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谷順風順水活了十七年, 第一次體會到這從心臟處傳來的針紮似的刺痛。
他不該喜歡秦九輕。
他不能喜歡秦九輕。
好在,他還沒那麼喜歡他。
用過晚飯,察覺到白小谷有些異樣, 秦九輕問他:“去我那兒補習?”
白小谷剛要搖頭。
秦詠已經說道:“快去吧, 下次月考爸等你更進一步!”說罷又是對秦九輕一通讚不絕口, 再看向許諾又是一通教子有方的誇讚。
白小谷:“……”
秦九輕低聲問他:“怎麼了?”
白小谷像被他呼出的氣息燙到一般, 蹭地起身:“我……”
一桌人看向他。
白小谷意識到自己語氣太沖, 緩了緩道:“我今天有些累了, 就不補習了。”
說著他又補充一句:“而且剛月考完,沒作業,休息下。”
他這樣說, 秦詠和許諾接話, 也都道是該好好休息, 不急。
唯有秦九輕, 低下眼睫, 斂住到了嘴邊的話。
所謂補習,只是打遊戲。
白小谷根本不敢看秦九輕, 起身收拾碗筷,躲進了廚房。
許諾跟了進來, 白小谷為了避開秦九輕, 打起精神問起了許諾工作上的事。
許諾一直很喜歡他, 樂意和他聊天,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 聊得頗有興致。
總算熬到了九點半,許諾和秦九輕離了秦家, 白小谷繃了一晚上的神經落下,湧上來的是無法形容的失落。
秦詠打著哈欠:“早點睡。”
白小谷:“嗯。”
秦詠到底是疼兒子, 察覺到他情緒不對:“怎麼了?”
白小谷彎唇,扯出個大大的笑容,不答反問:“追得怎麼樣了?”
一句話把秦詠問了個臉紅耳熱。
白小谷湊上去拐他胳膊:“看來是成了?什麼時候結婚!”
秦詠:“哪、哪有那麼快!”
白小谷嘿笑:“您可抓緊點,許諾阿姨這麼好,回頭被人拐跑了……”
秦詠瞬間緊張:“不會吧!”
白小谷:“所以讓您動作快點,告白求婚一條龍,肥水不流外……哎喲!”
眼看兒子越說越不像話,秦詠哪還記得他那點情緒波動,一個爆栗砸上去,父子倆鬧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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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屋,白小谷仰躺在床上,嘴角的笑容沒了。
大秦和許阿姨很適合。
他們一定會結婚的。
白小谷翻了個身,微微蜷起身體――哥哥……還真成哥哥了。
叮。
白小谷沒什麼力氣地拿起手機。
寂:【有哪兒不舒服嗎?】白小谷眼眶微燙,回他:【沒。】
秦九輕回得很快:【不想玩遊戲了?】
白小谷:【打遊戲也會膩的嘛。】
過了會兒,秦九輕回他:【明天玩新遊戲。】
白小谷心中微澀,到底是沒舍得拒絕:【嗯。】
這一晚上白小谷幾乎沒合眼,他一閉上眼就做那個夢,那個自己是個小骷髏的夢。
夢里的男人是秦九輕的樣子。
他一聲聲喚他主人,他一次次低睫對他笑。
直到……
他吻了他。
白小谷蹭的醒來,鬧鐘也隨之響起。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把那該死的夢從腦中趕走。
什麼亂七八糟!
白小谷沖去洗手間,涼水懟臉,恨不得把臉上泛起的紅暈給洗褪。
他竟然……竟然有這樣齷齪的心思!
一宿沒睡的好處是,白小谷上車就睡,甚至沒敢多看秦九輕一眼。
到了學校,白小谷趴倒繼續睡。
天氣漸涼,有薄風從開著的窗戶吹進來,白小谷感覺到肩膀微沈,是秦九輕的校服。
鋪天蓋地的松香氣讓白小谷睡意全無,他一動不敢動,僵直著身體,心中擠滿了苦澀。
這一整天,白小谷雖說沒有不理秦九輕,但躲著的意圖非常明顯。
秦九輕試探了幾次,白小谷都含糊過去。
用過晚飯,秦九輕看向白小谷。
白小谷硬著頭皮道:“我去你那補習。”
一句話讓秦九輕眉眼舒展,冰冷的唇線揚起弧度,粹黑的眸子點了星光,聲音輕快:“走吧。”
白小谷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他胡亂點頭:“好。”
新遊戲很好玩,白小谷起初心不在焉,後來玩得投入,沒想到竟然贏了秦九輕。
秦九輕:“好玩嗎?”
白小谷:“好玩!”
秦九輕:“再來一局?”
白小谷:“嗯嗯!”
白小谷剛拿起手柄,正要開下一局,秦九輕忽然道:“等下。”
白小谷看他:“?”
秦九輕靠近他,白小谷輕吸口氣,握著手柄的指頭泛白,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
他離他極盡,近到白小谷能數清他的眼睫毛。
秦九輕的膚色是冷色調的,遠看是白中蒙著冰,近看才发現那冷調是透白的皮膚下隱隱若現的藍色血管。
膚色細膩冷凝,如霜雪下冰封的稀有冷玉。
“差點……”秦九輕含笑在他耳邊低語,“忘了懲罰。”
白小谷心猛跳。
秦九輕清越的聲音直達他心底:“哥……哥。”拉長的頓句,讓兩個字添了燃冰的熱度,燙的人耳朵尖发軟。
白小谷臉上泛起紅暈,心底卻蔓延起陣陣涼氣。
遊戲很好玩,秦九輕很好,可他們――
哥哥二字,成了詛咒。
白小谷忽然沒了興致,他不想玩遊戲了,什麼都不想玩了。
他不想輸,也不想贏,遊戲沒了樂趣。
秦九輕察覺到他垂下的嘴角,微怔。
白小谷放下手柄,聲音微澀道:“我……”
秦九輕:“……”
白小谷艱難道:“我想補習。”
他擡頭,看向秦九輕,笑得不太自然,但語氣堅定道:“這次只進步了一點點,大秦已經很開心了,我想……考得更好點。”
秦九輕望著他,隔了半晌問道:“真的?”
白小谷從這倆字中聽出了別的意思,但他不敢接話,只道:“嗯,我也該……好好學習了。”
秦九輕沒出聲。
白小谷絞著手指,說給秦九輕也是說給自己聽:“也該讓大秦放心了。”
秦詠養大他不容易。
一個單身男人拉扯一個小孩,這樣全心全意照顧,真的難得。
白小谷感激秦詠,視他為親生父親。
他不能耽誤秦詠,耽誤他一生的幸福。
秦九輕也放下了手柄,嘴角扯了下:“也好。”
白小谷:“麻煩了。”
秦九輕揉了揉他柔軟的短发:“和我客氣什麼。”
白小谷低垂著頭,嗓音逼仄:“沒和你客氣。”
這是白小谷第一次認真學習,他起初滿腦子都是秦九輕的聲音,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松香氣,後來竟也慢慢聽了進去。
秦九輕講得遠比學校老師要細致詳盡,而且簡單好懂。
白小谷並不笨,只是基礎有些差,他耽誤了不少課程,即便想學,在學校里聽課也只有滿頭問號。
秦九輕觀察他長達一個月,早就摸清了他的課業情況,如今對癥下藥,自然效果頗佳。
全心投入學習,腦子沒時間胡思亂想,算是白小谷的意外之喜了。
不知不覺十點已過,白小谷回家洗漱,倒在床上竟沒再做那漫天海棠花的夢。
第二天,白小谷放松了對秦九輕的態度。
不再故意躲著,卻也維持了一個適當的距離。
秦九輕感覺到什麼,卻不能問出口。
說到底,他們只認識了一個月。
還需,慢慢來。
眨眼又是一次月考,白小谷的成績突飛猛進,竟然從倒數變成正數――班級二十一名。
別說曹敬他們和老師了,連白小谷自個兒都驚呆了。
這……
這!
放到一個月前,白小谷打死不信自己有一天會愛上學習。
倒也不是愛上,而是只有學習的時候他才能忍住不去想秦九輕,也只有專注學習,才能和秦九輕保持合適的距離。
一旦不做題,他就會很難過。
難過那些不該有的心思。
十月,高三生們喜獲三天假期。
白小谷沈迷學習,對假期的到來十分茫然:假期……在家……和秦九輕單獨在家。
白小谷:死了。
誰知當天晚上,一輛張揚至極的蘭博基尼停在秦家門口。
白小谷下樓開門,看到了從車上下來的男人。
紅色的跑車,紅色的短发,一身高定西裝把身材勾勒得矜貴優雅,偏生又是那樣的发色,襯著白膚和紅唇,平添艷麗。
白小谷面上一喜:“彬彬哥!”
男人摘下墨鏡,狐貍眼勾起:“想哥哥沒?”
白小谷撲過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你回國了怎麼也不說一聲,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次能待幾天,最近……”
他絮絮叨叨的問著,杜彬彬心情極好,與他抱了下道:“至少待半年,最近都挺好,就是想你做的菜了。”
白小谷松開他道:“我這就去加菜!”
杜彬彬笑道:“不用麻煩,有什麼吃什麼。”
白小谷嘿笑道:“剛好家里有只大公雞,我給你燉了!”
杜彬彬正要開口應下,忽地感覺到一陣冷冽的視線。
他越過白小谷,看到了站在秦家門口的陌生男人。
高挑的少年,如墨的碎发垂在白皙的額間,一雙眉眼冷峻,薄唇緊繃,下頜線淩厲,他瞳色沈沈,在初秋的夜晚中,像蒙了一層冰。
杜彬彬攔著白小谷的肩膀,秦九輕站在台階上看著。
視線碰上。
□□味十足。
杜彬彬揚眉:“這位是?”
白小谷轉頭,看到了秦九輕,秦九輕眼睫低垂,視線落在他的肩膀上。
白小谷莫名心一緊,聲音幹巴巴的:“他是……”
不等他說完,秦九輕一步步走下台階,氣勢沒有因為拉近距離而衰減,反而比居高臨下看著時更加冷沈:“我是小骨的鄰居。”
杜彬彬與他對視,絲毫不懼:“巧了,我也是小骨的鄰居。”
末了,杜彬彬又補充一句:“十六年的鄰居。”
白小谷如今也不過才十七歲。
杜彬彬不無挑釁地問秦九輕:“你呢,搬過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