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忙問:“少爺是什麽時候看到秦九寂落水的?”
徐氏說了個大體時辰。
嬤嬤道:“不可能,如果真在冰湖,早該浮上來了。”
徐氏面上陰晴不定:“倒是我們瞎忙活了,那小子可能水性不錯,沒準已經回家了。”
嬤嬤看了看那冰湖,壓低聲音道:“這個天氣落水,爬上來也活不長,夫人我們還是……”
徐氏哪會不懂,她道:“回府!”
鬧就鬧,她倒要看看,秦家會不會給秦詠那個窩囊廢做主。
徐府一行人出了國子監,秦詠半天才晃過神來。
他們什麽都沒有找到。
九兒不在冰湖裡。
九兒……
秦詠腦海中再度浮現出那個白皙剔透的小骷髏,一抹亮光燃在男人狹長的鳳眼中,他看到了希望。
是小谷……
九兒一定還活著!
回家……他們也許已經回家了!
這個念想猶如溺水人死死抓住的浮木,秦詠顧不上血淋淋的手指,也顧不上凍僵的雙腿,他拚了命地往家跑,用盡全身力氣往家跑。
不敢想,秦詠什麽都不敢想,只能拚盡力氣麻痹思緒。
——回家。
——家裡有他的一切。
*
許氏在門外一站就是大半個時辰,她沒置辦冬衣,往日裡的冬衣都被她偷偷改成父子兩人的裡衣了。秦詠看到了不讓,她隻道自己成日不出屋,在屋裡不冷。
事實上哪會不冷?
公中給的炭火,到了他們手中已經少得可憐。
除了深冬那幾日實在冷得受不住,她用都不敢用。
冷習慣了也有好處,這會兒她吹著寒風也沒什麽感覺,只是心焦得厲害,急得恨不能跑出去找他們。
深秋天短,好像太陽剛剛還掛在天角,一會兒工夫就全黑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冷清孤寂的黑,令人心底生寒的黑。
九兒沒回來,秦詠也沒回來。
許氏絞著手帕,蔥白的手因過於用力而青筋鼓起。
怎麽還沒回來!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許氏終究是等不下去了,她要去找他們,她……
叮鈴……
一串本該聽不見的玉石撞擊聲響在許氏耳畔。
她僵了僵身體,腦中浮現出的是個極荒謬的念頭:不是玉石,是小骨。
許氏抬眼望去,只看了那麽一眼,強忍許久的眼淚撲簌流下。
眼淚流得太凶,她幾乎要看不清那踏著月色慢慢走來的小小身影。
夜很深,月未明。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只有那如玉般的小少年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近了,她看到他柔軟的黑發,看到他瓷白的面龐,看到那雙長長的眼睫下比黑珍珠還要漂亮的眸子。
看到他在看著她。
她的九兒,她的兒子。
不知為何這一刻的她好似和他久別重逢。
是的,久別重逢,失而復得……
在冬日的皚皚白雪中,開出了美麗的海棠花。
是遊子思鄉、是離愁別緒……
在重逢的一刻,化作一支海棠,點綴雲端。
許氏幾步過去,用力抱住了秦九輕,哽咽道:“九兒……九兒……娘……娘的好孩子……”
秦九輕怔了怔,這溫暖的懷抱對他而言已變得陌生,這年輕的母親於他來說也有些遙遠。
十五歲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她。
秦家被付之一炬,他的父母連屍身都被燒成灰燼。
他看著滿目蒼夷,看著搖搖欲墜的海棠樹,看著什麽都不剩的家……
一聲都哭不出來。
致痛之下會失聲。
秦九輕用了整整一年,才從這個噩夢中走出來,才能夠發出聲音。
他當時活著的信念是什麽。
給父母報仇,找出滅門的凶手。
後來……
他認賊作父,愚蠢至極!
小骷髏哽咽的聲音將他從深淵中拉出來:“娘親不要哭……”她哭得他也想哭了,哭很難受,不要留這麽多眼淚。
秦九輕輕吸口氣,壓著顫抖的嗓音道:“娘,我回來了。”
許氏松了他,努力擦著眼淚:“你瞧娘這樣子,哎,成什麽樣子,回來就好,沒事就好,快……快進屋……”
小白骨跳到她肩膀上,想給她擦眼淚。
許氏將他捧到手心,笑著道:“小谷乖,娘親不哭了。”
白小谷見她的確不再落淚,才松了口氣:“不要哭,會痛。”
許氏心裡熱乎乎的:“嗯,以後娘都不哭了。”
三人進了屋,秦九輕問道:“爹爹呢?”
許氏忙道:“你們這麽晚沒回來,他去學堂尋你們了。”
秦九輕心一沉。
許氏又道:“他出去有一會兒了,應該要回來了,九兒……”
秦九輕哪裡還坐得住,他道:“娘你留在家裡,哪也不要去,我去找爹爹。”
許氏心一驚:“可是出什麽事了?”
秦九輕來不及解釋,先對小白骨說:“乾坤珠用一下。”
小白骨趕緊變大,從懷裡掏出珠子。
秦九輕拿出一個護宅符,剛貼到院門,就聽到了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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