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喪鍾終於出現了!
它在哪?帝國的部隊又在哪?醫療方呢?
這些李歐都沒有問?出口?,只因下一秒,一把粗糲嘶啞的嗓音,來自那名正在組織撤退的軍官,他站在艦板的邊緣,突然望著遠處大吼道:
“敵襲——!!!敵襲——!!!白喪鍾!!!它過來了!!!放下物資,立即上船!!!立即上船!!!別管TM的俘虜了,立即上船!!!!”
士兵們?震驚的回頭?看?去,李歐聽到咒罵,也?聽到慌亂的、不敢置信的喊聲。
“該死的!它怎麽會到這邊來?!!它不是還在背面?嗎?!”
“快點回船上去!!”
士兵們?扔下一切,奔跑的速度陡然加快,李歐站起身。
他顯然睡得夠久了,身體的疼痛消散了多半。
李歐望向最遠處,那些坑洞構成的戰場的邊緣,乾燥灰暗的地平線中?央,宛如月色般,升起了一抹白線。
那光亮的白色在迅速的氤氳蔓延,拉長,變高,最終,白喪鍾漫無目的遊蕩似的影子,消無聲息的、大步的、向駐扎在此的聯盟軍走過來。
那巨大的精神體,每走一步,都會大大縮短與這艘戰艦的距離。
“什?麽?!”
緊迫的質問?令李歐轉過目光,那名軍官傾聽耳邊的什?麽聲音,對著終端喊道:“他不見了?!他在哪?!”
回答的聲音李歐自然聽不到,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這名軍官為何失態,哪怕剛才在白喪鍾出現時,他的臉色也?沒有如此蒼白。
“長官!”一名士兵激動的指向白喪鍾的方向,似乎茫然,又像是所有期待,“你看?那邊!”
李歐已經看?到了,一架突兀出現的機甲,面?對白喪鍾站住了腳步,而機甲身邊,立著一個黑色的朦朧影子。
那影子整體高大而細長,猶如一束聚攏的黑色光線。
影子的頭?部狹長,乍一看?仿佛一隻低著頭?的長喙鳥類,那腰身、雙腿,都纖細而優雅的溶於灰暗的空氣。
影子的肩部則不然,那雙肩猶如橫著的利劍,潦草的一筆劃出,叫影子看?起來銳利的像是釘在地面?的十字架。
它和身邊的機甲,完全像是兩種?文明的產物。
——這個突然出現的精神體光看?體型便知道它無比強大,而李歐不久前還見過它。
此刻,恢復能量的它更加強大、更穩固,身體在黯淡的綠沙地的“夜幕”中?,顯出了更深的輪廓。
——是黑騎士。
“奧斯曼尼少將趕來了!”士兵們?激動的低吼。
話音未落,那邊的機甲與精神體同時行動了。機甲發出嗡嗡的轟鳴,合金膝蓋微微彎曲,雙腳滑行向前,速度每毫秒都在提高。
機甲身邊的精神體,它尖銳的足尖劃過地表,整體如同隨時會被狂風吹散的一線陰影。
奧斯曼尼衝向白喪鍾。
——太亂來了!
這不是自殺式襲擊,只是單純在自殺而已。
奧斯曼尼依舊無法擺脫那該死的信息素的影響嗎?
李歐望著那一幕,好像失去了眨眼的能力,終於,隨著空氣中?傳遞來的一縷黑騎士充滿仇恨的精神力,李歐腳步自己動了。
“喂,你要做什?麽?!快回來!”
身邊一名士兵試圖拉住李歐,但冰冷的狂風裹挾著那名剛醒來不久的醫療兵,眨眼間,對方已經不見了蹤影。
……
“奧斯曼尼!”
通訊器中?傳出麥洛厲聲的呵斥,這已經是麥洛憤怒到了極點的表現。
“你在做什?麽,你真的想死嗎?!”
奧斯曼尼恢復血色的唇邊露出飄忽的笑容,他大睜著雙眼,虹膜表面?倒映著那柔和明亮的白色光線,他說道:“它出現了……這次,我不會再?被人搶先了。”
“你太隨心?所欲了!”麥洛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像是對奧斯曼尼失望至極。
“我醒來影響了你的大計劃嗎,”奧斯曼尼低語,他像是有點困了,“可惜,我對過量的麻醉劑已經免疫了……麥洛,你假裝家長的時間也?夠長了,請你適當的收手吧。”奧斯曼尼厭倦的說完,準備關?閉通訊,麥洛幾乎是低吼著:“你應該保護他撤離!研究所的修複艙還沒送來,他的身體——”
“他不會有事的,”奧斯曼尼打斷了麥洛,咕噥道:“更不會聽你的……他會來的,麥洛,我也?在這,我要幫他,像以前一樣……”
“奧……”
通訊關?閉了。
奧斯曼尼回頭?看?向撤離中?的聯盟戰艦的位置,臉上隱隱浮上紅暈。
當飛速前行的機甲前方出現一個深深的巨大彈坑,奧斯曼尼更笑了出來,融合艙柔軟的膠質猛然推動他的後背,奧斯曼尼駕駛的機甲騰空而起,與它相伴的,是一側纖長的黑影。
那黑影在空中?緩緩與機甲拉開了距離,在某一刻,黑色的精神體宛如箭矢一般飛射向空中?,白喪鍾已經近在咫尺。
……
聯盟日報前線記者查達,躲在審訊區隔牆外,呆滯的看?著向這走來的那個光亮的、銀白的身影。
啊,是它,白色的君主!
時隔多年,自己終於又一次見到了它!
查達神情震動,他張著嘴,像是出於激動的無聲喊叫,於此同時,他絲毫不敢眨眼。
查達直愣愣的大睜著眼,甚至強迫性的命令自己不許合眼,因為他一秒鍾也?不想錯過這樣的鏡頭?——是的,鏡頭?。
他雙眼貼近瞳仁的部位各有一圈黑色,看?起來是基因所致,但實際上,右側的眼瞳部位,隨著他的情緒波動,時不時會有光暈閃過眼球表面?。
那是他的黑科技,他的小玩意兒,他的寶貝,他連專利也?不想申請,更沒有任何人知曉。
利用最新的醫療材料,他的這枚可以儲存影像畫面?的鏡頭?,像是某些動物的瞬膜一般貼附在他的眼球上。
雖然由?於電量儲存的問?題,這算是一個消耗品,他平時不敢輕易開啟,所以他在前線,一直等待著最為珍貴的、不可錯過的時刻,到時,哪怕只有一個鏡頭?也?好,一個珍貴的片段,由?他的視角產生,和他的記憶同步,這個小小的設備,會無比忠實的將一切刻錄在它的核心?中?。
而比他更完美的是,這鏡頭?的記憶絕不會像人類這樣褪色。
白喪鍾,過去這些年,他在夢裡時常見到它。
它終於出現了,現在便是那不可錯過的時刻。
……
奧斯曼尼的精神體黑騎士,已經是聯盟最為頂尖的武裝精神體,而且眼下似乎又變得更強大了,可它的體型,仍不如白喪鍾巨大。
但黑騎士有它獨特?的優點,那就是它絲毫沒有把自己當做人類。
黑騎士宛如某種?身形細長的野獸,它緊緊的纏住白喪鍾不放,在雙方都已經褪去人類外殼的時刻,黑騎士顯得更加自由?、更加粗野。
白喪鍾看?似軟弱的五指同時攥住了黑騎士的雙手,將那影子的手腕幾乎捏成一條線,它們?周圍震蕩的精神力量,引起了新一輪的濃霧般的浮塵。
黑騎士猛然抬起腿,一條腿勾住了白喪鍾的脖子,仿佛準備擰斷那脆弱的脖頸,白喪鍾踉蹌了一下,下一秒,黑騎士被它抓住腳腕,狠狠拋開,很快,白喪鍾就以其極其強大的精神力,將黑騎士死死束縛在地面?。
“嘭——!!”
轟然巨響,白喪鍾先前被黑騎士觸摸到的喉嚨又被機甲擊中?了。
當白喪鍾的臉自硝煙中?浮出,那雙白與灰的瞳仁,緊緊的縮成了一個圓點。
——它盛怒了。
白喪鍾的脖頸上,儼然出現了一個大洞,正在無數暗中?觀察這裡的人類的目光中?緩緩彌合。
奧斯曼尼的精神力,的確已經無限接近暴君,假以時日,聯盟將出現第?二個暴君,彌補混沌君主帶來的威脅。
受到打擊的白喪鍾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從未改變過形態的身體,竟然在這一刻,突然發生了變化?。
那光潔、完美無瑕的熒白色皮膚表面?,竟忽然有了波紋,隨即,白喪鍾的皮膚融化?了。
那融化?的精神體表面?,給?人一種?極端的熟悉感,且伴隨這種?不詳的變化?,黑騎士這一次還沒來得及靠近白喪鍾,便像是被什?麽砸中?一般,忽然跪倒在地。
白喪鍾拖遝著腳步走過去,兩手徐徐地捧起了黑騎士的頭?顱。
那輪廓還不夠清晰的黑影更加模糊了,頻閃在熒白的雙手間劇烈的發生著,黑騎士像是隨時會消失一般。
白喪鍾薄薄的嘴唇緩緩張開,口?中?同樣一片光潔,灰白的牙關?被喉嚨深處的光源照亮了,白喪鍾俯身向雙手之間那黑色的虛影,像是想要給?它天真童稚的大大一吻——
一隻血紅的手,猛然揪住了白喪鍾的頭?發。
白喪鍾被迫抬起頭?,它無辜的大睜著眼,看?向眼前的“人”。
那血紅的模糊面?容,只有一隻眼睛擁有清晰的輪廓,直直的看?著自己。
白喪鍾唇邊露出了一絲幾乎無從覺察的笑容,像是在說你好。
隨即,白喪鍾徹底張開嘴,口?中?劇烈壓縮的精神力在這一瞬間完全釋放!
白色能量瘋狂席卷開來。
轟然數聲巨響,是遠處原本已經離開地面?些許的聯盟戰艦受到波及,再?次跌落的聲音。所有舷窗內一片黑暗,在暴君的攻擊下,戰艦完全失去了控制。
但接下來,一道比潔白的能量更暴躁、更混亂的暗紅光暈,像是一道血色的夕陽,猛然擴散開來。
血紅暴君薄而有力的掌心?,捧著一個粘稠的光球,將它緩緩地、堅定不移的、送進?了那個熒白色的身體裡。
白喪鍾難以呼吸般張大了嘴,哪怕它的嘶鳴一絲聲音也?沒有,但所有人同一時間感到有可怕的東西?割裂了耳膜一般,讓他們?再?聽不到任何聲響。
……
查達的雙膝不住顫抖,最終跪倒在地。
他從前線工事的縫隙中?望著紅色的武裝精神體,右眼中?的光暈與那血紅的夕陽融為一體。
查達眼前朦朧了,視線被溢滿的熱淚擋住。
但他沒有在意,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眼裡的攝像裝置。
是它。
那必然是它。
哪怕現在已經被換了名字,但自己絕不會認錯。
我的救世主,聯盟的救世主。
它披著血光,從不可言明之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