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把寧亦卿送回了家,這一路同樣是如車內那般冷寂的氣氛,讓寧亦卿的每一步都走得膽戰心驚。
拉開門便是遍地散落的明信片和貼紙,臥室的門還開著,裡面隱約傳來閃爍的燈光,這本該溫馨的一幕此刻卻如此諷刺。
他下意識地去看沈非,但沈非並沒有什麽表情,好像這精心布置的房間並非出自他的手筆,又好像一切都和他沒什麽關系了。
寧亦卿不覺抖了一下,他從以前就知道,盡管沈非有著天使一般的笑容,但當他面無表情時卻比任何人都要可怕。那是一種讓人猜不透、看不懂,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麽的可怕。
可其實沈非什麽也沒想,他腦子是空的,有些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想離寧亦卿近一點,可又怕這種親昵的行為會給對方造成負擔。
“哥休息吧,很晚了,你明天還有工作。”他輕聲道。
寧亦卿輕輕地點了下頭,沈非便大步走進臥室,他聽到一陣窸窣的聲響,臥室的彩燈熄滅了,不一會沈非手裡扯著燈線抱著幾個氣球走出來,將它們隨手扔到一邊。
寧亦卿的目光便隨著那顆氣球上下飄落,又一點點飄遠。
“哥?”沈非叫了一聲。
寧亦卿便開始洗漱、換衣服,如果是平時,只要沈非在,看到他在換衣服總是要過來幫他穿,就像對方說的“我喜歡照顧哥”。
可今天,他們間的距離明明只有幾米,沈非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始終沒有過來。
他知道,即便沈非說了不會離開他,可有些東西終究還是不一樣了。
而釀成這一切的人卻是他自己。
沈非幫他蓋好被子,沉默地站起身,寧亦卿看到他轉過身便立刻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別走,沈非。”
“別走,”他又哭了,“至少今天晚上不要讓我自己一個人在這個房間裡面。”
在這個被你精心裝扮過的房間裡。
沈非動了動唇,想抬腳卻也根本走不開,“好。”
他幫寧亦卿重新躺下來,然後就坐在了床邊,寧亦卿看得出他並不想陪自己睡,可也再說不出強求的話,只是從被窩中探出手和沈非十指相扣。
沈非愣了一下,垂下眸子輕聲道,“睡吧。”
寧亦卿就閉上眼,他想讓自己乖一點,沈非說什麽他就做什麽,可明明閉上了眼,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流,攥著沈非的手緊了又緊,卻始終沒能得到回應。
“哥和宗瑜言分手的原因是什麽呢?”沈非冷不丁問道。
寧亦卿嚇得睜開眼,又對上沈非深邃的眸子,他的心砰砰直跳,好像隨時都會因為過高的頻率而休克,最終顫抖著唇道,“我、我不知道。”
“是他突然打電話過來和我說分手,說我們並不合適。”
他又說謊了,即便明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再騙沈非了,可唯獨那件事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讓沈非知道,也難以啟齒的。
沈非平靜地問,“那哥當時是什麽心情?傷心麽?”
“不……”
他又說謊了,那時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徹底死了,前所未有的絕望席卷而來,只是那份傷心並不是因為宗瑜言,而是為他自己。
“哥還真是沒有心。”
這一聲低歎好像自嘲,讓寧亦卿的心再次揪緊,但他還是選擇閉口不言,在那件事面前絕不退讓。
沈非沒再說話,房間也再次回歸沉默,就這麽不知過了多久,寧亦卿才緩緩睡著,他又做了那個他最怕的夢,那個人回來了,對他說。
“亦卿,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能留在你身邊的人只有我,只要我想,就沒有人能跟你在一起,不管你嘗試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的,期待越高,傷得就越重,何必呢?”
他醒了,是被敲門聲驚醒的,屋內空無一人,窗簾被風吹起一絲絲弧度,露出刺目的陽光,天終究還是亮了。
他起身開門,門口的是江曼,“我的小祖宗你再不起來劇組那邊就要追過來了,我還專門囑咐沈非別玩太晚,你今天還有工作,欸?沈非已經走了嗎?”
寧亦卿關上臥室門,強裝鎮定地道,“早上走的,我這就換衣服。”
“那你可快點,就差你一個人了。”
寧亦卿從櫃子裡拿出衣服,簡單的動作卻令他如此疲憊,轉身時目光忽然觸及桌上的蛋糕,那是昨晚沈非為他準備的,他只顧著找明信片和貼紙,所以沒有動。
而現在,蛋糕還在,可正中間卻多了一個窟窿,好像被人挖走了什麽東西。
寧亦卿的眸子驟然縮緊,甚至忘了穿衣服的動作,直到此時,他才明白自己究竟錯過了什麽。
TOK戰隊訓練室內鴉雀無聲,連教練都沒有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靠窗邊那個身材頎長的男人身上,那張英俊的臉在溫暖的陽光下卻有種冰山崩塌的冷肅感。
就在剛剛,他們的王牌選手主力神狙,完成了第三次落地成盒的不可思議操作。
武欣陽偷偷瞥了教練一眼,連忙打圓場,“哈哈哈哈今天這是什麽運氣啊,二隊那幫小子還挺會蹲人的,這麽針對非神。”
教練合上本子,拍了拍沈非的肩膀,“你今天休息吧!”
沈非垂下眸子,然後一言不發地往外走,因為忘了低頭還咣的一聲撞上了門框,看得隊友嘶的一聲。
“我說,非神是不是失戀了啊?”
“他都沒戀過哪來的失戀?啊!快去看看寧亦卿是不是公開戀情了!”
“拉倒吧,就算公開戀情了也不至於這樣啊!我看就是平時門框撞多了,把腦子撞渾了。”
作為唯一清楚事情真相並知曉沈非昨晚並不在宿舍的武欣陽倒吸一口涼氣,他怎麽就沒想到!!可能真的是失戀了!
沈非打車回了家,他實在沒什麽地方可去,也暫時不想去碰寧亦卿送給他的那輛車。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可就是覺得有些事情應該想清楚,今後要怎麽對待哥,哥又是怎麽看待自己的,如果他並不喜歡自己,那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勉強,和自己上床的時候又在想些什麽?
他好像鑽進了死胡同,總想理清楚,否則就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麽做。
他一回家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動不動,沈父回來看到他在躺屍嚇了一跳,“這不是我失聯已久的繼承人麽?真難為你還記得家庭住址。”
沈非沒理他,起身上樓回房間了。
沈父莫名其妙地朝裡屋看了一眼,沈夫人雙手抱肩杵在門邊一臉準備興師問罪的模樣,朝他勾了勾手指。
“我說你是不是玩脫了?兒子早上回來就一副魂都沒了的樣子,是不是你又想出什麽餿主意難為他們了?”
“不能啊……”沈父回憶著自己最近除了打發那些拍到沈非和寧亦卿照片的記者外,真是什麽都沒乾,而且據說寧亦卿昨晚上完台就立刻收拾東西開開心心走了,不應該再出什麽事啊。
沈夫人提醒道,“是不是上次宗瑜言的事?”
“那都過去多久了啊。”沈父說到一半忽然噎了一下,他想起昨天的七夕演唱會宗瑜言也有節目。
眼見著夫人要發火,沈父連忙摸出手機,“別急,我先打個電話問問。”
他立刻給江曼撥了過去,“江曼,亦卿在嗎?你讓他下午來我辦公室一趟。”
江曼期期艾艾地道,“沈總,恐怕……不太方便。”
她瞥了眼包房裡頭,寧亦卿仰頭猛灌了半瓶啤酒,放下酒瓶就拿起話筒接著唱,旁邊是正努力阻止的曾少舒。
“亦卿,別喝了。你這樣邊喝酒邊唱,嗓子會壞的。”
寧亦卿卻不理他,握著麥克接著唱,“我知道你的背影是我的自作自受,傷痛與淚我都無權過問,哪怕是怒火灼燒我血肉,也好過陌路相逢的不聞不問……”
曾少舒皺著眉,他說不出,但總覺得寧亦卿是在自虐。
他本以為帶寧亦卿出來發泄一下,他的心情就會轉好,可沒想到寧亦卿的執念根深蒂固到這種地步,不肯放松一絲一毫,一有機會就抓著自己血肉模糊的地方拚命折騰。
他甚至覺得自己才有一點了解寧亦卿,至少他這樣剛強倔強的模樣是自己從未見過的。
“亦卿,你先歇會,不要再唱了。”他從寧亦卿手中搶過話筒,怕他這樣唱下去嗓子會廢掉,便自己開始唱。
他唱著,寧亦卿就角落裡喝酒,一瓶接著一瓶,一首歌的功夫就喝了兩瓶,兩首歌之後就靠在沙發上不動了。
“亦卿?”
曾少舒擔心地靠過去,寧亦卿好像睡著了,根本沒有醒,他朝曾少舒的方向偏了偏頭,昏暗的燈光下面色一片慘白,連嘴唇都毫無血色。
這個平時總是溫柔得像太陽般的人,現在就像朵枯萎的花,好像隨時都會凋零。
曾少舒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大概能猜到和沈非有關,除了情傷還有什麽能將一個人一夜間折磨成這樣呢?
他心疼地拂開寧亦卿的發絲,湊過去輕聲道,“選擇我不好麽?如果是我,一定不會讓你這樣傷心。”
說著,他的唇便朝寧亦卿的唇靠過去,眼看著就要唇瓣相抵,包廂門忽然嘭的一聲被撞開,沈非冷著臉走進來,那高大的身材將門外的光完全遮住,只能看到他漆黑的身影。
江曼瞪了曾少舒一眼,內心懊惱,她是真沒想到曾少舒對寧亦卿抱有這樣的想法,否則是絕對不可能留他們兩個人單獨在包房裡的,現在讓沈非撞了個正著,還不知道一會會怎麽樣。
沈非只是冷冷地看了曾少舒一眼,然後大步朝寧亦卿走去。
曾少舒在那樣的目光中有些心虛,可想到寧亦卿傷心的模樣又上前一步擋在沈非面前,“如果你不能照顧好他就把他交給我!我絕對不會讓他這樣傷心流淚!”
沈非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上位者般的氣勢讓曾少舒恍然想起一個人,“你連跟他表白的勇氣都沒有,又有什麽資格說教我?我不想搭理你是因為我根本就沒把你放在眼裡,你完全不是哥喜歡的類型。”
曾少舒徹底頓住了,而沈非已經和他擦肩而過走到了寧亦卿面前。
他俯下身,輕輕地拍著寧亦卿的背,小心翼翼的聲音和剛剛跟自己說話時判若兩人,“哥?哥你怎麽樣?”
他這麽一動,寧亦卿也醒了,他迷茫地睜開眼就看見近在咫尺的沈非,眼淚瞬間湧上來,他抬手勾住沈非的脖頸啞著嗓子道,“你來找我了,我以為要等很久很久才能等到你,你原諒我,親親我好不好?”
沈非頓時什麽都不想再想了,哥是怎麽看待自己的,自己今後又要怎麽對待哥,這些好像通通都變得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看不得這個人傷心流淚的樣子,他的心好像都要碎了。既然感情是動心,那談戀愛是不是就應該隨心呢?
“好。”
他看著哭得稀裡嘩啦的寧亦卿,低低應了一聲,然後抬起他的下頜吻上他的唇。
四個人的房間卻安靜無聲,好像誰都不敢出言打破那兩人間的氣氛。
燈光昏暗,寧亦卿那瘦弱的身子就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搖搖欲墜地掛在沈非身上,那麽纖細,又那麽用力。
讓曾少舒覺得自己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可能介入他們之間。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1-2718:26:55~2021-01-2818:38: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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