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靜。
唯有雲木的笑聲就像一把利刃,一刀刀地劃著溫慕的心,毫不留情。
然而不知過去多久,笑聲也停止了。
周圍一片死寂,安靜得好像連風聲都消散。
……可是孟庭宴一直都沒有回答。
也沒有反駁。
為什麽不說話?
躲在暗處的溫慕身體有些虛軟,血色盡失,怔怔地看著孟庭宴挺拔的背影。
那個……自己一直以來賦予真心對待的對象。
這三年來的陪伴就像是一場笑話,昭示所有點點滴滴都是他以這個卑劣的身份強佔的。
就如那些人打量他的眼神,鳩佔鵲巢,宛若次得不能再次的贗品。
原來……他自己就是個笑話。
不知道為什麽,當猜測和懷疑的事情得到了證實,他的腦子有一瞬間的平靜與空白。溫慕神情恍恍惚惚,最後只是扯出一個很輕很輕的笑容,輕到讓人察覺不到。
他的視線逐漸模糊,最後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不斷叫囂著,直到愈發清晰堅定。
快離開這裡。
他要快點離開這裡。
溫慕跌跌撞撞地轉過身去,快步逃離。
這個偏僻的地方遠離人群,四周沒有其他人在。
聽到雲木咄咄逼人的質問,站在他對立面的孟庭宴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只是皺眉盯著對方,獨自思考了很久。
……替身?
是說溫慕是雲木的替身?
他眉頭緊緊蹙起,一時間理解不了這個邏輯,表情不太好看。
在孟庭宴眼裡,溫慕就是溫慕,雲木就是雲木,他們性格上差異太大,自己從來就沒有把這兩人搞混過。
如果說和溫慕在一起是意外,那麽他對雲木的觀感,一直都很複雜。
一開始剛認識的時候,孟庭宴對雲木是沒有太大的感覺的,頂多覺得對方做事還算合心意。
直到後來,兩人在孫老的手下共事多了,漸漸相處磨合,他突然發覺兩人的一些行為和處事習慣有很多相似之處。
無論是思維上還是處事作風上,雙方之間都能引起共鳴,莫名生出了一絲找到知己的心心相惜。
而後面大概是走得太近了,近到身邊很多人都以為他們在談戀愛。甚至還有學生在學校貼吧裡給他們寫同人文,光明正大地磕起了cp。
起初孟庭宴還會淡淡地解釋幾句,後面誤會的人越來越多,他也懶得解釋了。
因為兩人的確很了解彼此,行為處事像是與生俱來的合拍,非常契合。相處到後期,甚至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默契地可怕。
而且很巧,他們還都是一類人。
利益至上,絕對的利己主義者。
但是在孟庭宴心裡,那時的雲木和自己關系再好,也只是一個最契合的好夥伴罷了。
他很清楚自己對對方沒有任何的愛。
“你太自以為是了。”孟庭宴盯著他,臉上的情緒很淡。
“……是嗎。”
聽著對方的回答,雲木表情有過一絲很淺的裂痕,眼神閃著暗光,像是為了確定什麽,毫不猶豫地直視孟庭宴。
——直到他發現,孟庭宴回望著自己的眼神沒有一絲繾綣,甚至沒有一絲溫度。
雲木臉上的淺笑逐漸凝固。
霎時間,心裡壓抑的期待降了下去,一帷又一帷的,許久,他又落寞地勾了勾嘴角。
那個叫溫慕的小男生聽到了,應該挺開心吧?
……是自己賭錯了。
雲木笑得有些譏諷,下意識朝暗處看去,卻發現那裡已經沒人了,表情倏地一怔。
對方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走了,他的眼神微閃,莫名的,心裡閃過了一絲卑劣的爽意。
“那又怎麽樣呢。”
雲木緩緩地收回視線,裝作毫不在意地低笑幾聲,為自己找回最後一點尊嚴,只是聲線還有一絲沒掩飾好的自嘲。
“你那位小男友應該很介意我的存在吧。孟總,你們之間的感情真的沒有出過問題嗎?”
孟庭宴聞言,表情微微一變,徹底冷下來。
如果說他之前對雲木還有幾分殘存的情誼,在聽到這句話後,就完全消散了。
他和溫慕最近的確出了很多問題,而這一切爆發的原因,雲木就是引導線。
說實話,孟庭宴有些後悔當初沒有第一時間那條壓下新聞,他不知道溫慕會這麽在意雲木的存在,在意到小情緒持續了大半個月。
“雲木,適可而止。”
留下這麽一句話,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幾乎是慌亂地奔走著,溫慕一路穿過人群。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甚至感覺到了周圍人若有若的異樣目光,慌張失措地低下頭去,嘴唇有些泛白,死死地抓住了已經褶皺的衣角。
離開這裡,離開就沒事了。
於是步伐越來越快,溫慕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腳下沒有抬頭,連前方的路都沒有看到。
大概是走得太急了,猝不及防的,溫慕撞上了一個堅實溫熱的胸膛。
他被撞地一個激靈,恍惚踉蹌地往後退幾步,腿瞬間虛軟,然而卻在差點倒下去的時候被人一把拉住了
“——你沒事吧?”
此刻,一隻寬厚溫熱的手緊緊地抓住了他。
溫慕恍恍惚惚地抬頭,有些無力地站直,看到了一張略微眼熟的臉。
眼前的男人氣質成熟沉穩,宛若一個大家長,好像是在哪裡見過,只是溫慕的思緒太亂,一時間想不起來。
而被他貫名大家長的穆延此刻垂眸看著面前這個神色慘白的小青年,也莫名覺得眼熟。
過了一會兒,穆延聲音低沉,率先認出了他,“你……是溫城的弟弟吧?”
溫慕愣愣地看著他,恍惚地點點頭,腦袋嗡嗡的,卻怎麽也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見他慢慢緩過來了,穆延放開手,開口提示,“我是你哥哥的同學,幾年前去你家做過客。”
溫慕愣愣地沒反應,他頓了頓:“你還好嗎?”
還好嗎?
溫慕無意識地搖了搖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過了一會兒,聲音低弱,像是小動物般的哽咽。
“你能帶我離開這裡嗎?”
孟庭宴回到後花園,卻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溫慕的身影。
他隨便拉了個人問,“溫慕呢?”
孟庭宴補充了一句,“我男朋友。”
被拉住的年輕男人聞言,眼神閃躲,頓時有些緊張又地咽了咽口水。雖然他沒參與進去,卻知道方才溫慕被一群人惡意包圍的局面。
“抱、抱歉啊學長,我沒看到。”
恰好這時,旁邊有個女人聲音討好地插進來:“那個學長……孟總,你男朋友剛剛說了他去廁所。”
她還瞥了一旁幾個穿得光鮮亮麗的女人一眼,特地提高了音量,“剛剛有幾個人啊,一直拉著溫先生問來問去的,估計溫先生也有些煩吧,就走出去了。”
孟庭宴聞言一頓,目光冷冷地掃視了一下在場的人。
趁著自己不在,那群人欺負過溫慕?
那幾個原先對溫慕不懷好意的人瞬間低下頭去,生怕自己被盯上,不敢多言語,怕得罪孟庭宴。
良久,孟庭宴才收回冷冷的視線。
他知道溫慕很怕生人,不適應這種場合,更別說被一群人圍著問東問西了。大概是受了雲木的影響,不然對方絕對不會賭氣說要來的。
想到這裡,孟庭宴又揉了揉眉頭。
說實話他不擅長哄人,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安撫對方的情緒。
孟庭宴有些後悔。
早知道就不讓他來了。
又等了一會兒,溫慕還是沒有回來。孟庭宴等的有點不耐煩,親自起身去衛生間找人。
可是到了衛生間後,卻還是沒發現人。
找不到人心裡尤其煩悶,他的目光緩緩沉下來。
在車上的時候溫慕的情緒就很不對勁了,估計是這裡人太多他不適應,所以不知道躲哪去了。
他的心情莫名煩躁,站在原地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過去,卻發現對方的手機關機了。
……關機了?
於是孟庭宴表情更不好看了。
避開那些阿諛奉承的人,他獨自在宴會上找了一會兒,有些心煩地四處拉著服務員詢問。
有個服務生被孟庭宴拉住後,很認真地回憶了下,描述一番,“是不是穿著灰色外套,頭髮有點微卷,一個看起來很乖的男生啊?”
溫慕是個路癡,在會場兜兜轉轉才找到了正確的路,再加上顏值不普通,雖然很多人都不認識他,卻還是有印象的。
“是,”孟庭宴強調。
“看起來很乖的。”
“那應該就是了。”
那服務生是孫家的長期工,也見過不少上流社會的人,撓了撓頭,“先生,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剛剛看到……那位先生應該是跟樂程集團的穆總走了,兩人說著什麽回家的。”
樂程集團的穆總,是穆延?
孟庭宴皺眉,溫慕竟然還認識穆延?
不過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溫慕想回家沒和自己說,竟然叫別人送他回家,還把手機關機了。
鬧脾氣也要有個限度,這次真的過了。
孟庭宴神情壓抑翻湧,快速說了聲謝謝,回到後花園和孫老說自己有點私事,要先告別。
孫老原本正在品雲木拿回來的酒,樂呵呵地擺了擺手:“去吧去吧,不用管我這個老頭子。”
孟庭宴頷首,冷淡地望了在場的人一眼,在雲木的身上沉鬱鬱地頓了頓,隨後毫不猶豫地離開。
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雲木自嘲地笑了笑,佯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垂下頭。
只是眸子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
穆延送溫慕回到了家,把車停在小區門口。
“是這裡嗎?”
溫慕此刻的心情已經平複了下來,眼神有些空洞地看向窗外,這才發現原來他給穆延報的地址是自己和孟庭宴的家。
……他第一次感覺這個地方這麽陌生,就好像在這裡生活過三年的人不是自己。
許久,溫慕回過神來,聲音低弱放輕,“穆先生,今天謝謝你。”
“沒什麽。”
穆延頓了頓,抽了張紙巾遞過去,無名指上的戒指在燈光下閃出細碎的光,“你還好嗎?”
溫慕眼睛裡還帶著不自知的淚,想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卻失敗了,讓人忍不住心疼,“謝謝,我很好。”
“可是我看你,似乎不太好。”
穆延頓了頓,明明是帶著長輩的嚴厲姿態,卻是努力地放緩了語氣,“你好像快哭了。”
溫慕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發現一片濕潤。
“我沒事,”他抹了抹眼角,打開車門,眼睛卻愈發地酸澀了,努力維持平靜,“穆先生,改天我一定會好好謝謝你,我得先走了。”
“還有……請你不要告訴我哥哥,拜托了。”
穆延原本拿出手機的手倏地一頓,“……嗯。”
“謝謝。”
怕自己失態,溫慕關好門轉身,沒管身後穆延的反應,快步離去。
遠遠地望著對方落寞可憐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穆延頓了頓,最終還是低頭給溫城發了條信息。
現在已經很晚了,小區裡散步的人都已經回家,一路上除了慘白的燈光,就只有溫慕一個人。
獨自走了一會兒後,終於,他徹底松懈下來,忍了很久的眼淚止不住地掉落,胸腔大幅度地起伏,難受地差點呼吸不上來。
可是溫慕拚命地捂住了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步伐沒停,越走越快。
快到凌晨的時候,孟庭宴也回到了家。
他進門的時候別墅裡沒有一絲光亮,耐心即將被耗盡,不像有人回來過的樣子。
孟庭宴眉頭狠狠皺起,又不耐地打了一遍溫慕的電話。
這次電話倒是通了。
他目光低沉沉的,順著電話鈴聲走上樓,終於在臥室看到了蜷縮在床的角落的溫慕,明顯是睡著了,看起來可憐又無助。
自己擔心了一晚上,這人竟然一聲不吭地回到家裡睡著了,孟庭宴心裡煩躁得不行,帶著怒火快步走進去。
只是他剛走過去掀開被子,準備攥住對方手臂把他弄醒的時候,猝不及防的,望到了對方那張虛弱的小臉,還有那雙紅腫得不能再紅腫的眼睛。
明顯是大哭過一場。
孟庭宴怔了怔,火氣頓時消下去一半。
他深呼吸了一下,強行壓下脾氣,嘴角繃直,把被子蓋回去。
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解決吧。
大概是昨晚上經歷了太多事情,溫慕又在外面大哭過一場,第二天就發起了低燒。
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難受地一動不想動,終於受不了下樓找藥吃的時候,才發現孟庭宴原來還在家。
他瞬間停住了腳步。
望到熟悉的身影,眼眶又控制不住地濕潤,可是很快溫慕擦了擦眼角,眼底閃過一絲自嘲的落寞。
是自己太愚蠢了,竟然把孟庭宴當做人生中唯一的一點光亮,拚了命地去追逐、去抓緊,傾盡所有,最後卻發現,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其實他一直都明白的,孟庭宴根本沒那麽在乎和喜歡他。就連兩人在一起都是溫慕先主動的,對方甚至都沒有和自己說過愛。
……一次都沒有。
只是那時候的溫慕自欺欺人,傻乎乎地覺得對方是為了工作和事業,自己可以忍受。
畢竟愛情是兩個人的事,誰愛多一點誰少一點都沒有什麽關系吧?
孟庭宴在原地不動,溫慕可以自己撲過去。
這種愚蠢的想法已經不知不覺地把自己處在弱勢地位了,可他滿身倔強、心懷期待,小心翼翼地維持這段感情,到頭來卻還是一場空。
如今明白真相,撤下了對男人的一切濾鏡,溫慕心裡止不住地低落失望,隻覺得自己荒謬又可笑。
這場做了三年的夢,早就該清醒了。
溫慕輕輕地呼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下去客廳拿藥。
等自己的燒退了,找到了房子,他會識相地離開,給對方心愛的人騰位置的。
幾乎是聽到聲音,樓下客廳的孟庭宴抬起頭來,看到了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溫慕。
他頓了頓,放下手上的報紙,有很多的話要和溫慕談一談。
“慕慕,過來。”
溫慕腳步下意識頓了一下,抿著唇卻沒有走過去,而是自顧自地走到電視櫃旁邊,開始找藥。
霎時間,孟庭宴的臉有點黑。
他站起身來走過去,拉著溫慕的手臂扯到懷中。溫慕差點踉蹌了一下,拚命地掙扎了一番,力度卻不敵男人,隻好認命,抿唇望著他不說話。
他骨子裡不是個強勢的人,為了努力維持現在平靜的心態,最好的反抗就只有沉默。
“叫你為什麽不過來?”
孟庭宴剛準備訓斥幾句,然而望著對方倔強隱忍的眼睛,卻被刺了一下。
明明溫慕就在自己身邊,他莫名感覺對方和自己的距離有些遠。
他眉頭緊蹙,不明所以,語氣軟下來,“怎麽了,怎麽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溫慕沒有說話。
見他不說話,孟庭宴順著溫慕的手望到了拿著的藥,眉頭又是一皺,語氣緩和了幾分,“你哪裡不舒服?”
他的手下意識往對方額頭探去,下一秒,溫慕抿著唇避開了。
剛緩和下來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僵。
“昨天的事我都還沒跟你算帳。”
孟庭宴的手用力了幾分,表情低沉沉的,“手機為什麽關機?回家為什麽不和我說?和穆延怎麽認識的,為什麽會是他送你回來?”
“溫慕,”哪怕過了一晚上,孟庭宴提起來還是有點惱火,“你現在又在鬧什麽?”
昨天?
他竟然還和自己提起昨天?
溫慕心裡有些控制不住地發悶,死死地咬住嘴唇,滿臉的倔強,就是不願和孟庭宴說一句話。
孟庭宴忍耐地吐出一口氣,繃緊著唇角,控制自己耐著性子和他說,“慕慕,我和你說過的,我和雲木沒有任何關系,我也不會出軌。你乖一點,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乖一點?
自己還不夠乖嗎?已經白白當了別人三年的替身。
一股難以言喻的恥辱與自尊心湧上來,溫慕心裡有些悲涼,松了松咬緊的嘴唇,“孟先生,不要叫我木木了。”
他倔強地別過頭去,聲音一字一句,是在提示孟庭宴自己的所作所為,也是在懲罰自己。
“我不是你的木木。”
封閉的室內似是有一絲冷風吹過,兩人的氛圍驟降。
此話一出,孟庭宴眼神徹底冷下來,“溫慕,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溫慕又不說話了,只是眼眶卻不可控制地紅了,就是不看他。
孟庭宴最煩看到的就是他這樣,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卻什麽都不說,他這段時間已經看厭了,徹底失去耐心。
“我們都需要冷靜冷靜。”
他松開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徹底沒了和對方解釋的心情,最後隻留下一句“我去上班了,你記得吃藥”就摔門而出。
溫慕看著對方離去的方向,終於滑落下來,忍不住埋頭哽咽。
良久,他的心情才平複下來,拿出手機開始找租房信息。
孟庭宴最近越發的煩躁了,氣壓明顯降低,公司員工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自從那天和溫慕發生爭吵,他已經兩天沒回過家了。
孟庭宴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和溫慕解釋,這種事情只能等對方自己想通。所以他給了對方兩天時間冷靜,現在也該好了。
“扣、扣——”
門被敲響了。
“進來。”
劉秘書恭敬地走進來,手裡提著一袋喜糖,“孟總,公司有位女員工結婚,給大家都派了喜糖,讓我拿來給您。”
“結婚?”
“是啊。”劉秘書頓了頓,斟酌道:“是啊,這是喜事,大家也想讓您和我們一樣高興。”
孟庭宴最近的低氣壓大家都能感受得到,像是不需要休息似的,連續兩天都加班到很晚。劉秘書自己無所謂,但是底下的人卻不好過,就怕老板一直這樣,大家都吃不消啊。
而據劉秘書看來,孟總加班多半是和溫小先生鬧了矛盾。
畢竟自從和溫慕同居後,對方根本沒有在公司過過夜。
他這句話有些逾矩的意味了,孟庭宴抬眸,過了幾秒才緩緩伸手接過來,“跟人事部說一下,這個員工本月的工資翻倍,就當是我給她的新婚禮物了。”
“是。”劉秘書垂眸,應下來。
“還有。”
孟庭宴頓了頓,眼底沒什麽情緒,“今晚不加班了,大家早點回去休息吧。”
“好的。”劉秘書眼神微動,又快速應下來,恭敬地退出去。
辦公室內又陷入了沉靜。
孟庭宴看了一會兒文件,隨後目光落到那裝著喜糖的袋子上印著的一個大寫的‘囍’字。
那個囍字下面還畫了兩個擁抱接吻的小人,它們身上穿著結婚禮服,嘴角洋溢著笑容,看起來十分甜蜜。
他手指細微地頓了頓,鬼使神差的,從裡面拿出一塊糖,剝了糖衣放進嘴裡。
絲絲甜膩緩慢溢開來,佔據整個口腔。劣質糖漿的氣味讓孟庭宴嫌棄地皺了皺眉,甜膩黏牙的口感讓人忍不住生理反胃,隻覺得牙疼。
然而思考了幾秒,他最後還是沒有吐掉。
這種甜膩膩的東西,明顯就是溫慕才會喜歡吃的。
又過了幾秒,他有些無奈地閉了閉眼,大力把糖嚼碎,面無表情地咽了下去。
溫慕很快就在網上看中一套房子。
他不是第一次租房子了,沒認識孟庭宴之前也租過,還被黑中介騙過很多次,現在倒是熟練了很多,不怕踩雷。
主動聯系了房主後,兩人交談很融洽,溫慕約好了今天去看房。
大概是不想看到自己,孟庭宴這兩天都沒回家,可是為了以防萬一,溫慕還是搬到了隔壁的客房去住。
沒關系。
溫慕又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他很快就會從這裡搬出去。
期間溫慕還接到了溫城的電話。
看到聯系人的時候他還有點懵,因為完全沒想到穆延竟然沒有信守承諾,而是轉頭就把事情告訴了對方。
只不過穆延其實也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雖然好心,卻也沒辦法和溫城透露太多,頂多是和溫城說了句自己的情緒不太好。
“小慕,有什麽事一定要和哥哥說。”電話裡的溫城道。
溫慕聞言,卻不可抑製地垂下眸子,有些低落。
這段時間溫城經常找自己,像是為了彌補自己做哥哥的責任,和自己說過最多的話就是這句。
雖然一開始他也想過找溫城幫忙找房子,但是猶豫了幾番,最後還是放棄了。
溫慕睫毛微顫,緩緩低下頭去盯著地面,小聲道:“我會的,謝謝哥哥。”
房子是老房子了,在老城區那邊,溫慕和房主約的時間是中午。
原本他以為房主會是個中年人,沒想到見面後才發現,對方是個很年輕的男人,笑的時候嘴角會有小梨渦,看起來很親切。
“我叫弘易。”
對方露出和善的笑,臉上的梨渦很明顯,率先伸出了手。
溫慕對陌生人會有一種心理上的緊張,禮貌地回握住他的手,“你好,我叫溫慕。”
弘易拿鑰匙打開房子的門,邊走進去邊和溫慕介紹,“這裡是我外婆留下的老房子了。雖然舊了點,但是裡面的設施基本上都是完好齊全的,除了地暖系統有時候會出故障以外。”
他頓了頓,“要是地暖系統出了問題,你隨時可以聯系我的,這是老毛病了,我修理技術很嫻熟的。”
“好。”
溫慕跟著他一起走進去,四處看了看,這套房子雖然外表看著舊,但裡面其實還不錯。
弘易又道:“我每個月都會叫人來定期打掃,很乾淨,其實你直接入住也沒問題。”
溫慕走進臥室和廚房裡環視了一圈,還挺滿意的。
兩人來來回回地看了後幾圈,最後弘易問他:“怎麽樣,要租嗎?”
溫慕點點頭,“租的。”
“好,你隨時可以入住。”
弘易道,“至於租金的話,網站上有明確寫的,待會兒簽合同的時候你也注意一下,誠信買賣,我絕對不騙人的。”
溫慕抿唇,扯出一個淺淺的笑,“好的,謝謝。”
“……雖然有點冒昧,但是恕我直言——”
弘易突然話鋒一轉,有幾分正經,“你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需要租房住的。”
溫慕怔了怔,“什……什麽?”
“因為你的氣質看起來,不像是要急著找地方住的人,俗稱不缺錢。”弘易輕輕地笑了一下。
溫慕:“……”
大概是也覺得自己太唐突了,他又解釋了幾句:“抱歉,因為我的工作是心理谘詢師,偶爾冒點職業病,絕對沒有冒犯你的意思。”
弘易頓了一下,“只是因為我覺得,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很不開心。”
溫慕又是一怔,有些不安地低頭抿了抿唇。
“是最近遇到了什麽困難嗎?如果是經濟上的,我可以把房租下調一些。”
過了幾秒溫慕才反應過來抬眸,緩緩地搖搖頭,“沒有,不用調,謝謝你。”
“好吧。”弘易不再堅持,而是從口袋裡抽出一張名片,遞給溫慕,語氣友善。
“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聯系我。”
溫慕低頭看了看名片,看到工作地址上寫著一家心理事務所。
“當然不需要的話,”弘易笑了笑,嘴角的小梨渦陷進去,“就當是交個朋友吧。”
簽好合同的時候已經快下午兩點了,溫慕決定明天搬進去。
他還沒有吃飯,隨便找了一家附近的飯館走進去。
然而溫慕才剛坐下來,就收到了Ling的信息。
ling:mu,你快點看一下。
ling:【鏈接】
他的語氣有點焦急,溫慕伸手點進去。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鏈接裡的內容竟然是兩首歌曲的抄襲對比。
其中一首是他和Ling最新合作的《假想》,……而另一首,則是雲木一個星期前剛發行的回歸新單曲。
雲木。
現在看到有關這個名字的一切他都會產生生理不適,下意識地生出抵觸情緒。
溫慕指尖微顫,緊緊地咬了咬下嘴唇,點開視頻。
那個博主的調色盤視頻做的很細,把雲木的那首《期待感》伴奏的每個幀段都放出來和《假想》裡的那段鋼琴曲片段作了對比。
溫慕沉默地聽完了全部,心裡的不舒適感愈發強烈。
就像是評論區裡的那群網友說的那樣:“明明分開聽感覺哪兒都不像,可是這一對比吧,又覺得哪兒都像。”
的確,兩首歌分開來聽,根本聯想不到有相似的地方,可是放到一起對比,就能讓人聽出其中的貓膩來。
這個消息太震撼,很快就衝上熱搜,網友們已經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這就是抄襲吧,好ex。”
“加一,我也覺得。不過很顯然,假想裡面的鋼琴部分更勝一籌,說實話我一開始還不明白ym這首歌最近怎麽這麽火,現在看來,倒是懂了。”
“人也不紅,倒是愛蹭。”
“樓上的,現在多了一個,還有抄襲。(滑稽狗頭)”
“這麽一看,三木好慘。明星抄網紅,是他們團隊沒有人了嗎?”
“樓上的,雲木可是創作型歌手呀,樂壇才子聽說過沒?(捂嘴)”
“就這?就這調色盤也能算錘?!你怎麽不說音符都是你們三木家獨創的,真是有病。”
“就是啊,真好笑。傻逼網紅別貼雲老師好嗎。”
“樓上兩位是雲木粉吧。那還真是巧了,這段鋼琴獨奏就是我們Mu老師自編自創的,你說你們雲木作的曲子怎麽就這麽巧和我們的撞了這麽多呢。”
“過氣的不知第幾線藝人還需要我們第一網紅三木蹭?今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沒有之一。”
“三木粉絲真沒素質,誰抄誰還不一定呢。”
“科普個熱知識:《假想》比《期待感》先發行。”
“再科普,早了整整一個月。(狗頭)”
“mu老師牛批。”
“mu老師牛批。”
評論的人越來越多了,數量驟加,兩邊質疑的都有。
然而在眾多評論中,溫慕一眼就注意到了一個別樹一幟的評論。
“其實你們有沒有想過,雲木和Mu老師都有一個Mu字,說不定是同一個人呢,如果是同一個人,就不算抄襲吧。”
說完後,那網友又弱弱地補了一句,“只是猜測,別圍毆我。”
這個思考角度實在是太清奇了,立即有人附和了,“不、不是吧。但也不好說,畢竟Mu老師從來沒露過臉,除了作曲啥也不乾。”
“而且mu老師的聲音也沒有公開過耶。”
“啊這……如果真是這樣,那我道歉。”
“加一。”
“雖然我覺得不至於,但加。”
“……”
不,不是的。
他才不是雲木。
太惡心了,溫慕臉色有點白,手不自覺蜷縮起來,指甲緊緊摳進肉裡,有一絲痛感。
他打字想回復網友否認這個說法,然而Ling的電話先打了進來。
“mu,你看到了嗎?”
溫慕冷靜了一下,聲音還是有點低落,“看到了。”
“這個人不是創作歌手嗎?怎麽這麽不要臉啊。”Ling的聲音有點憤慨和沮喪,“我們要起訴嗎?不過這種情況應該判不了吧。”
“……嗯。”
每個國家對音樂抄襲的界定不一樣,本國的慣例是八個小節。雖然說是八個小節,但是抄襲的界限是很難被完全定義的。
就像雲木這種徹底拆碎了糅合進去的,難道就不算抄襲嗎?
可是太難判了,大概率是不成功的,他們心裡都清楚。
“起訴吧。”
溫慕睫毛微顫,緩緩垂下眸子,緊緊盯著雲木兩個字。
“嗯。”
Ling還是有點生氣,“就算不成功也要試一試,絕對不能讓這種人得逞。”
“還有啊,明天我們倆見一面,我錄下你的聲音發上去,他們就會知道你才不是雲木了。”
溫慕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也看到了那條評論,頓時心頭一暖。
“好,謝謝你。”
孟庭宴回到家的時候,溫慕剛好也到了別墅,在門口猝不及防地在相遇。
氣氛有些尷尬,兩人安靜地對視了幾秒,彼此都沒開口。
沒想到孟庭宴會突然回來,溫慕腳步停在門口,下意識抿了抿唇,垂下頭去。
但他轉眼一想,這本來就是對方的家,自己才是過客,又有什麽資格抵觸呢。
溫慕苦澀地笑了笑。
孟庭宴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兩天沒有見過溫慕,他拿著那袋喜糖的手頓了頓,過了一會兒,率先快步走過去,聲音低沉。
“去哪裡了?現在才回來。”
溫慕手瞬間抓緊了衣角,不過很快又松開,聲線努力維持自然,小聲道:“就是出去了一下。”
看來是已經冷靜下來了。
孟庭宴胸腔慢慢吐出一口氣,語氣放緩,難得主動地去牽他的手,“進去吧,阿姨應該做好飯了。”
溫慕下意識掙扎了幾秒。
不過很快就任由他牽著,也沒說話了。
對溫慕來說,割舍一段感情是很難的,而且他們之間不是短短的三天,也不是三個月,而是三年。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
他的心有些發悶,不過很快低下頭去,掩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