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有些詫異,她沒想到孫氏會過來:“嫂子怎麽來了?”
孫氏是頭一次來落塵院,她知道大家族裡也有窮地方,卻沒想到身為秦家少爺的秦詠竟住得連個仆人都不如。
孫氏訕訕的:“我來看看九寂。”
許氏眼睫微垂,淚盈於睫。
孫氏忙道:“弟妹節哀。”
許氏搖搖頭,心中苦楚盡在眼中。倒不是她演得好,實在是回顧過去這七八年的經歷,再想想這兩天的遭遇,太容易落淚。
至親骨肉沒了,還沒得這麽不明不白,孫氏設身處地一想,竟是連勸慰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來落塵院,不是老太太的意思,而是她自己想來看看。
孫氏之前不喜許氏,是門第之見,打小的教養讓她無法主動親近許氏。只是眼睜睜看了今日之事,孫氏難免憐惜,她伺候著老夫人歇下,來了落塵院。
“弟妹。”孫氏道,“你好生勸勸五弟,莫要這般意氣用事,你們二人離了秦家,又該如何?大樹底下好乘涼,你們這般單出去,很難過活。”
許氏與這位名門貴族的小姐不熟,但她能感覺到,孫氏來落塵院沒有惡意,並非是看他們笑話。
許氏溫聲道:“多謝嫂子掛念,只是五爺的心意已定,他去哪兒我便在哪兒。”
孫氏:“再等等吧,你大哥過幾日回來,他和五弟感情好,他……”說著,孫氏頓了下,沒法再說下去。
許氏知道她的未盡之語,即便秦家大爺回來了又如何,今日的事已經定了,秦家斷不可能再和徐家撕破臉,九寂的事只能就此揭過,誰回來也不可能給他們做主。
許氏神態淡了些,道:“嫂子請回吧,這邊也沒什麽茶食,弟妹實在無力招待。”
孫氏還欲再說,可她瞧見許氏的模樣,又著實說不出什麽。說再多都是虛話,若她的兒子這般枉死,她恐怕……
孫氏歎口氣,拿出自己早就備好的一袋子銀錠遞給許氏:“一點心意,還望弟妹能收下。”
許氏眉峰蹙了蹙,推回去道:“嫂子的心意弟妹領了,只是銀子算了。”孫氏:“別糊塗,離了秦家你倆也得過日子,這外頭處處都要錢。”
許氏:“我雖蠢笨些,卻不至於離了秦府就餓死,嫂子請收回去吧。”
孫氏看了眼那沒氣息的可憐孩子,道:“就當我給九寂的。”
許氏:“……”
孫氏生怕她再推回來,起身道:“弟妹,以後若是有什麽困難,盡管遣人知會一聲。”
許氏沒有應下這話。
孫氏歎口氣,起身離開。
出了落塵院,孫氏身邊的大丫鬟道:“人都沒了,她這般置氣有什麽用?夫人好心幫她,她倒像是被冒犯了。”
孫氏搖頭:“莫要說這些。”
丫鬟道:“還是夫人心善!”
孫氏看了眼那落魄的小院,輕聲道:“五房這一支,怕是要就此沒了。”
她難以想象秦詠和許氏離了秦府要怎麽辦。
貧賤夫妻百事哀,手無縛雞之力的兩個人,能有什麽好日子。
孫氏走了,陸陸續續又來了些婆子。
她們是針線房的,許氏往日裡常幫她們做活,如今聽聞她要走了,紛紛來勸她。
許氏也不多說,就一句話:“我全聽五爺的。”
婆子們來的時候唏噓,走的時候更唏噓。
人啊,命。
秦詠生了個富貴命,卻淪落到這般地步。
可見這出身好也未必就定乾坤,自己不中用,日子沒法過。
許氏不會收孫氏的銀子,孫氏來這一趟的確沒有惡意,但他們不需要這樣的同情心。
秦徐兩家對峙時,在場的孫氏一聲不吭,現在送了銀子來,無非是想換個安心。
即便秦詠和許氏此行真的身無分文,他們也不會收這個錢。
用孩子的命換來的錢,一分都不能碰。
許氏托了個相熟且信得過其人品的婆子,麻煩她把這銀子轉交給孫氏。
婆子愣了愣,又是一陣勸。
許氏笑笑,不多說但神態堅定。
婆子一回味,倒是懂了:“你啊……哎……”
命運真的無常。
這麽好的人,怎麽命這麽苦,以後也不知會過得多慘。
毫無疑問,對於秦詠和許氏脫離秦家的舉動,所有人都不看好。
有人覺得他們愚蠢,有人覺得他們瘋了。
哪怕有人敬佩他們的節氣,卻也還是歎息兩人太年輕不知人間疾苦。
離了秦家的日子有多難,這倆少爺小姐怕是想都想不到。
秦詠和許氏壓根沒過夜,他們收拾齊整後,一人拎了一個包袱來到秦府正門前。
要走,就走得乾脆利落。
要斷,就斷個明明白白。
正午,皇安城最熱鬧的主街道上,秦府大氣恢弘的正門前,秦詠掀開袍裾,雙膝跪下,鄭重地磕了一個頭——
一跪,謝生恩。
路人立馬圍上來,好奇這是怎麽回事。
秦詠雖是秦家庶子,但因這相貌,在皇安城中很有名氣,旁人一眼就看出他:“這不是秦家五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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