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年輕,萬一哪天我們都不在了……
是他的錯,他一味地護著寵著,因一己私欲劃下了名為守護的牢籠,囚禁了小白骨。
是他的錯,他舍不得白小谷難過舍不得他受傷,捧在掌心怕摔著,含在嘴中怕化了,到頭來卻又讓他面對最殘酷的人生。
是他的錯,他止不住心軟,化作一個莫須有的蘇禦,給本該走出這個世界的小白骨又加了一層甩不掉的咒語。
秦九寂從沒覺得自己是“神”,他性格缺陷極其明顯。
——恨得清晰,愛得熱烈。
到頭來,他的自以為傷到了他最重視的人。
說來可笑,他此時又何嘗不是在自以為是?
可他還能怎樣?
告訴白小谷真相嗎,讓小家夥跟著他與天地同葬嗎。
不行。
絕對不行。
他……做不到。
秦九寂斂了神識,將自己鎖在了地宮,整整一年沒有出門。
他不能再看下去了,不能再死死盯著白小谷了。
他會忍不住。
忍不住帶他赴死。
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等秦九寂忍無可忍,走出地宮的時候,白小谷正生死一線。
白小谷這一年過得磕磕絆絆。
天虞山是十二仙山中最開明的仙山,然太陽照耀處必有更深的陰影:天虞山越來越大,人越來越多,結構也越發複雜。
白小谷這種連外門弟子都算不上的雜工,過得甚至不如凡世間的家仆。
他們被支使,被刁難,被利用,被排擠……
有資質的瞧不起他們,沒資質的互相傾軋,白小谷是一張不沾水的白紙,與這大染缸格格不入。他學壞了嗎。
學不壞。
他學聰明了嗎。
學不聰明。
白骨一身純淨,除了憋著口氣努力上進外,塵埃不染。
他不可能有生命危險,哪怕秦九寂不看著他,他們的魂契仍在,白小谷若是有生命之憂,只會恢復記憶,只會回到那位問鼎天虞山的月知仙人。
此時白小谷正在一處秘境中,同他一道過來的“師兄”:“你、你撐住了,我這就、這就去叫人!”
白小谷渾身是傷,大腿處還有一根插進血肉的尖刺,隱隱散發著綠色毒光,白小谷死撐著,聲音嘶啞:“師兄……”
他其實有把握,他們合力可以斬殺這個凶獸,他以前和蘇禦……
蘇禦……
這種時候想起他,無異於送死。
白小谷壓下難過,也不在乎同伴棄他而去,他發狠一躍,忍著劇痛跳到了凶獸的面部。
凶獸是一頭巨蛇獸,通體是毒,被它的毒液擊中,必死無疑。
白小谷已經中了蛇毒,好在他通體血肉是由赤緹果塑造,於他本體來說反倒是一層保護。
骨頭沒事,他就沒事。
巨蛇獸冷不丁被他抱住頭部,發狠地搖了起來。
白小谷身板瘦削,此時被搖得五髒六腑稀裡嘩啦,幾乎要被甩出去。
四處牆壁全是倒刺,他若被甩出去,立馬被捅成馬蜂窩。
赤緹果肉也開始被毒液腐蝕,等白骨露出,白小谷……
他才不會死!
才不會死在這裡!
他還有一定要見的人!
白小谷用力拔除自己大腿上的尖刺,狠狠插入巨蛇獸眼中。
這尖刺是巨蛇獸的武器,淬滿了蛇毒,此時它被自己的毒液反噬,厲聲嚎叫後轟然倒地。
白小谷渾身是鮮綠色濃汁,整個人被泡在毒液裡。
毒液的腐蝕效果越來越強,骨頭上也逐漸滲透了毒。
白小谷睜大眼看著漆黑的天花板,心中湧起一陣陣苦澀。
忘了誰。
他到底忘了誰。
蘇禦。
蘇禦你在哪兒。
白小谷意識流失的前一刻,看到了模模糊糊的人影。
“蘇……”他萬分驚喜,幾乎要把這名字脫口而出。男人聲音沙啞:“沒事了。”
他將他擁入懷中。
白小谷感覺到猶如被熱水包裹住般的溫暖,他好像回到了舒適的巢穴,回到了風雨不懼的柔軟港灣。
“別……”他昏迷前只能勉強說出這麽兩個字。
“別走。”
別丟下他一個人,別丟下他。
一個克制的吻落在他沾滿毒液的額頭,白小谷嘴角微彎,抓著他衣襟的手輕輕用力。
蘇禦,一定是蘇禦。
他回來了。
秦九寂細細地吻著他,心疼得無以複加。
他看到倒地的巨蛇獸,看到一片狼藉的洞穴,看到了那深深插入射凶獸瞳孔的尖刺。
那是白小谷腿傷的來源。
小白骨是忍著多大的痛苦,才能以築基境修為斬殺了一頭五階凶獸。
五階凶獸。
金丹境修士都要殊死一搏的存在。
秦九寂幾乎是給白小谷換了副身體才止住了那不斷蔓延的毒素。
一場歷練,竟比生死離別還要痛徹心扉。
活著當真比死去還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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