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專家死後一臉不甘地望著檀巡,瞪大的瞳孔布滿驚悚與絕望,粗糙的肌膚開始從七竅處攀布著青紫色的血管紋路,像是毒發。
慘劇事發突然,檀巡立馬掏出擦過皮鞋的手絹,也嫌不得髒,閉緊呼吸,遮著手指去擰門把手。
不能留下指印。
他的指尖剛剛觸碰到金屬製的把手。
整個房間的機關莫名其妙被觸動,四面厚重的金屬牆前後左右降落而下,把整個房間包圍到密不透風。
這是什麽意思?
朝後退開幾步,檀巡兩步竄高,增高20厘米後感覺飛躍了,撐高手杖往頭頂的水晶蓮花吊燈一掛,吊燈的吊鏈居然不禁扯動,被他的體重一瞬間往下墜落。
眼見砸向地板的瞬間,中心地板活泛起來,打開一孔見方的漏洞。檀巡準備躍回房間的其他地板,結果每一塊地板磚都在疊加,後退,疊加,後退。
眨眼,檀巡緊攀吊燈一直下墜至看不見的深邃空間。
地板退盡之後,專家的屍體跟著掉了下來,以重力加速度砸向唯一這一根懸鏈的吊燈之上,檀巡好不容易保持平衡的身軀險些甩了出去。
檀巡死死摳緊手心的手杖,雙腿勁夾,深不見底的離淵,如同黑色的巨蟒之腹,掉下去就死翹翹。抬眼瞧一下死不瞑目的屍體,越來越濃的昏暗裡,黑洞洞的眼神對視自己時,竟像鉤子。
不行。
會做噩夢。
下墜繼續沉默地進行著。
屍體原本就掛住吊燈裝飾性的花瓣燈碟,燈碟經不住擠壓,逐漸從燈托間松落。
一條手臂掉了下來。
檀巡皺眉:“不是吧……”
然後是上半身的墜落,那蒼白無力的恐怖面頰開始滑動,滑動,雙臂一垂,重重打在檀巡搖搖欲墜的手杖端,翡翠的手柄與燈罩的接觸點不停打滑。
檀巡隻得道聲抱歉,提起雙腿往上一夾,將潛在的危險從上面硬扯了下來。
吊燈不停地搖擺,如同颶風中搖擺的輕舟。
屍體掉落了下去。
檀巡也快撐不住,手心逐漸冒汗,咬緊牙關箍緊手中滑膩的長棍,搖晃著身體保持平衡。
“咚”屍體墜地時發出悶重的碎肉聲。
按速度計算大約是三十多米的高度。
檀巡心中倒計時。
最後一秒的時候,他大膽松開手裡唯一的依托,卷起雙腿,半空一翻輕盈的身軀。
“咚! 逼轎嚷淶兀劇烈得酥麻感自雙腳地步狠狠傳播,檀巡單手一扶金屬感十足的地面,起身而立。
下墜到如此深邃的程度,估計是無法與Q再聯系,尤其四面八方應該都是屏效最好的鈹銅,高超的導電導熱性能是其他金屬的數倍。
視野已經陷入全黑,伸手都難見五指。
這裡真像金屬打造的牢籠。
檀巡不覺提高警惕,從軍裝裡的臂環內掏出一柄尖刀防身。
“我看得出來,你在努力保持鎮靜。”
一道聲波流從金屬間竄出,在每一面牆體間彈跳,以人耳可以接受的波幅,突然出現在檀巡耳畔。
沒有通過q。
“King?”縱然處於絕對的黑暗之中,檀巡反而捕捉到了聲音瞬間的來源。
他大膽地走了起來。
空曠的無邊環境裡很容易迷失方向,檀巡每走一段距離都會朝左平跨一步,身為慣用右手的人來說,他這樣做會極大地使自己保持直線行進。
“你膽子不小,竟敢冒充自己的叔父潛入進來,若不是因為電腦掃描暴露了你們微微的身高差距,或許你下次還敢進來。”
king並沒有提及他盜竊數據的事情。
但不表示他不知道。
或許只是一種無言的默許。
避免激怒他,檀巡故意道:“所以那位可憐的專家,是您送給我的見面禮嗎?”
那專家說過什麽,king知道嗎?
king道:“不,根本沒有死人,而且,你也什麽都沒有聽到。”
檀巡隻好按暫時耐心裡的疑惑,日後再做計劃,畢竟他跟7315還有一筆血債要清算。
許是King的謀劃令檀巡有些分神,錯亂的步調令他迎頭碰撞到了什麽東西,條件反射伸手去觸摸,竟像是某種強度等級非常高的鑽頭,而且聽憑聲音傳導,還不止一枚。他小時候觸摸過各種各樣的機械,手感的準確度比起尋常人,概率或許更高。
King的單調聲波流透露著難以分辨的不悅:“我希望你不是有意這樣做的。”
如果有表情,應該會變得沉鬱。
謹防檀巡再隨便亂觸碰些什麽,漆黑一片的空間裡某個方向突然投來一束隱約的藍影,在金屬打造的牢籠間儼然像一座燈塔。
不能回頭,目不斜視,不可置疑。
就像是藍胡子的城堡,唯獨那一扇充滿血腥邪惡的大門,是不準許被擅自打開的。
檀巡大踏步地往King提示的方向入去,黑暗駛向微亮的彼岸,他所有的感知器官都在冥冥中開啟。
碩大的空間體背後,隱藏著令人毛孔發炸的東西。
藍色的光影越靠越近,越來越亮。
為了防止檀巡回首,等他前腳一邁出,一道金屬封閉門已經將一切隔離。
而在檀巡面前盛放的,是一座全新的立方體容器,裡面暗沉的溶液散發出幽深的光芒,似夢似幻。
一個人,靜靜地站立在液體的底部。
是一位十分稚澀的小少年,無數根神經連接針密布著他的肢體,纖細的肢體看起來聖潔又殘忍。
檀巡瞬間被迷惑了神志,矯健的步伐由僵硬所取代,可他依舊走得極快,甚至是飛奔。
領口的面容偽裝器被粗魯扯開,露出檀巡漂亮的容顏。
透過粒子槍都掃不穿的透明立方體。
他的臉,完美地複刻在小少年的臉上。
重合。
他就是他。
這是他的全新複製體。
“他……”激動到難以言表,檀巡的眼眸飽含著濕潤的熱情。
“尚沒有成年,也沒有分化,是一個沉睡中的優秀複製體,像一張純白的細絹一般柔韌,卻也堅毅。”
King幽然的聲音永遠聽不出任何情感衝突,“按照你與我的私人約定,特別給你量身打造的全新身體。”
“等他成熟的時候,會分化成你要求中的Alpha。”
“當然,如果你不再做多余的事情的話。”
檀巡欣喜的心情,被冷水徹底地熄滅。
“難道,你還有手段令他再變成一個全新的Omega?”
“這可說不好。”
檀巡一拳砸在立方體堅硬的外壁上,“我說過,會幫你弄到需要的頂級信息素,而且我也答應過,一旦我的神經傳輸到這具新肉.體上,我將以敢死隊的戰士之名,到最殘酷的星球鎮守雲圖疆域。”
“我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中心星球,永遠都不會與親人見面,永遠不會結婚戀愛生子,像一座真正的機甲一樣直到死亡。”
“不行嗎?不能嗎?為什麽我不能再變回一個Alpha!!”
因為,因為,因為……
所有人做事都喜歡問個因為。
King不無遺憾道:“因為即使給裡面那一具身體安裝上Alpha的腺體,讓他發出什麽亂七八糟的氣味,他的基因獸也永遠不再是塞巴斯蒂安大蛇。”
“他也只有可能是阿貓阿狗阿什麽的主人,唯獨不是我想要的那一條恐怖巨獸。”
King對於塞巴斯蒂安基因獸的執念,十分的固執甚至到扭曲。
“三年前,我們想抽取你的A信息素時,你恰好徹頭徹尾地變成一個沒用的Omega。”
“這是無法估量的損失,你懂嗎?沒有塞巴斯蒂安大蛇,你的基因獸是誰都無所謂。”
檀巡咬緊嘴唇,背對著光線的紫瞳充滿弑殺的波痕。
還有些微的狡黠。
“好了好了,別生氣,像個被寵壞的小寶寶一樣。”
對方肯定不是在哄他。
“複製人在有機營養液的滋潤之下長得尤其迅速,或許等你完成剩余的任務之後,他就能急速生長到你這般貌美如花的美好年歲了。”
檀巡一聽,立刻接嘴道,“凱因斯的資料受到軍方的嚴密保護,等我弄到他那該死的信息素之後。”
“我的新身體還有可能變成垂垂老矣的乾屍。”
呵呵呵。
King道:“你每次總喜歡跟我談條件,小聰明,好吧。”
“那我再加一項任務。”
“只要你有本事能接近雷奧太子殿下,令他高看你一眼,自然而然就會跟凱因斯順利接軌。”
.伊莉莎夫人在侍女的伺候下,清潔完細白優雅的身段,她是一位頂級的美人兒,因為天生柔和的性格使她嫻雅的五官中多出些許誘人的甜蜜。
稍微側躺在床上看了一會兒書。
伊莉莎夫人的瓊鼻似乎嗅到一些與眾不同的氣息。
對侍女淡淡吩咐道:“老爺如果今夜要來我這邊就寢,你就說我早睡下了,並告訴他大夫人最近身體不太舒適,去二夫人那邊也可以。”
侍女屈膝。
屋子裡空泛的只剩下美麗的夫人。
芬芳撲鼻的星絨花香,從樓底某個角度倏然濃烈。
窗戶被悄無聲息地打開,輕柔的夜風掀起蕾絲垂邊的拖地窗簾。
靜謐且美好。
伊莉莎夫人取下鼻梁間的鏡框,微然淺笑道:“出來吧,淘氣包。”
檀巡從窗簾間露出俊挺的身姿,月光朦朧,在他的姣好上鍍了層斑斕的光暈。
他抱著一大束星絨花,笑得燦爛無比。
伊莉莎夫人起身去接花束,他先送給母親大人一個最熱烈的擁抱。
“我想你了。”
撒嬌的檀巡是母親記憶深處的瑰寶,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牽掛到心痛。
“壞東西!”伊莉莎夫人狠狠捶打檀巡的後脊,並十分用力地加深這個擁抱。
“信息數據隻讀不回的混小子!”
母親又捶打了一拳,但檀巡溫柔地捏住母親的秀拳,放置在唇心吻了吻。
“去跟你父親見過面了嗎?”
潘多拉斯星球爆炸的時候,伊莉莎夫人險些昏死過去,索性檀武洋及時告知檀巡安全的消息,才令她緩過一口薄氣。
“老爸他還可能認我這個兒子嗎?”
檀巡找個精致的花瓶插好花束,這是母親最喜歡的花,也是他最喜歡的。
聞著花香的人,原本是說不出什麽重話的。
伊莉莎夫人搖搖頭,“你也別太怪他,家族的矛頭都針準他一人,他並不是真心想拋棄你。”
拋棄還有真心假意之分?
不過檀巡並不痛恨檀厲楓,如果他不是故意敗壞自己的聲譽,或許,他們仍舊是一對平淡如常的父子。
“我今天好累,想在這裡睡。”
檀巡拉著母親坐下,自己則像貓兒一般蜷縮在母親的大腿上。
溫柔,舒適,馨香。
這世間,他隻對不起一個人。
只有一個人。
伊莉莎夫人摸著獨子天使一般的面龐,隻覺得兒子此次回來很不一般。
極度疲累的模樣。
不由寬慰道:“雖然不知道你每天在忙碌些什麽,但是不舒服的時候,記得回家。”
媽媽一直守在這個家等你。
永遠不會過多去疑問,也永遠在你身邊寸步不離。
檀巡囁嚅了幾下嘴唇,看著冷冷清清的床榻,許久不曾來人的樣子,突然置氣道:“為什麽要嫁給一個不能百分之百愛你的人,明明知道只能得到三分之一的愛。”
檀厲楓他根本配不上你。
伊莉莎夫人的手微頓,笑容凝固又融化開來,“但是我們在做你的時候,滿滿的都是在用愛啊。”
溫柔的手,緩緩紓解著兒子的愁思。
檀巡眼神閃爍,眼角滾出些濕潤的星子,“對不起,對不起,因為我,可能把一丁點兒愛都弄丟了。”
.究竟如何讓檀巡能重新看自己一眼呢?
尤近幾日,龍以颯腦海深處總是莫名其妙地回想起這一句話。
以至於他面無表情地簽署完四五份文件後,才赫然發現佐維詭異地凝視自己。
“如何?”
我被人甩了這句話,很明顯地刻在臉上嗎?
佐維盯著他,突然道;“檀巡沒有死,為什麽你沒有說?”
龍以颯拿起一份新文件,“對上司說話的態度是這般隨性嗎?”
佐維一笑:“現在下班一個小時了,是老朋友的相處模式。”
鋼筆筆尖停頓了一下。
“確實,我也沒想到他從潘多拉斯轉了監獄,逃過一劫。”
佐維輕歎口氣,仿佛放松道,“那天我看見他來找你,簡直嚇了一跳。”
以為看見鬼嗎?
佐維的回答並沒有沿著領導的思路,而是另辟蹊徑問。
“你和他……我是說檀巡,你們準備複婚嗎?”
怎麽可能!
他被狠狠甩了!
龍以颯一臉嚴肅道:“或許可能,也或許不可能。”
主導權在檀巡手裡。
該死。
龍以颯把鋼筆丟在桌子上,發泄一般,在檀木桌子間滾出老遠,“你從不關心我的私事,今天怎麽突然問這麽多?”
朋友模式下的龍以颯並不令人擔憂。
佐維像是鼓起勇氣,紓解自己多年不曾泄露的情緒。
緩了幾秒鍾。
鄭重對龍以颯道:“那,如果我也想追求他的話,你應該是沒有權利阻止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朋友叛變了。
龍以颯:日防夜防,崽子你敢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