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陌北重重地跌在地上。
靈魂被一爪子撕裂散去的感覺並不像少年賀松明所目睹那樣輕飄飄,仿佛死過一次的疼痛充滿在四肢百骸中。阮陌北只能用力地將自己蜷起來,雙目緊閉用力咬著牙,抵抗難以言說的痛苦。
過了許久,他終於緩慢地重獲了四肢的控制權,阮陌北努力平複喘息,艱難地撐起身,坐在地上。
四周一片純白,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球形系統靜靜漂浮在半空中,發出冷白色的光芒,直讓阮陌北想起出逃夜晚天空中的那輪圓月。
小明應該成功逃走了吧。
跟隨車隊去到南方,他會得到一直以來向往的生活,沒人知曉他的過去和詛咒一般的能力,正因如此,再也不會像剛才那樣出現食人的臭味,引來溫迪戈。
善良的修女們會像照顧其他孩子一樣,照顧他長大。
阮陌北用力搓了搓臉,徹底放松下來。
除卻系統,明黃色的螢火正漂浮在他斜上方,有生命般躍動著。
他伸出手,指尖輕碰那點光芒,像是驟然被賦予了能量,螢火迸發出耀眼的光芒,化作無數星點,朝著四面八方飛散而去。
“██,██████”
耳邊又響起無休止的低聲呢喃,曖昧的如同私語。
阮陌北卻無法聽懂那些聲音的意義,他連其中是否有成型音節都無法聽出,只能勉強辨認那似乎是一段話語。
無數細碎的螢火落入周遭的純白空間,如同點燃了什麽,一片片明黃的顏色逐漸顯現出來。
在腳下,就有著星星點點的一片,像是某種看不見的花朵的細蕊。
阮陌北伸出手,卻什麽都摸不到。
這時候,系統的聲音終於再度於他腦海中響起
靈魂碎片1收集完畢,獲得100積分,可在記憶商城中兌換物品。
……適配完成,記憶商城已開啟。
什麽?
阮陌北皺了下眉頭,他仍然沒站起身,反倒把兩腿盤起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系統,打開商店。”
半透明的面板在他面前展開,貨架上只有孤零零的一件商品。那是一部手機,熟悉的型號,阮陌北一眼就認出來它是賀松明的手機,標注著需要八十點積分。
阮陌北“為什麽你的商城裡只有一件東西。”
系統其余選項還未解鎖。
行吧。阮陌北伸出手,和半透明的面板不同,這部手機竟然是真實存在的,被阮陌北穩穩握在了手中。
他稍微一用力,一道彈窗出現在他面前。
是否使用八十積分兌換物品“他的手機”?
是
否
阮陌北按下“是”,接著又是一道彈窗躍出。
是否使用八十積分兌換物品“他的手機”?
是
否
阮陌北再次按下是。
又是一道彈窗。
是否使用八十積分兌換物品“他的手機”?
阮陌北……………………
幾個意思?
不想讓他拿?
那他還真就得拿到。
阮陌北不斷點下是的選項,重複十幾次後,在又一道是否使用八十積分兌換物品“祂的手機”?跳出時,他連看都沒看這句有了微妙不同的詢問,直接按下了是。
禁錮在手上的力道一松,阮陌北成功將賀松明的手機拿了下來。
賀松明的手機用了有好一段日子,屏幕上交錯著淡淡的劃痕,鋼化膜的邊緣也有些翹起。阮陌北按下鎖屏鍵,系統自帶的鎖屏屏保亮起,提示他輸入密碼。
“系統,密碼是多少。”
手機密碼需要30積分兌換。
這擺明了是不想告訴他。阮陌北氣地笑了聲。不告訴就不告訴,他還可以猜。
人人都說賀松明天生聰慧,善於人情世故,但這人在阮陌北的眼裡,心思相當純淨。曾經他陪著賀松明去銀行兌換出國留學用的美元,對方直接當著他的面輸入銀行卡密碼,讓阮陌北躲都來不及。
銀行卡的密碼是賀松明的生日。
阮陌北輸入賀松明的生日。
密碼錯誤。
接著他輸入賀松明身份證號後六位,以及他手機號的後六位,全都錯誤,屏幕上顯示出冰冷的“密碼錯誤,還可嘗試2次,失敗後將永久鎖定”。
阮陌北皺起眉頭,他遲疑片刻,最終試探著輸入了自己的生日。
他實在想不出別的了。
滴答一聲,鎖屏被解開。
阮陌北愣了下,這一事件裡蘊含的信息讓他有些發懵。
賀松明用他的生日做手機密碼,什麽意思?
他只知道父母會經常用孩子的生日當做密碼,沒聽說過朋友之間也會這樣。
阮陌北抿了下唇,他抬頭看了眼系統,光球仍一聲不吭一動不動,拒絕為他任何額外的信息。
他只能暫且將疑惑放到一邊,開始研究賀松明手機裡的內容。
賀松明手機裡的應用很少,除卻社交和工作用的幾個a外,遊戲和視頻應用一概沒有,乾淨的可怕。
這真是一個現代社會的人的手機嗎?
阮陌北點開屏幕最下方的通訊錄,驚訝的發現這部手機的聯系人中,只寫了一個名字。
阮陌北
他的名字孤零零的在一片空白之中。
阮陌北深吸口氣,控制住想要顫抖的手,點開了賀松明的微信,在幾個關不掉的公眾號發來的各種提示消息中,和他的對話框孤零零被置頂在對上面。
除此之外,沒有來自任何人的消息。
通訊錄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名字。
阮陌北打開qq,沒有群聊,沒有其他任何人。
只有備注著阮陌北的聊天框,佔據了整個消息欄。
他一時間無法思考,什麽情況?賀松明的這部手機隻用來和他一個人聯絡?那其他同學和朋友呢?完全不聯系嗎?難道有另外一部手機?
可他從來沒聽說過啊?
阮陌北握著手機,久久沒有動作,屏幕長時間無操作漸漸暗了下去。
腦子裡一團亂麻,阮陌北深吸口氣,最後點開了還沒看過的“信息”。
除了銀行和10086通知,同樣只有和他一個人的聯絡記錄。
賀松明發出的最後一條短信,是那條車禍前十分鍾編輯好的“16593455746”。
一串意義不明的數字,不是誰的電話號碼,阮陌北對此也從沒有過印象。
“系統。”阮陌北抬起頭,他舉著手機,問,“這真是賀松明的手機嗎?”
系統不吭聲。
給我裝王八。行。阮陌北閉了閉眼,心裡不斷念叨著別生氣別生氣。
他拿系統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下一個世界要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把賀松明的手機放進口袋,換了個話題。
隨時可以。系統終於回應。
在這一方奇妙的空間中,阮陌北感覺不到疲憊,他迫切地想要早點完成任務,然後回到現實世界,敲開賀松明的腦殼問問他手機和那條短信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就開始吧。”
即將載入下一世界,是否確定。
阮陌北“確定。”
他話音剛一落下,眼前便猝不及防地猛然一黑,系統冰冷的聲音回響在腦海。
世界載入中……
森林已生成
洞穴已生成
正在生成愛,恐懼與絕望……
失重感襲來,阮陌北隻覺自己重重地,重重地向著未知的下方墜去,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帶來青草香的氣息。
“下次能不能來個倒計時當提示!”他無奈提議道。
系統不做回答。
話音落下沒多久,阮陌北就面朝下摔在了地上,他這一下摔得很重,半天沒能爬起來。
好在濕潤的泥土不算太堅硬,手臂和腿上只是有幾處擦傷,相比起來還是落地震得內髒更疼一些。
阮陌北努力調整著呼吸,適應著真實身體的存在,久違了的疼痛感如此確切,順著神經刺入腦海。
上個世界裡還是靈魂的時候,他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就連被溫迪戈的利爪撕碎,也只是在回到空間後才出現死過一次似的反應。
等到呼吸時胸腔尖銳的疼痛漸漸消失,他緩慢地爬起來,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圓形的坑裡。這個坑看起來有很長時間了,底部長滿了雜草,坑壁上也冒出翠色的植物。
阮陌北抬起頭,嚇了一跳,有一個人正蹲在坑邊上,低頭看著自己。
那應該是個人,他小心翼翼地隻探出個頭,黑色長發打著綹相互糾纏,和同樣亂糟糟的胡子一起把整張臉都包裹起來,遮住鼻子嘴巴,只露出兩隻明亮的眼睛。
此時此刻,那雙眼裡寫滿了疑惑。
阮陌北認出了那雙眼睛。
他嘴角抽動一下,強忍住瘋狂大笑的衝動,喊道“賀松明,快拉我上去!”
野人聽到他的聲音,似乎沒料到這個在坑裡一動不動趴了許久的東西突然活動起來,驚恐地向後縮了縮,毛茸茸的腦袋消失在阮陌北的視線中。
阮陌北……………………
“賀松明?”
“賀——松——明——”
阮陌北又喊了兩聲,野人似乎真的被嚇跑了,任憑他怎麽喊也不再出現。
走了……走了就走了吧。
阮陌北深吸口氣,不再做無用的努力,他觀察四周,抓住洞壁生長的青草,一下子就把根系淺淺的植物從松軟的泥土中拽了出來。
不行,根扎得太淺了,根本不夠他抓著爬上去。
阮陌北犯了愁,系統似乎總在人為的給他製造一些困難,上一個世界讓他變成一隻鬼只能在少年賀松明的身邊小范圍活動,這次直接把他投放進了坑底——稍微往旁邊偏一下會死嗎!
無奈之下他隻得坐在坑底,思考其他方法。這裡似乎是一片叢林,樹木遮天蔽日,陽光從交錯繁雜的枝葉間隙落下,投射出圓形的光斑,空氣濕度略高,溫度適宜,應該處在夏天,或者熱帶地區。
裝在口袋裡的手機不見了,想必被強製留在了系統的空間裡,他渾身上下就只有身上的這兩件衣服。
阮陌北正思考著徒手在洞壁挖出一道斜坡上去的可行性,那個毛茸茸的腦袋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野人折返了回來,這一次,他手裡拿著根將近兩米長的木杆,手臂粗細,一端被削成尖銳的形狀,變成一支木矛。
野人跪在洞邊,試圖用木矛去戳阮陌北,阮陌北看著那尖銳的矛尖心裡直發怵,閃躲開來,他怕眼前這個不知道什麽情況的賀松明手下沒個輕重,再一下子把他戳個透心涼。
野人頓了下,繼續用矛尖去找阮陌北,阮陌北再躲,兩人就這樣僵持了七八分鍾,誰也不肯先停下。
最終是阮陌北率先認輸,終止了這段無意義的對峙。他背靠在洞壁上,張著嘴喘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累了。
愛怎麽著怎麽著吧。
矛尖如願以償地戳到了阮陌北,試探地碰了碰他手臂,阮陌北沒動,他抬頭看著斜上方的野人賀松明。從這個角度,他突然發現……賀松明好像沒穿衣服?
真的,他沒穿衣服,身上一條布絲兒都沒有。
阮陌北一時間傻了眼,賀松明跪在那裡,健壯的胸膛和勁瘦的腰一展無余,包括他不該看的地方,也全都盡數展現在阮陌北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