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已經聚集在大廳中, 或坐在皮沙發上欣賞窗外美景,或在吧台前小酌一杯。
除卻阮陌北, 公司的中高層人員都彼此熟悉,弄得阮陌北像個局外人。
阮陌北不禁疑惑,他幹嘛非得要跟著過來參加這樣一個注定會尷尬的聚會,他能獲得的記憶裡只有自己收到邀請時的畫面,至於後面是否回絕過,又是否被反覆邀請, 不得而知。
醫生去跟副總聊天了,他本來就是副總邀請過來的。
阮陌北環視一周,目光最終定格在了落地窗邊望著庭院中綠植的情侶身上。
他深吸口氣,走過去。
“您好。”阮陌北率先招呼道, 兩人聞聲轉身看來。
回答他的是“紅”,她似乎是情侶中活潑的一方:“你好。”
當著別人男友的面搭訕確實是個爛到爆的主意, 阮陌北突然有點後悔了, 還好他並非毫無準備。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塔羅牌,牌面為“塔”:“請問這是你們掉的東西嗎?”
紅下意識地伸手一掏口袋,訝然道:“是的!”
“我在樓梯上撿到的。”阮陌北將那張“塔”遞給紅,道, “隨身帶著這張牌是不是不太好?”
“我剛剛學這東西,剛剛在房間裡玩,可能順手就放進口袋裡了。”
有了話頭,阮陌北很順利地和兩人聊了起來, 從姑娘口中阮陌北得知, 她名叫莉莉·海克斯, 男友叫喬納森·約翰遜, 他們戀愛一周年, 來這裡度假。
莉莉和喬納森。阮陌北將兩個名字在口中默念幾遍,卻沒能引得相關的回憶。
“這人可是攢了好久的錢,說了多少次量力而行,總想著搞這些虛的,用這些錢去買點實用東西不好嗎?”莉莉的話聽起來像是抱怨,但語氣和眼神裡都是掩不住的雀躍。
喬納森就像他看起來一樣寡言少語,不管莉莉如何說,總是微笑著接受。
感情真好啊。
阮陌北突然有點羨慕,也許他和賀松明之間也算得上情投意合,但他們兩個注定不能像莉莉和喬納森一樣光明正大地走在大庭廣眾之下。
領班很快來到大廳,他將帶領一行人參觀莊園。
聽到集合的聲音,阮陌北轉頭,看到領班的那刻,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男人身材高大,身穿黑色燕尾服,帶著白手套,黑發一絲不苟地向後梳去,露出光潔的額頭,山根和鼻梁突出,側臉線條相當優秀。
他唇邊帶著禮貌的微笑,眉眼之間卻少有感情。
那是賀松明。
賀松明是莊園的領班。
集合的呼喚再度響起,桂露朝阮陌北揮了揮手,阮陌北回過神來,向莉莉兩人打了聲招呼,趕忙過去。
這個世界的賀松明也跟往常一樣,不認識阮陌北,隻當他是普通客人。
要在有這麽多旁人的情況下和他搞好關系獲得靈魂碎片,難度應該不會小。
領班胸口間別著銘牌,燙金的花體英文寫著他的名字:班尼特·福克納。
姑且還是將他叫做賀松明好了。
阮陌北走在人群的最後,默默望著賀松明的身影,黑色的侍者服很適合他,趁得格外肩寬腿長。
不光是桂露,幾乎所有女同胞的眼神都有意或無意地往領班身上瞟,人的愛美之心是共通的。
領班向大家介紹了整個莊園,著重講述了有關桑切斯家族的歷史,期間他和阮陌北有過眼神接觸,也只不過是稀松平常的一個對視,很快就看向其他人。
賀松明不記得他。
阮陌北有些失望,他以為,畢竟暮光星的星靈是也賀松明,這個世界會不會和之前有稍微一丁點聯系?
現在來看是沒有的。
走過主樓和西樓,眾人趴在露天的長廊邊,聽領班介紹庭院中央的樹,那棵樹並非地球上的灌木木槿,也不是木棉,而是獨屬於暮光星上的物種,只不過因為花朵形狀相似,在人類最開始登陸暮光星時被誤以為是木槿的變異株種,也就一直被這樣叫做木槿樹。
這棵樹是桑切斯家族剛建好莊園時就種下的,已經有一百五十歲了,阮陌北自上而下地看,能窺見濃密葉子裡隱蔽的花苞。
“花會在夜晚開放,白天閉合,今天恰好入夜,再過幾個小時就會開了。”領班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為了營造複古的感覺,這裡的侍者都是帶機械表。
也正因將要入夜,整個莊園除了安賽爾公司一行和莉莉喬納森這對情侶外,就沒有別的客人了。
一共二十二位客人,這個人數也很適合玩靈異恐怖類節目。
莊園很大,光是走過一圈,幾位穿高跟鞋的女士就有些累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阮陌北站在走廊向下看,庭院中央的木槿果然開始慢慢綻放,綠葉中火紅的花苞更加顯眼。
專挑快入夜的時候過來團建,這公司也蠻有意思的,十天的團建有七天都要在夜晚中度過,也不知道組織者到底怎麽想的。
參觀完畢,也到了晚飯時間,餐廳裡早就備好了豐盛的晚餐,長桌上阮陌北坐在中間段,旁邊是桂露和醫生。
副總在發表團建講話,其他人笑著附和,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阮陌北臉上帶著合群的笑容,卻不怎麽吭聲。
他環視四周,嘗試激活靈視。
什麽異常都沒能看到,這大概是個被動技能。
大家都或多或少喝了些酒,阮陌北酒量一貫不錯,但為了保證清醒,他不能喝得太多。
領班和其他侍者在一旁,負責照顧大家,阮陌北把杯子裡最後一口威士忌喝完,準備換上白開水,突然感覺到有人來到了自己身後。
他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一雙帶著白手套的手便伸了過來,要為他添酒。
不同於在座其他成功男士身上古龍水稀松平常的味道,他身上散發著森林和百裡香交織的沉靜氣息,想必不久之前剛打理過庭院。
阮陌北的手按在領班的手背上,製止了他倒酒的行動。
領班朝他看來,對方的眼瞳是琥珀色的,在陽光的照射下會呈現出更淺的金色,幾個小時前阮陌北就曾見識過。
兩人經過了兩秒鍾的眼神交流,領班直起身,將威士忌的酒瓶放到托盤上,換了另一個造型精美的玻璃瓶,將其中同樣透明的液體倒入阮陌北的酒杯。
阮陌北抿了一口,是冰鎮的檸檬水。
他低聲對領班道:“謝謝。”
“不客氣。”領班頷首,像來時那樣,悄無聲息地退到了一邊。
阮陌北垂下眼,有些魂不守舍,冰鎮檸檬水酸酸甜甜,在七月的盛夏,清涼得仿佛能沁入心裡。
長桌上歡聲笑語不斷,不斷有領導發表自己的高談闊論,關於行業前景,關於政治,關於人類發展,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坐在議會的大廳裡呢。
果然無論時代進步到何種程度,高位之人骨子裡的沙文主義都不會消失。
阮陌北一直都不太喜歡這樣,他跟同行的其他人之間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隔閡,很少參與到話題之中,只是默默聽著。
其他人都是中高層管理,就他一個高等員工,光是地位上就低了一層。
他的靈魂已經不再是那名安賽爾公司的員工,知曉莊園中很快會發生靈異事件,根本懶得去討好這些人。
只有對桂露,他的感覺還不錯。
酒足飯飽,人們離開長桌,去遊樂室打台球或賭.博,吧台前再喝上兩杯,或去按摩室一邊看電影,一邊享受全身按摩。
侍者們收拾著滿桌狼藉,阮陌北獨自一人,上到三樓,這一層的房間同樣提供給顧客們居住,現在都空著。
腳步聲被柔軟的地毯吸收,阮陌北掀開簾子,到了半圓形的露台上,他站在大理石雕花欄杆邊,望著莊園前的庭院。
除了修剪成藝術形狀的樹木外,在莊園東側有一大片白色的花,在幾天前阮陌北剛剛見過同樣的花田,人魚賀松明帶著他來到避風港,第一次觸發了花粉保存的影像。
人們給這獨屬於暮光星上的植物起名為月影花,因為它花粉保存影像的特性,每每被觸發花粉噴灑的景象都美輪美奐,很快成為了最受歡迎的莊園植物之一。
阮陌北不知道這裡是不是五百年前他們曾經來過的地方,東邊是廢棄的避風港,有大片月影草,確實有點像。
今天不算個晴天,天空中的雲彩遮蔽了月亮的身影,從窗戶裡透出的溫暖燈光照亮外面。
沒能見到那一輪五百年前的月亮,阮陌北有些失落,他用力吸了口氣,希望能嗅到月影草的花香。
腳步自身後傳來,是軟底皮鞋踩在大理石板上發出的,阮陌北沒有回頭,熟悉的低沉嗓音響起:“請注意安全。”
聲音勾起了許許多多回憶,按在欄杆上的手指不自覺收緊,阮陌北沉默片刻,輕聲問道:“這片月影花是莊園種下的嗎?”
“不,在莊園建成之前,它們就在那裡了。”
領班在落後阮陌北五個身位處停下,他仍穿著修身的黑色燕尾服,領結扎緊領口,白手套一直到腕處,只有抬手時,才會從熨出袖線的袖口中露出一小片皮膚。
“已經不早了,您可以到一樓休息,莊園很大,您剛到這裡,獨自一人可能會迷路。”
“我知道了。”阮陌北轉過身,窗簾掩住了走廊上溫暖的燈光,賀松明站在角落處,英俊的面龐一半沐浴光明,一半沉於黑暗。
光與暗的分界線從他鼻梁處斜斜劃過,琥珀色的瞳眸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