因為她才出的車禍，後來她前女友的父母去她家大鬧了好幾場，最後景園跪在前女友父母家門口兩天兩夜這事才過去，可事是過去了，心裡的傷怎麽可能過去呢，景園，分明還對前女友念念不忘。

　回去的路上葉辭夕怕景園難受說了好些笑話，她以前從來不敢做這樣的事情，不過最近景園有些改變，她膽子也大了很多，景園聽到她說的笑話偶爾點頭淡笑：“我聽過。”

　“您聽過這個笑話啊。”葉辭夕道：“那我得換一個。”

　景園看著她絞盡腦汁想笑話的樣子，覺得剛剛的笑話不好笑，她比較好笑。

　車速平緩，不疾不徐，車窗邊景色輕擦而過，霓虹燈閃爍，景園手機傳來消息提示音，她打開看，是微博推送的消息。

　她素來對這些消息不上心，沒打開就準備關了手機，在黑屏的刹那她看到一個眼熟的名字。

　【戀愛實錘？顧可馨和靳琪茶館約會？】

　她順著鏈接點進去，看到顧可馨和靳琪的照片，照片裡兩人相攜進了茶館，手是牽著的，完全不似好友的樣子，姿態曖昧，照片裡的顧可馨側臉很清晰，是景園熟悉的表情，嘴角噙著笑，神色溫和，似是不擔心這副樣子被人拍到。

　原來她說的見朋友，是這個朋友。

　她這段時間在劇組裡也多少聽說了顧可馨和靳琪的緋聞，顧可馨從沒反駁過，都是笑笑，現在拍個MV靳琪還過來探班，聯想到顧可馨去赴宴和照片上的態度，想來兩人的關系應該是真的。

　景園想到平時顧可馨對自己多加照顧，現在她戀情疑似曝光，自己也應該送上祝福。

　她垂眼，指腹輕動，點了個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