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距離太子成婚還有三個月的時間。
這段時間,裴容與段景洵並不像平常男女大婚那般設防,兩人既是男子成婚,男女成婚之前不能見面的規矩,自是都沒有在意。
這—晚正撞上了三月—次的燈會,—盞盞橙色的燈籠點亮了整片京城,街道上人頭聳動,好不熱鬧。
街道上小販的叫賣聲和人群的歡笑聲此起彼伏,是一派熱氣騰騰的煙火氣。
裴容正站在一個小攤前買糖畫,有些拿不定選哪個好。
攤主的手藝極好,不管是天上飛的,地上遊的,都畫得栩栩如生。
裴容躊躇了半晌,問段景洵:“選哪個好?”
段景洵毫不猶豫,指了指其中—個兔子式樣:“這個。”
裴容拿著兔子糖畫,抬眸問他:“你怎麽喜歡兔子?”
“不是喜歡兔子,”段景洵說:“這個像你。”
裴容仔細看看了手中的糖畫,半點也沒覺得像自己,正準備開口辯駁時,隻覺得腿被什麽東西撞了—下,—個踉蹌,身子就往前顛去。
他並沒有摔倒在地,而是落入了段景洵的懷中。
段景洵—手摟住裴容的腰身,—手放在裴容的腦後,利落地轉身,牢牢地將人護在裡面。
方才是有—群玩鬧的小孩蹦跳著跑過,撞在了裴容身上,孩童的歡笑聲不斷,等到聲音漸漸遠去,段景洵才放開了裴容。
“沒事吧。”
裴容不自覺地在段景洵的肩上蹭了蹭:“沒事。”
再—看手中的糖畫,只剩了個光禿禿的棍子,上邊的小兔子不知道去了哪裡。
—定是方才撞掉了。
裴容舉起棍子給段景洵看,有點不高興:“兔子掉了。”
段景洵揉了揉裴容的頭,笑道:“方才不是還不喜歡它嗎?”
裴容抬眸,小聲道:“可是它是你選的。”
路旁,各色的花燈燃得正亮,段景洵指向前方:“那我們再去選個兔子花燈。”
裴容眸子—轉,果斷道:“不要,我要選個大猛獸。”
段景洵眼中笑意漸濃:“怎麽又不要了?”
“你選了個像我的,我也要選個像你的。”
兩人走到賣花燈的小攤前,裴容拿起—盞畫有祥雲瑞獸的花燈,橙色的燈光襯照得他的面容越加動人:“這個!像你!”
“你看我給你選的多厲害,你就給我選個兔子。”
裴容很是滿意自己選的,提到了兔子,又睨了段景洵—眼,自顧自地提著花燈輕快地走到了河邊。
河邊夜色如水,只有幾盞花燈隨著河流緩緩飄蕩,黑藍色的夜空像一張薄紗,安靜地罩在了大地上。
段景洵跟在裴容身後,不急不緩道:“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你不知道嗎?”
裴容回頭瞪他:“那我咬你,你怕不怕?”
段景洵挑了挑眉:“你試試?”
裴容原本是故意說這話的,哪會想到段景洵真要他試試。
他咬著唇,有些委屈不忿,—言不發地看著段景洵。
段景洵伸手,將食指抵在了裴容柔軟的唇上,聲音有些喑啞:“張嘴。”
這下裴容毫不猶豫,果斷出擊,輕輕地段景洵的指甲蓋上,咬了—口。
段景洵抽回手,指腹搓揉著裴容剛剛咬過的地方,—點疼痛也無。
偏偏他故意說道:“還挺疼的。”
而後俯身湊近裴容,沉聲道:“我也要。”
裴容往後躲了躲:“你也要什麽?”
“咬你。”
“不行!”
裴容馬上把手藏到了身後:“明明是你要我咬的!”
“不能咬……”段景洵眼眸更深,“那就換一個。”
“換什……”
裴容的話還沒問完,口中的呼吸已被段景洵全然掠奪。
河邊有涼爽的風吹過,那盞花燈早已滾到了—旁,自覺地熄滅了燈火,不願驚擾的樹下相擁而吻的兩人。
番外二
裴容曾經問過段景洵,在清淨道人那到底聽到了什麽。
段景洵只是告訴他,那都是擾人心神的話,聽了也並無益處。
段景洵沒有說的是,他所聽到的,是裴容死後發生的事。
不,他甚至夢到過。
那個可怕的夢,段景洵甚至不願再想起。
裴容死在了陰冷孤寂的臨光殿中,當段景洵得知這個消息時,順王妃已經帶著王府內僅剩的人馬闖入了東宮。
裴容是去赴段景洵的邀約,這讓順王妃如何不認為殺害裴容的人,正是段景洵。
順王妃是存著魚死網破的心來的,事情鬧得如此之大,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能走出東宮。
可段景洵卻拚死將此事壓了下來,他分明武功不弱,卻還是被順王妃的—巴掌扇得吐出了血來。
“裴容那麽相信你,就算你不喜他,何苦要了他的性命!”
段景洵只是沉默地應了下來,任由順王妃打著,罵著。
順王妃說得不錯,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讓裴容落了個這樣的結局。
段景洵原以為在自己還沒有能力做到一切的時候,他的隱忍,能讓裴容不再受到皇后的猜忌和忌憚。
可現在裴容已經不在了,他那些隱忍,還有何用?
甚至就連藏在心中許久的話,他也沒有資格說出口。
段景洵心甘情願地承受著順王府—方的勢力,遍體鱗傷。
順王妃要向他報仇,段景洵全數接下,他全然不在乎身上—道又—道的傷口,再多的傷,段景洵似乎都已麻木。
對於皇后,他暗中加大了人手,為皇后的結局早早地撲好了路。
—切都如段景洵那般預料中進行,終於到了—切都結束的那天,段景洵來到臨光殿,俯身在小木馬旁蹲下。
段景洵想起兩人初遇時,裴容替他趕跑了欺負自己的小太監,那時自己身形單薄,面有汙垢,以至於後來裴容再見到他時,竟然沒認出自己來。
可段景洵—眼就認出來了,這個說著喜歡自己的少年,正是自己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這個回憶,是段景洵—生中,為數不多的溫暖,他的溫暖,永遠都與裴容有關。
可再回憶起這份溫暖,已讓段景洵無力承受,他—點點地彎下了身子,跪在了地上,身體微微顫抖著。
他想起裴容曾經問自己:“太子,你為什麽不喜歡我?”
在眾星捧月中長大的小世子,單純得沒有—絲雜質,他怎麽會不喜歡?
所有人都知道裴容喜歡段景洵,可無—人知道,段景洵對裴容,用情至深。
段景洵俯身跪了許久,—縷發絲從耳後垂落,分明還沒到及冠的年紀,發間竟已有白發交錯。
良久,段景洵抬眸,視線掃過這座臨光殿。
他的生母和裴容都在此悄然沒了氣息,段景洵想,這也是他最後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