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園站在一邊，顧可馨和蕭情對戲超過半小時了，她開始還規矩立在兩人身側，幫她們遞東西，現在站姿很隨意，靠沙發邊緣，一抬頭就看到幾米外的兩人。

　她知道顧可馨的演技棒，但是沒想到，如此棒，對上蕭情，居然一點沒被壓下去。

　蕭情是圈子裡公認最難對戲的藝人，倒不是她刻意壓戲，只是她的演技，很難有人接得住，景園記得蕭情有部電影，她在裡面明明客串一個配角，只有十分鍾的戲份，卻硬生生撐起整部電影，把男女主全部壓下去，導致提到那部電影所有人第一反應就是，蕭老師的電影。

　可她不過客串一個配角而已。

　她演技已經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景園再沒見過比蕭情更有演技的藝人，當然這不是她濾鏡厚，而是所有人都這麽認為，景園記得有次蕭情新戲宣傳，導演在微博直言圈子裡能接住蕭情演技的寥寥無幾，她沒想到，在這寥寥無幾裡，居然有顧可馨。

　顧可馨並不局促，神色自然放松，她在切換皇后到長公主戲份時遊刃有余，一點都沒被蕭情壓下去，上場戲結束，景園在蕭情眼底看到明顯的驚訝。

　“了不起。”蕭情對顧可馨刮目相看，她重新審視顧可馨，在來時她以為顧可馨不過是不知名的十八線，和景園捆綁是想蹭景園熱度，現在幾場戲下來，她發現不是那麽一回事，這個顧可馨，有點不同，第一場戲，她怕顧可馨接不上，沒全身心投入，差點被顧可馨壓下去，成名這麽多年，這感覺還是頭一回，余下幾場戲她不再收斂，沒想到顧可馨全盤接住，不管是神態，微表情，動作，還是留白時間，都掐的很準，有種精確的微妙感。

　圈子裡能給她這種感覺的，五個手指頭數的過來。

　太驚喜，太意外了。

　蕭柔曾想把望舒打造成第二個她，但她見過望舒的演技，很普通，沒有讓她驚豔的感覺，但在年輕一輩裡，算佼佼者，現在她覺得她錯了，顧可馨這種，才是佼佼者。

　正巧望舒走了，蕭柔的公司還缺個能鎮得住的藝人。

　蕭情松開顧可馨說：“目前在哪家公司？”

　顧可馨讓開半個手臂的距離說：“在小公司。”

　蕭情點頭：“有沒有興趣換個公司？”

　顧可馨還沒說話景園面色微變，蕭情說的公司，該不會就是蕭柔，肯定是了，她自己也沒娛樂公司，肯定是幫蕭柔招人，顧可馨演技好是好，但她和蕭柔那點事，她往前走兩步，喊道：“阿姨。”

　顧可馨輕笑出聲：“目前沒有這個打算，我剛剛簽了合同。”

　“簽了合同不要緊，年輕人，最重要的是發展前景，可馨，我覺得……”

　“阿姨。”景園第一次打斷蕭情的話，在蕭情面前，她向來都是乖順聽話，從不會做打斷她說話這樣無理的事情，這是第一次，蕭情眉尖一動，她轉頭看景園，笑：“園園怎麽了？”

　“顧小姐現在發展挺好的，應該不需要換公司。”

　顧可馨側目看她一眼，眼底光閃爍，她展顏：“景園說的對。”

　蕭情也看向景園，她聯想到景園和蕭柔的那點矛盾，是因為怕顧可馨重蹈覆轍，所以不想讓她進蕭柔的公司？

　來之前，趙禾一直說，景園對顧可馨有其他意思，她不以為意，看來她又錯了。

　蕭情點頭道：“好，既然園園也這麽說，那我就不多說了，不過可馨，如果你想有更好，更快的發展，可以隨時找我。”

　這應該是對一個十八線藝人，最大的誘惑了，蕭情在圈子裡的地位有目共睹，她都不需要露面，只需要打個電話，或者捎個信，圈子裡一大半人都會賣她面子，更快，更好的發展，她還是說的含蓄了，如果她親自扶持，兩年內坐上大花的位置都不是夢，譬如望舒，蕭柔只是用蕭情的面子四處打點，她就能爬得那麽快，五年內衝刺大花，更遑論她親自出手，事半功倍。

　景園余光瞄顧可馨，突然拿不定主意，顧可馨能接受這樣的誘惑嗎？

　她在圈子裡五年來浮浮沉沉，一直被打壓，有點出頭的機會就被擰斷了，她是有實力的人，這五年，她真的沒有抱怨過這個世界的不公平嗎？人一輩子有多少個五年，而且，還是在她最有靈氣，最容易成名，最好塑造的五年。

　有這麽一瞬間，景園想，如果顧可馨同意蕭情的邀請，她也不會意外。

　可是顧可馨拒絕了。

　她面如常，嘴角噙一抹笑，目光溫和道：“謝謝阿姨好意，今天能得您指點已經非常榮幸了，換公司的事情，我暫時沒有考慮過，這幾年我發展不是很好，但是公司對我一直很照顧，做人不能忘本。”

　蕭情細細琢磨她這幾句話，聽出她不是欲擒故縱才作罷。

　不著急，來日方長。

　蕭情不是急性子，被顧可馨拒絕也沒有異樣，她們對戲結束後，三人坐沙發上吃水果，何叔給她們送來一碟糕點和三杯茶，蕭情拈起糕點對景園說：“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特別愛吃兔子糕，每天吃不到就不肯睡覺，有次我下戲遲，你鬧著要吃，店都關門了，我給你臨時做一個。”她將糕點遞給景園：“就和這個一樣，還記得嗎？”

　景園自然記得，她為數不多的任性裡，都和蕭情有關系，那陣子她爸接受調查，趙禾怕影響到她，就把她送到蕭情這裡來，那時候她和蕭情並不熟，每天做很任性的事情，就希望她能厭煩自己，好把自己送回家，可是蕭情包容她一切壞脾氣，她也不是特別愛吃兔子糕，她只是借這個理由肆意撒潑，想要回家，可是蕭情下戲後在廚房裡忙到凌晨四點，沒有一句抱怨，後來睡一個小時又去拍戲，她那天坐在沙發上，就一直盯蕭情做出來的四不像糕點，很久很久，舍不得吃。

　“記得。”景園接過糕點，心頭暖流汩汩：“阿姨做的很好吃。”

　蕭情笑看她：“想吃阿姨再給你做。”

　顧可馨在旁邊聽兩人聊天沉默的喝茶，糕點香甜氣濃鬱，竄到顧可馨鼻尖，奶油的味道讓她情緒翻滾，連喝兩杯茶才壓下反胃的感覺。

　“可馨怎麽不吃？”蕭情遞一塊糕點給她：“園園可喜歡吃這個了。”

　伸過來的手腕纖細，指節分明，兔子糕純白色，小巧可愛，顧可馨隻覺奶油味直衝腦子，她定定看兩秒接過糕點，笑著說：“謝謝阿姨。”

　她輕咬一口，舌尖都是甜滋滋的味道，卻難以下咽。

　景園岔開話題：“阿姨要住幾天嗎？”

　“哪能住幾天。”蕭情說：“明天就走，工作室那邊已經等著我了。”

　景園面色微變：“那你先去忙，我這裡沒事的。”

　“怎麽，這就趕我走了？”蕭情看她目光很柔和，景園低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蕭情替她撥弄劉海，動作嫻熟：“好了，阿姨還能不懂你，這不是聽到你媽說你在附近，又生病，我順路過來看看，現在你沒事，我也放心了。”

　溫熱指腹貼景園額頭，蕭情動作很輕，景園被秀發刮到的地方有點癢，她悶咳一聲，自顧自將劉海撥至耳後，端起杯子說：“我媽總是這樣。”

　“不放心你啊。”蕭情收回手，在她身邊坐姿隨意，沒說這個不放心你，是指趙禾，還是她自己。

　景園一時沉默，蕭情說：“等會吃完飯陪我在附近逛逛？”

　“我們很久沒聊聊了。”

　景園默幾秒，還沒出聲，顧可馨睨她眼，放下杯子說：“阿姨，景園怕是沒時間。”

　蕭情側目：“園園有事？”

　顧可馨說：“景園和我還有很多戲沒過，楊導說我和她過不完不準回去，景園想早點回去過年，所以這幾天我們都沒辦法離開這裡。”

　“這楊青。”蕭情沒轍：“還真是他作風，那下午我就在這陪你們對戲。”

　顧可馨神色微喜，眼尾是壓不住的悅色，她說：“那就麻煩阿姨了。”

　蕭情衝她一笑：“別客氣了，吃糕點。”

　顧可馨接過她又遞來的一塊，慢條斯理的吃完，末了起身說：“阿姨和景園先聊會，我去趟衛生間。”

　蕭情眼微抬，看她離開工作室，門敞開，不是有傭人從門口經過，那些人好奇的往裡看，那麽多雙眼睛下，蕭情什麽都沒做，只是和景園閑聊兩句。

　“園園，可馨很優秀，她待小公司只會被埋沒，阿姨知道你以前的事情，也知道你對小柔很不滿，但是阿姨還是希望你能勸勸可馨，去更好的公司發展。”

　若說是旁人，景園或許就應下了，這可是蕭情難得的拜托，可偏偏是顧可馨，不談她和顧可馨的矛盾，就說顧可馨和蕭柔的關系，她也不可能勸她去蕭柔那裡，那不是羊入虎口？可她也沒辦法和蕭情解釋，隻得乾癟癟的說：“她一向很有主見，我會問問她的。”

　蕭情看向她，若有所思，良久才說：“那也好。”

　她說完看向門口。

　顧可馨站在衛生間裡，身後門反鎖，她看向鏡子裡的人，耳邊響起蕭情剛剛的話：“我還記得你小時候特別愛吃兔子糕，每天吃不到就不肯睡覺，有次我下戲遲，你鬧著要吃，店都關門了，我給你臨時做一個。”

　“就和這個一樣，還記得嗎？”

　“想吃阿姨再給你做。”

　真令人感動。

　一句話逼出顧可馨所有情緒，她快走兩步趴馬桶旁邊，跪下身體，低頭一陣乾嘔，勢要將剛剛咽下去的糕點，全部吐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景園：為什麽上廁所這麽久？

　顧可馨：結局身體大事。

　景園：……

　發現一個讀者的長評格外優秀，小劇場裡顧老師和景老師已經坐上雲霄飛車了，太棒了，你們都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