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
魔尊喃喃自語, 腦子裡像是要炸開了一般,無數記憶碎片向他奔湧而來,一瞬間將那無形的屏障擊得粉碎。
他想起來了,一切都想起來了。
眸中的迷茫退去, 顯露出屬於淵的冷峻。
魔尊, 不, 現在應該叫做淵,他冷冷地看著漂浮在那團黑色業火上的猩紅眼眸, 說:“這麽多年過去了, 你總算是變聰明了一點。”
偽神全然不懼,放肆地大笑著說:“你放心,等送走了他,下一個就輪到你了,讓你們倆做一對亡命鴛鴦。”
淵沒說什麽, 抬步朝那團火焰走過?去, 偽神表面上淡定, 但晃動的火焰還是暴露了它不安的內心, “你想做什麽?別忘了沈醉還?在我手裡。”
淵沒搭理它,低下頭看沈醉。
身體瘦削的少年躺在地上,面無血色,神?態憔悴,他想起自己走進宮殿時,回頭看見?的那一抹笑,不由得心痛萬分。
雖然被業火焚燒著, 但沈醉的臉上卻並沒有出現痛苦的神?態。
淵握了握拳頭,第無數次在心裡慶幸,在星際世界的時候, 他將沈醉的痛覺轉移給了自己,此時才能替他分擔痛苦。
身體上的焚燒他能夠代為承受,但靈魂上的燒灼,他卻無能為力。
偽神還?在叫囂,“死心吧,沒有人能對抗玄色業火!”
淵隻當它是跳梁小醜,當它不存在似的,充耳不聞。
他席地而坐,掐了一個法訣讓自己的神?魂出竅,偽神看見?了他這一系列動作,還?未反應過?來,就發現淵的神?魂竟然流星一般衝進了黑色業火裡。
偽神一怔,隨即大笑:“看來你終於認命了,竟然自尋死路,這業火會把你的神?魂燒得乾乾淨淨!”
與偽神?所料想的差不多,神?魂狀態的淵剛衝進業火裡,就感受到了燒灼的痛苦,那痛苦比起身體上的折磨,更有甚之。
但他沒有就此撤退,而是繼續往裡面飛,從沈醉的眉心進入了他的內心世界。
內心世界已經被業火侵入了,被燒出了許多裂縫。
業火能夠焚燒,實際上是因為人的內心是有弱點的,恐懼、憤怒、悲哀,都會是業火入侵的突破口,具體而言,就是這些冒著黑色火苗的裂隙。
淵來到最大的一條裂隙前,調用本源力量,催動了億萬世界中最強大的法則——時間。
要想修複這些裂隙,唯一的辦法就是回到裂隙產生之前,將它彌補上。
點點星光自他腳下生出,慢慢將淵整個人淹沒,等星光散落時,淵也消失在原地。
——“我要扮新郎!!”
——“不行!我要扮新郎!”
淵再?度出現的時候,已經來到了一個普通的現代世界,這個世界就是沈醉誕生的原生世界。
一般時間法則都會直接將他送到沈醉身邊,淵抬眸四望,卻到處也沒看見?那個熟悉的纖細修長的少年身影。
就在這時,幾?個正在一旁玩耍的孩童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裡是一處公園,幾?個小孩應該是在玩一種名為過家家的遊戲,只是不知為何,他們爭吵起來了。
兩個壯實的男孩臉紅脖子粗,在爭搶扮演新郎的資格,其他幾?個小夥伴似乎都被嚇壞了,縮著脖子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一個男孩說:“我先來的,老師說先來後到,醉醉的新郎應該是我!”
“你先來的有什麽用?”另一個男孩不甘示弱,“醉醉已經答應做我的新娘了,你滾開,我們不和你玩!”
聽見“醉醉”這個名字,淵看向被兩個男孩拽著手腕拉來拉去的小孩,目光中多了一絲不可思議。
他這是回到了沈醉還?是小孩的時候?
再?不敢相信,排除所有不可能之後,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淵圍著這群小孩轉了一個圈,看見?那個被兩個男孩爭搶的男童,果然就是他的醉醉。
說是男童,但幼時的沈醉粉雕玉琢,眼睛又大又圓,眼睫毛也長得像是女孩子懷裡的芭比娃娃一樣,看起來像個精致的女孩子,難怪會被這倆小屁孩掙來搶去。
小沈醉明顯也是懵的,他皺了皺眉,小聲勸他們,“你們能不能放開我,我的手腕好疼呀。”
但那兩個男孩卻根本沒注意,他們眼中燃起了怒火,不一會兒就扭打在一起。
小沈醉趁機跑了出來,躲在一邊。
兩個男孩的打架引來了大人,他們被拉來,很快就被各自的家長帶回去了。
剛剛還?充滿歡聲笑語的公園裡,一下子就只剩下了小沈醉一個人。
小沈醉似乎也習慣了,他爬到滑梯上坐下,揉自己被捏紅的手,微嘟著嘴說:“答應給我的糖都沒給,就跑了,幾?個騙子……”
淵也跟著他爬上來,他是神魂狀態,只要他想,就沒有人能看見?他。
他在沈醉手腕上吹了幾?口氣,讓他的疼痛消失,聽見小沈醉接著抱怨,“憑什麽每次都讓我當新娘……”
他沒忍住笑了一聲,“醉醉想當新郎?”
小沈醉當然聽不見?他的話,他在滑梯上坐著睡著了,淵皺眉:“這裡風大,睡這裡會感冒的,醉醉快回去吧,回家裡睡。”
但沈醉聽不見?,無法回應他,而淵也不知道沈醉的家在哪裡,他只能坐在一旁替他擋風。
傍晚時分,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帶著一個背書包的小男孩走了過?來,她看見?坐在滑梯上睡著的沈醉,眼皮跳了一下,眸中劃過?一絲厭惡。
正當她準備牽著小男孩離開時,小男孩忽然叫了一聲:“哥哥,你怎麽在這裡睡覺啊?”
沈醉驚醒,看見?女人和小孩,漂亮的眼睛裡閃過喜悅,但下一秒,又充滿畏縮,他小聲地喊:“媽媽,弟弟,你們回來了。”
女人冷冷地訓斥,“一個男孩子,說話像蚊子一樣小聲,真?是隨了你那沒本事的爸。”
被教訓了,沈醉顯然很沮喪,他摸了摸肚子,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小肚子都餓扁了。
小男孩很熱情,他對沈醉招手:“哥哥快下來,你不是想聽幼兒園的事情嗎?我講給你聽呀!”
沈醉從滑梯上下來,跟在女人身後,像隻小企鵝一樣走著,他的弟弟則語調飛揚地講述著發生在幼兒園裡的趣事。
淵跟在一旁,覺得有些奇怪,沈醉的弟弟去上了幼兒園,為什麽沈醉卻一下午都呆在公園裡?
淵跟著一大兩小三人回到了家,一個男人給他們開了門,看見?低著頭跟在後面的沈醉,他明顯不耐煩了,“他就這麽一直賴在咱們家?他爸怎麽還?不來接他?”
女人只能笑著安撫,“他爸這兩天在忙著相親,照顧不過?來,過?兩天就能送走了。”
男人哼了一聲:“最好是這樣。”
一進了屋,小男孩就打開了電視機,開始看動畫片,他拉著沈醉一起看,不時跟他說:“哥哥,你看過?這個動畫嗎?”
沈醉局促地坐在沙發上,搖搖頭:“爸爸不讓我看電視的。”
小男孩不由得失落了幾?分,“別人的哥哥什麽都知道,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呀?”
沈醉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只是捂著肚子,對小男孩說:“我好餓,你還?有昨天的小餅乾嗎?”
小男孩切了一聲,從褲兜裡掏出一包餅乾扔給他,“別人的哥哥都是給弟弟買零食的。”
沈醉倒是不計較,他只知道自己餓了,要吃東西,吃完一包餅乾以後,他終於感覺肚子好受了一些,就對小男孩笑了笑,說:“謝謝你,我以後會給你買零食的。”
很快,飯做好了,沈醉坐在飯桌的另一端,看媽媽進進出出,往餐桌上擺了一道道菜,紅燒肉的香味讓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最後,女人在沈醉面前擺了一碗飯,才宣布開飯。
沈醉用胖胖短短的小手,不算靈活地支使著筷子,往嘴裡扒飯,全程沒有夾過一次菜。
餐桌的另一端,女人臉上帶著笑容,用杓子一口一口地給小男孩喂飯,“菱菱今天上了一天的學,餓壞了吧,快多吃幾?片肉……”
淵站在一邊,簡直要被氣炸了,他捧在心尖尖上寵愛的人,幼年時竟然被這樣對待!
他暗中施法,將幾?片肉藏在沈醉的飯下面,沈醉發現那幾塊肉的時候,眼睛一亮,看了自己的媽媽幾?眼。
察覺到他的目光,女人立刻不耐煩起來,“給你碗飯就不錯了,想吃香的喝辣的找你爸去,看他要不要你!”
沈醉眼睛撲閃了幾?下,沒說什麽,低下頭繼續吃,把那幾片肉偷偷扒進了嘴裡。
夜裡,沈醉窩在陽台的沙發上睡著了,不知道夢見了什麽,他小聲叫了一句爸爸。
短短半天,淵已經看明白了沈醉的處境。
那女人還特地把陽台的門上了鎖,防止沈醉夜裡去偷東西吃。
但這柵欄門攔不住淵,他來到主臥,聽見裡面有女人在尖聲吼:“我不管你在幹嘛,總之明天你一定?要來把他接走!”
“呵,那女人懷孕了關我什麽事?難道我就不用生活了?他在我們家成?天吃大魚大肉,你給一分錢嗎?”
淵無視臥室門的阻擋,走近了聽,聽見話筒裡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那你們就把他丟了吧,隨便你們怎麽處理,反正別送回來!”
在那之後,就是“——嘟”的一聲,對面斷了線。
女人氣得大罵,“好你個沈江行,自己的兒子都不管!還?算是個男人嗎?!”
她的丈夫也跟著痛斥沈醉的父親不是個東西,淵已經沒興趣再?看下去了,他回到陽台,看到沈醉還?蜷縮在那一團舊衣服裡,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