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白記得很清楚,當時劉明和他以及蔣梁俊談起海神傳說以及七年前的事故時,有說到這位劉元。劉明嘴裡的元叔是個大善人,大家都認為他當年能順利回來是因為好人有好報。
可如今一看,事情似乎沒那麽簡單。
或許,當年的事還有一定的隱情。
阮白收回目光,將三人重新安置好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大晚上鬧了這麽一出,白光遠三人早已沒有了絲毫睡意,遑論窗外雨聲雷聲交替而起,三人便抱著被子小聲地說話聊天,以此來減少內心的害怕和擔憂。
而阮白坐在房間的桌子前,伏案記錄著一些內容。
他在記錄各個玩家的技能。
田寧寧似乎可以親身感受他人的死亡瞬間。
白光遠……剛才那亡靈好端端的突然怒吼和撤離多半與白光遠或者老萬脫不了關系,他們其中一人或許可以將人內心深處的恨意放到最大。
王汪自然不用說,顧廿似乎和他媽媽一樣,很有強的預知力,更好的形容其實就是第六感好得出奇。
阮白聽顧廿提起過,當時他在沙灘上好像看到海中有人。想來那時候看到的應當就是一直在海中遊蕩的亡靈。
阮白扔下筆靠在椅子上,小黑貓喵喵跳到他肩膀上,認真地用小肉墊踩了踩,舒緩青年的壓力。阮白覺得有點好笑,捏捏他的小肉墊,他望著天花板眯起眼睛歎了一口氣。
“蔣梁俊……說起蔣梁俊,他的技能是什麽呢?那次他和老萬一起掉進海裡,但最終被替換的只有老萬一個人。後來他們考察團幾次出海,都遇到了怪事,考察團的那些成員大部分都被替換了。”
只有蔣梁俊。
阮白輕聲說著話,肩膀上的黑貓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一躍而下,再出現在阮白面前時已然變成了男人的模樣。他走到阮白身旁的椅子坐下,手指拉過阮白細長的手指放在掌心把玩,接上了對方的話。
“運氣好。”
阮白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確實也有可能。
“蔣梁俊的任務是探尋海神傳說,現在我們所知道的消息裡關於海神的只有一點,海神似乎是個年輕的女孩子。王汪他們的任務是探尋西薑漁村的秘密,是什麽秘密呢?七年前的事故?劉元?亡靈?還是其他的什麽?”
阮白想來想去還是想不明白,他們現在已知的內容看上去很多,又好像不多。
或許下一步要從劉元的身上下手了。
“話說回來,那些亡靈既然那麽恨劉元,怎麽沒去找劉元,反倒是總是找我們?”
“你怎麽知道他們沒去找劉元?只是你沒有看到而已。”宴川抬眸望著他,碧綠色的眼眸在昏黃的燈光下顏色似乎更深了一點,他似乎很喜歡阮白的手指,很快又放下了目光,將阮白的手指一根根捏過去,撫上前兩天擦傷的掌心。阮白的皮膚很嫩,輕易擦傷,卻也能很快結痂。他望著那小小一塊痂,眼裡露出了一絲戾氣,卻又很快遮掩。
他道:“總是找我們,自然是因為想殺了我們。我們知道他們以其他人的身份混進小漁村,萬一咱們把他們的小秘密抖出去怎麽辦?他們死了還想著回來,自然不希望計劃出現差錯。”
阮白點頭,表示宴川說的很對。
但問題是
他抽回自己的手,被宴川捏過的手指以及拂過的肌膚有點發熱,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問他:“你說話就說話,老是碰我手幹嘛?”
“喜歡你。”
男人湊近了他,多虧了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阮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連後撤這個簡單的動作也無法完成。於是為了表示自己現在十分淡定,阮白索性僵著身體一動不動。
他不動聲色的掃了眼男人。
他和宴川靠得實在是太近了,兩人面對面,幾乎是臉貼臉。似乎一個微弱的呼吸都可以讓他們不自覺的觸碰,阮白只能放緩呼吸。他望進男人深邃的眼眸中,一開始遇見小黑貓的時候吸引他的不止是小黑貓的靈性,還有那雙漂亮的綠眼睛。
阮白做得是紙扎一行,用阮爺爺的話來說,他們跟死人打交道,也跟閻王打交道。很小的時候阮白就從爺爺的嘴裡聽到過一些新奇的故事,其中也包括黑貓的傳聞。
阮爺爺說,黑貓是不祥的,尤其是綠眼睛的黑貓。
他們是閻王爺派出來的使者。
很多人會認為飼養黑貓是件無法理解的事情,因為那就相當於將厄運隨身攜帶,總有一天是會出事的。阮白倒是不這麽想,見到小黑貓將他帶到破損的房子躲雨時,他只知道一點
這隻小黑貓帶給了他溫暖。
“你為什麽不說話?”宴川偏了偏頭,他輕聲道,“你也喜歡我的。”
阮白愣了一下。
宴川輕易將‘喜歡’兩個字說出口,可他嘴裡的喜歡……阮白緩緩擰起眉,他伸出手將面前放大的臉一把推開,卻又被宴川一把扣住了手,“難道不是嗎?”
“是挺喜歡你的,畢竟我們倆相依為命很久了。”
阮白輕聲道。
不過,應該是同伴之間的喜歡。
宴川卻望著他的眼睛笑了一聲,說著阮白聽不懂的話,“你隻喜歡我。”
阮白心想你這貓還挺自信的。
但宴川的自信好像也沒什麽問題,他說的是實話。從小到大阮白的情緒感知力只能說一般,他從來沒有非常熱烈的感情,喜歡、厭煩、生氣,都只是淺顯的表達。或者是受了阮爺爺的影響。
阮白這樣想。
阮老爺子收養阮白本就是一時心軟,但帶了孩子回家給了他生存時需要的一切,卻唯獨沒有給他長輩對孩子的寵愛。
阮老爺子沒教過他。
阮白想起以前的事情不由得皺了下眉,但很快,隨著宴川的靠近和絮絮叨叨便將所有的情緒都壓了回去。
宴川輕聲道:“你要去找劉元的話,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
“嗯。”阮白應下,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的沙發,“睡覺。”
宴川:“……真的不能睡床嗎?沙發好硬啊,地方也好小,還冷。”
他拉著阮白的手,擰著眉,讓他摸自己的臉,“你看,冷冰冰的。”
說著也沒停,又拽著阮白去感受他衣服下肌膚的溫度。猝不及防間,阮白的手掌整個貼上宴川腰側的肌膚,那一點細膩緊繃的觸感嚇得阮白的手指都快蜷起來了。青年的眼裡浮起不自在,掩藏在黑發下的耳根染紅了一大片。
偏偏宴川似毫無察覺,依舊固執的重複著:“我很冷。”
所以你怎麽能讓我一個人睡沙發?
阮白非常自覺的補充了男人未說完的後半句話。最終,到底還是松口了,他掙脫掉宴川的桎梏,抽回自己的手,轉了身才說:“那你變回貓,床不大,兩個人睡不下。”
宴川默默看了眼阮白的床。
有一說一,阮白其實很會享受,他的床是專門找了村裡的木匠定做的,好大的大床。
兩個大男人躺上去簡直綽綽有余。
但能讓他一起睡覺已經是阮白開恩了,宴川不再多說,立刻變成了黑色的小貓崽,跳進阮白的懷裡黏糊糊地扒拉著它不放。阮白任由這貓跟掛件似的掛在身上,腦海中卻不自覺的想著
這個人、這隻貓到底知不知道喜歡兩個字還有更深層的意思?
而他們之間的關系,用簡單的‘喜歡’二字完全無法概括。
黑夜逐漸撤退,天光破曉,折騰了一晚上的老萬等人卻剛剛睡去。阮白和王汪幾人倒是如往常一般起了床。幾人路過老萬等人休息的房間時都會放輕腳步,一直等到了客廳,王汪才問阮白:“今天有什麽想法嗎?”
“想去找劉明問一問劉元的事情。”阮白道。
事實上若是要問劉元的事兒,找劉明不太行。劉明本來就也是個年輕人,而且前幾年一直待在小漁村外,對於劉元或許沒那麽了解。但除了他之外阮白找任何人都會打草驚蛇。
王汪一聽也覺得有道理,吃過早飯便和阮白一起去了劉家。
前往劉家的路上,兩人一貓碰到了蔣梁俊。蔣梁俊穿戴整齊,從另外的方向而來,看到兩人之後立刻打了個招呼。他臉上帶著笑,看上去心情似乎還不錯,“嗨,兩個年輕人,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找劉明。”阮白回答後掃了一眼蔣梁俊,臉上也露出了合適的笑容,他問蔣梁俊:“蔣叔這是從哪裡來?昨晚沒住在劉明家嗎?”
蔣梁俊一點都不意外阮白看得出來,但這屬實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立刻點點頭,“是啊,昨天我和考察團出海回來太晚了,加上正好下大雨,我們就在碼頭湊合了一晚上。哎,說起來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說。”
蔣梁俊的表情突然變的神秘,他眼裡滿是驚喜,打破了那份溫文爾雅,“我們昨天遇到海神了。”
“海神?”王汪震驚地重複了一遍。
蔣梁俊點頭,“回來的路上船出問題了,就在我們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這船啊,竟然自己動起來了!而且一路都朝著小漁村走,別提有多神奇了!”
王汪:“……”
艸。
他現在是真的相信海神的存在了。
王汪小聲嘟囔:“看來這位海神真是人美心善啊。”
蔣梁俊就近摟住了阮白的肩膀,眼底幾乎有光,“我有預感,我一定會見到海神的真面目的。這真的太神奇了,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神明存在!”
阮白沒有回應。
或許對於這些遊戲人物而言,是有的。
三人一邊走一邊說著,很快就抵達了劉明的家裡。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劉明家大門敞開,劉父正站在院子裡抽著香煙,煙霧升騰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瞥到阮白三人,他頓了頓,立刻掐斷了煙,快步走到幾人面前,“你們是劉明的朋友是吧,有見到劉明嗎?”
“劉明不見了?”意識到劉父的意思,阮白心中突然咯噔一下。他回頭去看王汪,發現王汪顯然也想到了什麽,兩人的表情皆難看了起來。
劉父還未意識到劉明可能的遭遇,只是道:“今天起來才發現他人不在,想給他打電話結果手機又放在桌子上——”
話音剛落,一隻手敲響了大門,門口露出了劉明的身體,“咦,大清早的你們怎麽都在我家呢?”
他看上去穿戴很整齊,但頭髮上落著點水珠,肩膀上的衣服有一小片的洇濕,褲腿也濕了。
“你幹嘛去了?伯父都急了。”王汪見到他便松了一口氣,正欲往前走,卻被阮白不動聲色得拽了拽手臂。王汪扭頭去看阮白,對上阮白的眼睛時像是突然才想到了什麽,臉色唰一下就變了。
然而此時劉明已經朝著他們走來。
王汪覺得自己的腳步大概有千斤重,他特別想往阮白的身後跑,但身體卻像僵硬了似的,無法動彈。
好在這時阮白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看著走過來的青年,像往常一樣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轉而勾住,“找你有點事情,你爸沒聯系上你,嚇壞了。”
劉明聞言連忙朝著劉父看去,當注意到這個身軀已經有些佝僂的男人時,他愣了愣,隨即眼中和臉上露出歉意。快步走到劉父身邊,他摟著父親的肩膀說了聲抱歉,“有人找我,我就出去了一下,你別擔心。”
劉父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劉明這才轉而看向阮白,“你有事兒找我啊,進屋講吧。”
正巧蔣梁俊也要回房間,阮白推了一下王汪,輕聲問道:“不是要聽蔣叔的故事嗎?你先去蔣叔房間裡,我和劉明講完事再來找你。”
“啊?”王汪愣了一秒,瞬間反應過來,“對對對,那你等會兒找我啊。提前給我發條消息也成,我一直帶著手機呢。”
王汪衝阮白揮了揮手機,沒人注意到他的手還在輕微打顫。
阮白應下後便直接隨劉明去了小房間。
阮白也沒跟他客氣,找了個位置便坐下了,不等劉明開口,他便直接道:“是這樣的,那天咱們不是在祭祀活動上碰到元叔了嗎?我對他還挺感興趣的,想問問你關於他的一些事情。”
劉明正在找水杯打算給阮白泡杯茶,聽到‘元叔’兩個字的時候眼神猛地迸發出一陣強烈的恨意,他的手握成拳頭,指關節泛白。過了有一陣,他才重新彎下腰翻出水杯給阮白倒了一杯溫水,他抬眸去看阮白:“怎麽對劉元有興趣了?”
阮白似乎沒發現他渾身緊繃處於一種怪異的狀態,手指撐著下巴笑了一聲,“說來你可能不信,剛才蔣叔跟我說他們昨天遇到了海神。這不我就想到了你之前跟我說過的,七年前的事故中只有劉元被海神救了回來。還說……”
他似輕飄飄看了劉明一眼,輕聲道:“元叔是個大善人,他之所以會被海神救下就是因為他平時好事做多了。”
劉明:“放——”
一陣暴怒扔出一個字眼後,他猛地收住了嘴。
善人,好事做多了。
這幾個字似乎刺激到了眼前的人,令他的表情都變得猙獰起來。
劉明死死壓抑著心中噴薄而出的怒火,最終發出了一聲冷笑,“算了吧,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劉元背地裡是個什麽東西。”
“這倒是。”阮白點點頭,“那你跟我說說你知道的劉元唄。”
阮白的要求劉明並未拒絕,而隨著劉明的訴說,阮白腦海中關於劉元的形象也愈發的飽滿。盡管……阮白覺得劉明的字裡行間夾帶了不少私貨,不過,這才是真正的劉元。
劉元也是土生土長的西薑村人,他性格溫和、又能乾,年輕的時候有不少姑娘都想著要嫁給他。可惜的時候劉元早已有了女朋友,據說是父母在二人還未生下來時便給定的親。結了婚的劉元時常早出晚歸,希望能賺很多錢,給老婆以及老婆肚子裡的孩子更好的生活。
此後的多年,孩子順利長大,妻子卻生了病,時常臥病在床。
“七年前村長覺得開放咱們小村子可行後,劉元便想著與大家一起出海。那是很多人都沒想到的,因為他們覺得劉元放不下生病的妻子。但他們也都知道,劉元出海就是為了老婆。他想賺了錢帶著老婆去城裡看病。”
“呵。是,七年前隻回來了一個他,但是有什麽用呢?他老婆不還是沒撐過幾天就死了?最可笑的是,後來他那個兒子也失足掉進了海裡,現在他們家就只剩下他了。”
劉明望著阮白,一字一字道:“有句話你說對了,好人有好報,可壞人,也是要遭報應的。”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3-1523:07:38~2021-03-1620:58: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sunny89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