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在藥房裡待了三天, 已基本將?那藥方中的缺漏配齊,只有?一味藥,無論他怎麽找, 也找不到?替代。
沈醉正苦思冥想時?,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巨響, 還有?人在不斷高喊:“殺國師!殺聖子!”
“殺了他們祭天!”
然後?就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直奔他呆的藥房而來。
知道大事不妙, 沈醉站起身?來就想往外跑, 就在這時?, 一隻大手從斜裡伸出, 將?門板按住了。
“這裡、走不通的。”一個冷淡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沈醉抬頭, 驚詫地瞪大眼睛, “尹玄?!你怎麽在這裡?”
發?現沈醉還記得自己,尹玄死水一般的心緒起了微瀾, 只不過那張臉依舊沒有?表情,他將?沈醉的手拉起,說?:“跟我來。”
便帶著沈醉從窗戶逃走了。
他們離開後?不久, 藥房的門就被暴力?踢開了,湧進來的人手裡都握著武器, 在屋裡翻找了許久,才?確信人已經跑了。
成阿強也在人群中, 見聖子沒被找到?,稍微松了一口氣。
然而還沒等他放心多久, 就聽見外面有?人高呼,“大家快來!抓到?國師了!”
成阿強握著扁擔的手指一下子攥緊,連忙跟在人群身?後?跑了出去。
到?了前院, 他便看見那老國師正被一群黑袍人圍護在中間?,暫時?沒受到?傷害,但?民眾的憤怒還未平息,他們開始對那些黑袍人/拳打腳踢,罵他們是國師府的走狗,助紂為虐。
一個黑袍人被打倒在地,將?中間?的老國師暴露了出來,一個青年見狀,抬起手裡的木棍便朝老國師打去,卻被一根中途出現的扁擔阻止了。
他一轉眼,看見阻止他的那人竟還是個平民,頓時?沒好氣道:“你做什麽?還想護著這老頭子?”
成阿強站在老國師面前,點頭說?,“沒錯,我就是要護著他!”
那人恨鐵不成鋼,罵道:“你別忘了你只是個平民,可?別站錯位置!”
二人的爭執,很快引起了關注,紛紛看向這邊,好奇這平民為何?會對國師府挺身?相護。
成阿強也不露怯,高聲說?,“對!我只是個平民,還是住在城東最?下等的平民!”
人們都被他的宣言鎮住了,不明白他想做什麽,就連老國師和黑袍護衛,也愣愣看著他。
成阿強接著說?,“我父親在我五歲那年掉進河裡淹死了,家產又被幾個叔伯霸佔,我母親只能帶著我在城東牆角搭建一個小屋,勉強棲身?。”
“我母親一個女人,不能出去做工,只能在家裡接一些洗衣針線的活計,賺些小錢勉強糊口,她?每年冬天手都會開裂流血,眼睛也因為夜裡做針線活,熬得半瞎。”
他的身?世實在可?憐,眾人不禁心生?同情,不覺聽得更加認真起來,成阿強又將?幾個月前,國師府無償將?為他母親診治的事說?了出來。
“我成阿強雖然自幼喪父,但?我母親常常教導我,人要知恩圖報,誰要是恩將?仇報,就是畜生?不如!”他將?扁擔橫在身?前,把?老國師護在身?後?,視線在人群中掃視,忽然,他揪出一個人,“曾老四,我記得上次你喝井水中毒,就是聖子大人救了你!你衝進國師府想幹嘛!”
因為他之前的一番話,那曾老四心裡已經發?虛,現在又被成阿強質問,頓時?什麽也說?不出來,羞愧地低下頭。
“其實,聖子大人也救過我孩兒一命……”一個古銅膚色五大三粗的漢子忽然說?,“我媳婦說?,國師府一文錢也沒收。”
他一開口,頓時?不少人響應,“對、我家也是!聖子救了我老婆……”
一說?之下,竟然小半人都受過國師府的恩惠,那領頭的人額頭上冒出冷汗,心想國師府從前一直眼高於頂,輕易不肯賜藥施醫,這幾個月怎麽就救了這麽多人?還都沒收取一分錢,讓他想攻訐都找不到?理由。
但?想到?那位的吩咐,他只能負隅頑抗,“但?國師府私藏醫術,惹了上天降罰,同樣罪無可?恕!”
“——國師府沒有?私藏醫術!”
就在此時?,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人們紛紛回頭,看見竟是一個身?材瘦弱的年輕婦人。
之前那個膚色古銅的漢子跑上去,對她?說?,“你怎麽來了,我不是答應了會護著國……”
“我若是不來,還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汙蔑國師、聖子,還有?國師府的!”女子不理她?相公,對人們說?,“早在兩個月前,國師府便開設學堂,傳授我們醫術,此事除了我以外的五十多名婦女都能作證,絕無半句虛言!”
她?說?完,又將?那漢子的上衣脫下,人們看過去,發?現他肩胛處竟然貼了兩塊藥膏。
女子說?,“我相公是個打鐵匠,一到?夜裡肩膀總是生?疼,徹夜難眠。我在國師府學了兩月之後?,又向聖子大人討教了幾次,給他配了這藥膏,如今他每晚都鼾聲如雷,把?我和孩兒吵得睡不著,倒是後?悔給他配藥了。”
她?說?得幽默,人們不自覺笑了起來,方才?那劍拔弩張的氣勢,不知不覺消散了。
“這醫術本就是國師府的,不願傳給外人,又何?錯之有??”女子看向人群中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問,“王老板,若是有?人打上你家酒館,要你把?家中秘製菜的配方公布出來,你願意嗎?”
王老板搖頭,“那是本店經營的根本,自然不會傳給外人……”
他說?著說?著,便垂下了頭,想起自己做的不就是跟女子說?的一樣嗎?
女子平靜地掃視他們,淡淡投下一個驚雷,“但?聖子大人卻做到?了,毫不藏私地將?醫術傳授給我們。”
此時?,人們已經冷靜下來,有?人覺得那個領頭之人面生?,忽然問:“這人是哪裡的?我怎麽從未見過?”
“對啊……我也沒見過他,若不是他一直慫恿我們,我們也不會做出這等事!”
老國師這才?推開黑袍人,走出來道:“老夫理解諸位的心情,但?事實上這場瘟疫根本就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他將?自己師兄的事情簡短向人們說?明,然後?說?,“現在看來,他還躲在暗處興風作浪。”
“那商遠岑雖然早已被國師府驅逐,但?終究與?我國師府有?關,此事我們一定會負責到?底,給大家一個交代,諸位請回吧!”說?完,老國師看了那領頭的人一眼,指揮黑袍護衛,“把?他給我抓起來。”
他預感,這場災難的背後?,恐怕站了不止商遠岑一個人。
另一邊,沈醉聽完尹玄的敘說?,大驚失色:“什麽!三皇子竟然和商遠岑勾結了?”
尹玄點頭,“沒錯。”
沈醉細想,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城中流言、瘟疫四起,還有?國師府被圍困時?隔岸觀火的禦林軍。
原來這本來就是一場針對國師府的陰謀!
他想到?還在國師府裡的老國師,擔憂不已,“不行,我得回去,我師父還在裡面!”
尹玄攔住他,“你留下,我去!”
沈醉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尹玄已經轉身?,朝來路飛奔而去,不過幾息,沈醉就只能看見他模糊的背影了。
沈醉到?現在還不明白尹玄為什麽會來給他通風報信,還將?他救了出來,按照原劇情,他應該護衛在女主身?邊寸步不離才?對。
皇宮內,老皇帝又生?了一場重病,點了燕策伴駕。
燕策就這樣守著他昏睡了半日,等到?老皇帝醒來時?,已是夕陽西下。
燕策起身?,“既然陛下已經醒來,末將?先?行告退。”
老皇帝睡了一覺,精神好了一些,他讓殿裡伺候的宮人都下去,對燕策說?,“你這麽急,是掛念你那小聖子嗎?”
燕策心頭一跳,看向老皇帝,“陛下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老皇帝低笑出聲,“你們都以為朕老糊塗了,其實這天下間?沒有?什麽事能逃過朕的耳目,包括老三,也包括你。”
“你以為朕不知道,你要禦林軍令牌,是想向你那小聖子獻殷勤。”
聽他說?到?這裡,燕策反而不著急了,他看向滿臉病容的老皇帝,不無惡意地說?,“陛下若是當真所有?事都知道,當年我母妃就不會慘死在冷宮之中了。”
提起燕貴妃的死,老皇帝再也無法維持冷靜,他猛烈咳嗽了兩聲,才?說?,“當年朕尚未掌握實權,故意冷落你們母子倆,也是為了保護你們,卻沒想到?……”
他以為他故意冷落燕貴妃,偏寵另一個後?妃,就能讓那些人忽視燕貴妃,就能保住她?。
燕策接著說?:“卻沒想到?會弄巧成拙,陛下自以為的保護,反而令那些人失去顧忌,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害死了我母妃。”
哪怕已經過了十幾年,燕策回想起母親慘死的那一幕時?,心中的憤怒和仇恨仍未減少半分。
“燕兒之死是朕的錯,朕也為此愧疚了十幾年,為了彌補你們,朕會在大限來臨之前,幫你安排好往後?的路。”老皇帝慢慢說?,“朕已擬了遺詔,將?皇位傳給你,國師府那邊,也有?老三幫你除掉,再無後?顧之憂。”
早在朝熙將?商遠岑帶走時?,老皇帝便猜到?了他的計劃,他並未阻止,反而暗中派人推波助瀾了一把?。
老皇帝仿若宣判地說?:“國師府的人,一個也不能活。”
燕策唇角勾起一抹笑,“陛下總是這麽自大,總是以為所有?人都是任由你擺布的棋子,但?人事並非棋局,不會全如你所願。”
說?完,他便闊步離開了,老皇帝看他急切的步伐,輕笑了一聲:“待你登上皇位,你會感謝父皇的。”
燕策這會兒去,那美貌的小聖子恐怕都已經被燒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