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陸淺川愣愣地看著晏時欽的眼睛,對方的眼神深情又專注,可他卻突然意識到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他眨了眨眼睛,開玩笑般地問道:“護我一世安康?難不成你還要一直守在我身邊不成。”
晏時欽的神色卻很認真,他定定地看著陸淺川,一字一句都像是鄭重的承諾:“自公子將晏某買下的那一刻起,晏某便是公子的人了。即便沒有了奴印,晏某也甘願做公子的仆,以求能夠一直留在公子身邊,報答公子的恩情。”
晏時欽自然知道徹底擺脫奴印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麽。確實,從前的他一心想要建功立業,想要向他父親那樣成為一個號令三軍的大將軍,但晏家的一夜傾覆像一把尖銳的刀,狠狠地扎進了他那顆原本裝著熱血的心臟。
讓他一瞬間明白過來,曾經的自己是多麽的幼稚可笑。
就像是一直以來堅守的信仰突然崩塌,晏時欽的心裡除了一開始的不敢置信,剩下的便是無限的憤恨與悲哀。
晏家將才輩出,除了晏平這個最為人熟知的大將軍外,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將領,都為南平如今的太平安樂立下過汗馬功勞。
晏家的榮光都是晏家人用血用汗用赤膽忠心換來的,沒有一個晏家人不以生在晏家為傲。
以晏時欽為首的晏家小輩更是從小便在忠君愛國的思想熏陶中長大,他們接受的教育目的性很明確,大多都是戰略指揮、行軍戰備、兵法謀策等與軍事相關的東西,當他們學有所成之後,一個個都是難能可貴的棟梁之材。
保家衛國的理念在晏家人心中根深蒂固,因此宣帝安在他們身上的叛國之罪,不僅抹殺了晏家人用血換來的功勳榮耀,更敲碎了他們心中一直以來的堅定信念。
而那一抹恥辱的奴印,更像是一副沉甸甸的枷鎖,直接將性格剛烈的晏家人全部打入了肮髒的泥潭,在奪走他們尊嚴與驕傲的同時,還泯滅了他們翻身重來的希望。
晏時欽對身上的那道奴印有多痛恨不言而喻。自他被打下這道奴印的那天起,他便暗自下定決心,將來的某一天他若能衝破這道奴印的桎梏,那麽即使那時的他已經身在遠疆,他也要想盡辦法重回都城,將宣帝隱瞞的真相弄個水落石出。
而現在,他不僅沒有被流放到荒僻的遠疆,還在恍恍惚惚間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擺脫了奴印的控制,晏時欽在感到一陣不真切的同時,心底的某些想法卻也早就已經和一開始有了很多不同。
正如晏時欽對陸淺川所言,即便沒有了身上的那道奴印,他也依舊願意繼續像現在這樣,以一個仆人的身份,靜靜地守在陸淺川的身邊。
從前的晏時欽絕對想不到,將來的某一天,會出現這樣一個人,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笑容就可以把他的心跳攪得亂七八糟。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陸淺川的一喜一怒已經可以輕易地牽扯晏時欽的全部情緒,他會因為對方的喜而喜,因為對方的悲而悲。陸淺川輕輕皺一皺眉頭,晏時欽的整顆心都要隨之揪起,巴不得立馬伸手幫對方把眉間的褶皺撫平。
陸淺川對他而言,不僅僅是將他帶出地牢的恩人,更是將他從無邊的黑暗與絕望中剝離出來的光一般的救贖。如果沒有陸淺川,他恐怕還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發酵自己心中的怨恨,像一堆潰爛發臭的腐肉一樣,與周圍髒亂不堪的環境漸漸同化。
因此,在現在的晏時欽心中,陸淺川絕對是第一位的。即使他心中確實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想要做,但如果要以離開陸淺川作為完成那些事情的代價,那麽晏時欽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陸淺川是陸家的繼承人,身份與常人不同,顧慮自然也要比常人更多。南平雖然男風盛行,但這在那些大家大族眼中,終究還是上不了台面。
晏時欽深知,陸淺川作為未來的陸家家主,未來若是還要與自己在一起,將會承受多大的壓力,更何況他是陸家嫡脈的唯一男丁,即便是為了延續血脈,對方也必然要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進門。
一想到那個畫面,晏時欽的心中便是一陣刺痛,他的心底像是有一頭被觸犯了領地的野獸在咆哮,但他的理智卻又讓他不得不冷靜。
早在他意識到自己喜歡上對方時,他便一個人在腦海中想了很多。晏時欽本想一個人將這段本不應該出現的感情悄悄地埋在心底,卻沒想到會猝不及防地得到對方的回應。
但即便這些天的生活甜蜜的就像一個美好的夢境,晏時欽的心底卻越發地患得患失,擔心這種夢幻般的美好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成為虛幻的泡影。
所以至少,他要保證自己能夠一直留在對方身邊,晏時欽沒有辦法想象,如果自己有一天連少年的身影都沒辦法見到的話,他會變成什麽樣子。
陸淺川松開環在對方身上的手,看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晏時欽,試探地問道:“你本就天賦卓絕,現在我幫你疏通了經脈,你今後在武學上的發展只會更加地順暢。
更何況你從小就學習各式兵法,又在軍營打磨多年,人人都知道晏家的晏時欽智勇雙全,謀略過人,是不可多得的將才,這樣一位大將不去施展自己的才華抱負,卻要在我手下當一個小小的奴仆,你不覺得太可惜了嗎?”
晏時欽神色淡淡,似乎是對陸淺川口中的誇讚不以為意:“公子說笑了,晏某現在本來就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奴仆,服侍好公子便是晏某最大的職責,至於其他的那些事情,已經不是晏某應該考慮的了。”
陸淺川以為晏時欽的意思是,盡管他已經去除了奴印,但在大眾的眼中晏家人都已經貶入了奴籍,那麽即使他恢復了實力,自然也不能再去做那些超越他此時身份的事情。
於是陸淺川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開口安慰道:“你不必顧慮你此時的身份,你之前不是好奇七殿下和我達成了什麽合作嗎?他曾向我承諾,只要我們願意配合他的行動,他就會幫你以及你的家人正名,到時候你們不僅可以解除身上的奴籍,還可以恢復往日的榮耀,這不是很好嗎?”
陸淺川向晏時欽袒露了一些容允的計劃,這些大逆不道的計劃在陸淺川口中變得稀疏平常,仿佛他所說的不是皇室中的暗流湧動,而是在說某次踏春出遊的行程安排。
晏時欽卻是越聽越心驚,他本以為容允與陸淺川合作只是想通過陸淺川增加他奪得太子之位的籌碼,卻沒想到容允的目光並不僅僅放在太子之位上,而是直接瞄準了宣帝目前還安安穩穩坐著的位置。
而陸淺川居然還同意要與他合作,這要是哪個環節一不小心出了什麽意外,等待陸淺川的將是十分沉重而可怕的後果。
晏時欽的眉頭緊緊皺起,他對陸淺川向他分析的條條好處置若罔聞,反而緊緊揪著幾條風險不放。在他看來,容允的能力雖然在幾位皇子之中拔尖,但皇室的爭鬥局勢變化多端,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陷入萬劫不複之地,幫他爭奪太子之位便已經危險重重,容允要在宣帝仍手握大權的情況下染指皇位,看起來著實有些太過冒險。
陸淺川自然不能告訴他五年之後南平將會發生的變故,他只能盡量向晏時欽保證,他們的合作每一步都很小心謹慎。更何況他們現在也隻處於蓄力階段,爭取在每一環節都要做好完全的準備,不會讓宣帝察覺出任何端倪。
說到最後,陸淺川無奈地仰頭吻了吻晏時欽的眉心,似乎是想將他緊緊蹙起的眉頭安撫得平和一些,他低聲向晏時欽承諾道:“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更何況,我與容允合作也不僅僅是因為你,也是為了能讓陸家在今後有更好的發展,再怎麽樣,我都不會拿陸家開玩笑,你說是嗎?”
陸淺川這一番話似乎對晏時欽有一些觸動,畢竟在晏時欽的心中,陸家的分量比他自己要重得多,既然他的這一番舉動與整個陸家有關,那麽陸家也不可能讓陸淺川一個人冒險。有了陸家的支持,陸淺川出事的概率也會小上很多。
晏時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伸手將眼前的少年摟進自己的懷中,只有像這樣緊緊地將對方抱住,晏時欽的心裡才會有片刻的踏實和寧靜。
陸淺川乖順地靠在對方的懷中,他能隱約感受到自家愛人時不時會表現出來的不安,他不知道對方不安的根源究竟在哪裡,於是只能像現在這樣盡力地給對方安慰。
許久,陸淺川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了一道略顯低沉的嗓音:“公子是希望我為七殿下效力嗎?”
陸淺川聞言皺眉,他覺得晏時欽可能有些誤解了他的意思,於是他從對方的懷裡仰起頭,看著晏時欽的臉認真地說道:“這一切都要以你自己的意願為主,你若不願意,我幫你回絕七殿下就是了,我們現在與他只是合作關系,一切都有商量的余地。”
容允麾下能人義士並不少,未必挑不出一個合適的武將。原世界中的容允沒有截到一個晏家兒郎,卻依然登上了皇位,甚至還一步一步擊退了晏時欽帶領的巨燕軍隊,這裡面縱然有容允的主角光環在起作用,但容允一派的實力卻是同樣不容小覷的。
只不過就如今的情況而言,容允看重晏時欽以及其他晏家人的能力,而晏家也需要容允為他們正名,在陸淺川看來,兩方合作達到雙贏,是對晏家現狀的最好解決辦法。
不過,如果晏時欽本人不願意的話,那麽這個方法就要做些調整了。
陸淺川是絕對不會勉強自家愛人的。
而就在陸淺川開始思考起如何再逼容允做出些讓步的時候,晏時欽卻突然輕笑了起來。
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麽,垂眸望進陸淺川的眼睛,低聲說道:“公子不必為此困擾,既然公子和七殿下的合作已成定局,那麽晏某自然也要為公子出一份力才是。晏某曾經說過,願意為公子赴湯蹈火,現在晏某終於有了一處用武之地,自然不能給公子丟臉。”
晏時欽的想法很簡單,他深知陸淺川和容允的所作所為有多危險,因此他參與進去後,也算是成了他們行動的主力之一,能夠比較完整且及時地了解其中的情況。
而他也願意成為陸淺川手中最鋒利的那一把劍刃,代替陸淺川去做那些最危險的事,同時通過盡力提高容允奪權的成功率,來降低陸淺川所要承擔的風險。
…
陸淺川讓系統悄悄地將巨燕人可能會出手劫走晏家人的消息透露到容允的心腹手中,得到消息的容允卻沒有立即行動,而是繼續派人探查情況,而在一番細查後,居然被他查出了巨燕人準備動手的具體時間。
陸淺川不得不感歎一句,天道賜予主角的主角光環實在是太強大了。
知己知彼的容允顯得尤為從容淡定,他掐準了時間,當巨燕人將南平的押解士兵殺盡後,才來了一招黃雀在後。
容允的人在巨燕人表明目的之前,就突然從埋伏好的地方殺了出來,完美地演繹了一個將晏家人及時救離虎口的英雄角色。
雖然在那種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地點出現,一看就很令人生疑就是了。
但在受驚過度的晏家人眼裡,南平人顯然要比目的不明的巨燕人要可靠得多,尤其當那群人還將他們安置到了一處溫暖舒適的地方之後,晏家人雖然有些警惕和茫然,但在潛意識裡,卻對幕後的指使者有了一個較好的初始印象。
容允沒有急著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將晏家人安頓在一個偏遠的小村莊,那裡人煙稀少,地勢險要,很難被人發現。容允派了專人照養晏家體弱的老者,還送去了不少必要的物資,以便為他們提供一個盡量舒適的環境。
容允的耐心很好,他一直等到晏家人逐漸放下了戒心,才透露出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同時還給他們送去了晏家女眷的消息,讓他們一時不知道是該憂還是該喜。
陸淺川不知道晏家人此刻的糾結,他已經成功製出了第一批“膏藥”,並且直接將其取名為“靈貼”,在容允的不知道第幾次上門拜訪時,交到了他手裡。
對於容允這個總是不請自來的“貴客”,陸南傾已從一開始的警惕擔憂變成了現在的習以為常。雖然知道容允基本是為了陸淺川而來,但因為陸淺川沉迷製藥,沒空搭理容允這只看起來閑的不得了的笑面虎,陸南傾便常常代替自家弟弟出面招待。
這段時間陸家的瑣事少了很多,陸南傾自然也就跟著清閑了不少。容允和陸南傾都是下棋的好手,兩人在棋盤之上較量了幾局之後,竟然還產生了一絲惺惺相惜。
於是容允來陸府的頻率越發得高了起來,當然,陸南傾並不是每次都有空和他下棋,但大多數時候,容允都能與陸南傾小小地下上一場。
尤其是最近幾日,陸南傾似乎是一下子沒有了事做,容允見她眉眼間越發明顯的無聊和倦懶,於是開玩笑般地說道:“陸小姐最近似乎輕松了不少,在下倒是有幸能與小姐多下幾盤棋了。”
陸南傾淡淡地笑了笑,回答道:“是家父快回來了,他的幾名管事早他一步先回了府中,家中事務有他們操心,小女自然能得個清閑。”
作者有話要說: 家長來了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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