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我前男友。”
話音一落,氣氛有片刻的僵滯。
孟庭宴的表情有過一瞬間的空白,眼底一刺,連思緒都亂了半拍。
隨後他嘴角一壓,周身的氣壓降低,徹底冷下來。
其實一旁的渞星聞言也是怔住了。
他是知道溫慕的情況的,對方有一個相戀三年的初戀男友,那麽現在這個被稱作前男友的人,不就是……
他眨了眨眼睛,一臉狀況外,“Mu,他就是你之前和我說的男朋友嗎?你們怎麽……”
慕?
聽到這個稱呼,孟庭宴的臉更黑了。
這個男人很明顯知道溫慕有男朋友,卻還是把人叫得這麽親密,而且看溫慕的模樣,好像早就習慣了的樣子。
孟庭宴眼神微冷,意味不明地盯著溫慕。
“慕慕,過來。”
溫慕先是迷茫了一瞬,步伐微頓,隨後局促地搖了搖頭。
他先看了看淩星,又看了眼孟庭宴,過了幾秒,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誰,小聲道:“……嗯,我們已經分手了的。”
淩星愣了愣,率先反應過來,也沒多問別人的私事,“噢,原來如此啊。”
孟庭宴的眉目染上寒意,想著這是在外面,嗓音壓著火氣,語氣微冷,“溫慕,我從來沒同意過分手。”
聞言,溫慕有些茫然無措地抿了抿唇。
上次見面孟庭宴沒有再提過這件事情,溫慕還以為對方已經同意,並且默認分手了。
可是現在,孟庭宴卻說沒同意。
溫慕緩緩對上了孟庭宴的目光。
……所以,他是認為自己一直以來在鬧小情緒嗎?
怪不得那天會來道歉,估計是以為溫慕聽了以後就會被感動地稀裡嘩啦,然後聽話懂事地跟他回家去吧。
“慕慕。”
這裡有外人在,孟庭宴不好發作,維持表面的冷靜,“你先過來,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溫慕:“孟先生,我覺得……我們沒什麽好談的。”
瞬間,本就僵硬的氣氛好像凝結成了冰,溫度有些許冷。
孟庭宴眉心微微一刺。
溫慕怎麽說怎麽鬧都沒關系,人可以哄,話也可以談,但是要分手,絕對不可能。
氣氛很壓抑,唯一作為局外人的淩星看著對面的男人,嘴巴微微一張,猶豫了幾秒。
“Mu,我感覺你前男友好凶,好像想打人的樣子,你最好別過去。”
“……”
孟庭宴眸光又是一冷,涼颼颼地盯著對方。
他的表情愈發不好看了。
這個人挑撥自己和溫慕的關系還這麽大聲,是生怕自己聽不見嗎?
然而淩星卻誤會了他的意思,自動把這個眼神腦補成挑釁。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旁邊溫慕瘦弱的身板,心裡衡量了一下兩人的身材,隻思考了幾秒種,倏地站到了溫慕的身前
——下一秒,還微微揚起下巴。
“……”
孟庭宴額頭突突直跳,感到荒唐不已,“你覺得我會打他?”
淩星站著沒說話,只是十分堅定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溫慕見淩星的這個動作也是一愣,小小地搖了搖頭,扯了扯他的衣角,“不,不會的。”
溫慕的維護頓時讓孟庭宴心又舒服了些。
於是他沒再理會淩星,而是目光轉向溫慕,放緩了幾分語氣。
“慕慕,這裡有外人在,你先過來,有問題我們單獨解決。”
淩星莫名感覺自己被內涵了,愣了愣,直言:“先生,你是在說我嗎?”
孟庭宴沒理他,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
看來是了。
“對不起。”
溫慕輕輕地搖了搖頭,小聲拒絕他,“孟先生,我和朋友已經約好了,而且我們已經分手了,沒什麽好說的。”
朋友。
不知為何,溫慕說了這麽長一句話,孟庭宴下意識捕捉到的卻是這個字眼。
他眸子極其不悅,“什麽朋友?名字叫什麽?”
“……嗯?”
溫慕怔怔地看著他,還沒說話旁邊的淩星就率先反應過來。
原來如此。
怪不得眼神這麽凶,可怕地好像要吃人似的,原來這個男人是把自己當成假想情敵了。
淩星揉了揉自己的卷毛,這才緩緩地收起動作,打消對方會打人的想法。
“抱歉,我叫渞星,你也可以叫我ling。”
ling?
聽到這個名字,孟庭宴眉頭驟然緊蹙。
這個就是和溫慕合作的那個……ling?
他的表情一頓,隨後目光下意識帶上了審視。
氛圍愈發地尷尬了。
溫慕不想在這樣僵持下去了,於是很認真地望著孟庭宴,語氣堅定起來,一字一句道。
“孟先生,我們已經分手了。”
“你之前說過的,只要我想,你就會同意。”
“溫慕,我什麽時候……”
孟庭宴唇線繃緊,然而質問的話都還沒說完,腦海裡就突然閃過一個畫面,瞬間卡在原地。
街燈照亮昏暗的天色,溫慕在家門前緊緊地抱著他,在自己的懷裡緊張又不安,聲音低軟。
場景在腦海裡一幀一幀地回放,慢地宛若在播放電影橋段。
“孟先生,你想過要和我分開嗎。”
“……沒有。”
“如果你想走,那隨你喜歡。”
記憶裡自己冷淡的聲音在腦子裡響起,孟庭宴不可抑製地僵住了。
……原來自己還說過這樣的話。
心臟莫名有些悶疼,被四面湧來的情緒堵得厲害,他感覺自己有一瞬間的強烈失重。
溫慕沒注意到他的表情,細微地頓了頓,拉著旁邊的淩星,低聲道:“抱歉,孟先生,我們要走了。”
說罷,轉身離去。
孟庭宴僵直地站在原地,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走遠了,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裡。
一股不知源頭的煩躁感溢滿胸腔,卻得不到一點舒緩。倏地,手機響了。
孟庭宴雙眸掠過聯系人,嘴角下壓,沉鬱鬱地接起。
“有事?”
電話那頭陳燃的聲音傳來。
“喂,兄弟。”
他的聲音有些異樣,明顯和往常不同,“今晚出來喝酒嗎?老地方。”
孟庭宴心情本來就不好,聽他這樣眉頭擰地更加緊了:“你怎麽了。”
“沒什麽,你就說你來不來吧,不來我找別人了。”
他神情一頓,低低斂眸,“行。”
與此同時。
雲木剛從律師事務所出來。
今天陽光明媚,怕被人認出來,他全身都包裹得嚴實實的,還刻意穿了一套黑色的衣服。
臉上有些許熱意,他站在事務所的門前等陳華來接自己,繞有興致地盯著街角,看得津津有味。
——那裡有幾隻流浪狗在打架。
那幾隻狗身上都是髒兮兮的,毛發早就失去光澤,看起來殘缺不全,彼此拚命撕咬拉扯著,時不時還發出低吼。
場面有些激烈,雲木站在原地看了幾分鍾才發現,原來它們是在爭搶一塊骨頭。
然而隨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一隻黑色毛發的狗吸引了。
那隻黑狗幾乎皮包著骨,有些地方甚至沒有毛,缺少遮掩的肉裸露出來,就像一隻一條癩皮狗,只是黑色眼瞳裡還閃爍著光芒。
大概是因為體型最小,其余狗都沒把它放在眼裡,獨自在一旁激烈鬥爭。
而那隻黑狗也的確很乖巧安分地蜷縮在角落裡,看起來不爭不搶,安靜地看著他們打架。
然而,在那幾隻大狗爭了個你死我活、都精疲力盡的時候,它突然猛地站了起來,朝狗群裡撲了過去。
那隻黑狗的動作是全場最凶最瘋的,對著幾位同伴的脖子快準狠地咬下,其余狗都沒反應過來,一開始還掙扎還口,卻因為體能早就消耗地差不多了,不敵其力。
於是最後的結果是,那隻黑狗成功地叼起那塊骨頭,又悠然地回到方才蟄伏的角落裡。
感受到了有人的注視,它身體一頓,黑幽幽的瞳目朝雲木望過來,還挑釁地搖了搖尾巴。
有意思。
雲木的神色逐漸幽深。
這一幕莫名讓他記憶回溯,聯想到了自己的那位私生子小叔。
當年的雲老爺子風流,外面的情婦不斷,為他生下了很多子女。然而真正認回來的,卻只有那位小叔。
老爺子準備分配遺產的那一年雲木還不大,其他人不願意摻和進來,主動放棄繼承權,只剩下他的父親和二叔在爭得你死我活。
只是最後誰都沒想到,會是這位私生子坐享漁翁之利。
在局勢最僵持的時候,這位小叔主動聯系了雲木的父親,表達衷心的意願,用一系列操作成功收獲了雲父的信任,卻在大功即將告成的時候給了他父親最重的一擊。
雲木始終記得那一幕。
當父親暴跳如雷地質問那個小叔時,對方的眉眼十分諷刺,嘴裡輕描淡寫地滾出幾個字,“大哥,知道當初為什麽會選擇你嗎?”
“因為蠢。”
他譏諷的聲音與十五歲的雲木心底的聲音重疊。
他父親的確蠢,就連還未成年的雲木都明白,對方能在眾多私生子女中脫穎而出被接回雲家,絕對不會是好拿捏的普通角色。
所以一直到最後,雲父也隻分到了雲氏名下的一家娛樂公司,從此借酒消愁,一蹶不振。
那位小叔就像是他今日見到的這隻野狗,看上去不爭不搶,實則隱藏野性耐心蟄伏,等待一鳴驚人的機會。
良久,雲木輕輕地嗤笑一聲。
其實他從對方身上學到了很多道理,是他那個自視清高的父親身上所沒有的。
這世界上,只有永恆的利益才為真。
如果沒有人願意幫你,那就靠自己努力去奪,不擇手段。
“嘀嘀——”
不遠處緩緩停住一輛車,是陳華到了,雲木回過神來,走過去,拉開車門。
“剛剛看什麽這麽入神?”陳華問道。
雲木漫不經心道,“沒有,幾隻野狗在打架罷了。”
“嗯。”陳華看了一眼後視鏡,準備掉頭,“導演我幫你聯系過了,你真的想好要去拍攝?”
“當然。”雲木意味不明地點頭,過了一會兒又道:“等拍完回來,我會閉關一個月找靈感,編曲寫歌。”
其實出國五年,雲木的靈感早已經在苦難的現實中漸漸磨滅了,或許再也寫不出當年那種富有靈氣的歌曲,不然也不會借鑒別人的歌曲。
想到這裡,他的表情微深。
山不就我、我來就山,一切的事情都還有回轉的余地,雲木一定會向孟庭宴證明自己的價值。
他絕對不可能像自己那個自大無能的父親一樣,做一枚被家族放棄的棄子。
陳華聞言一頓,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提醒他合同只剩下兩個月不到了,而是鼓勵了句,“嗯,加油。”
入夜,霓虹璀璨。
在一家高級會所,還是同樣的位置。
陳燃斟滿了面前的兩個酒杯,也不管孟庭宴,獨自一飲而盡。
“我爸媽又開始逼婚了。”
等喝完後,他才苦悶地開聲。
孟庭宴聞言一頓。
他是知道的,陳燃雖然表面看著吊兒郎當,一副愛玩的紈絝子弟模樣,其實心裡一直有個死去的白月光初戀前女友,從沒把人忘掉過。
陳燃又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打開了話閘,“他們想讓我和李家的小女兒聯姻,李家你知道吧,就是搞電子科技的那個……”
“知道。”孟庭宴也端起酒杯,沉默地往空蕩的胃裡灌了口酒。
“嗯,肯定就是你知道的那個李家。昨天我爸媽安排我和那女的見了一面,就一面大家就說要定下來。”
說到這了他有些憤慨,“明明家裡都有我哥了,我又不爭家產,不成家還不行了是吧?”
“況且老子對那種淑女真的沒興趣,整天端著的,你說她們這樣的人累不累啊?我也不想禍害人家,畢竟心裡有人了不是……”
孟庭宴安靜地聽著,也不搭話,只是酒一杯接著一杯地喝。
“你看你就好了,早早地確定了對象,起碼不會娶個只見過幾面的人,你看你家溫慕多好……”
陳燃絮絮叨叨地傾訴了很久,等想倒酒的時候才發現酒瓶已經空了大半。
他倏地愣住了,“……我說兄弟,來倒苦水的是我,你這麽投入是做什麽?”
“沒有。”
聽到他最後那幾句話,孟庭宴這才放下酒杯,唇角微微繃直了,“他說要和我分手。”
陳燃疑惑,“……你說誰?”
“溫慕。”孟庭宴眉宇沉鬱,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不是吧?!”對方音量倏地提高。
這下陳燃的注意力徹底被轉移,被孟庭宴話裡的信息量驚到了,“你確定是說溫慕?你家溫慕竟然要和你分手?”
他連續強調了好多遍,孟庭宴聽著心情就更不好了,“我除了溫慕還有別人?”
頓時,陳華連自己的苦都不想訴了,也說不上是幸災樂禍,就是有些咂舌,“你這是人還沒哄好的節奏?不過也不應該啊,溫慕看起來挺乖的呀……”
乖,又是這個詞。
“……閉嘴。”
孟庭宴現在都要對這個詞產生心理陰影了,扯起嘴角,“不要說他乖。”
“……”陳燃卻誤會了他的意思,語噎:“行吧,那你現在什麽打算,真同意分手?”
“怎麽可能。”
“那還不把人哄回來?不過你這人也真是的,整天跟個工作狂似的忙工作,換我我早就跑了,溫慕能忍到現在才提已經是給你面子了。”
“……”
這個問題孟庭宴現在已經意識到了。
他因為工作忽略了溫慕,這的確是自己的錯,可是孟庭宴不覺得這是什麽能嚴重到要分手的大事。
雙方都需要溝通,他也可以彌補對方。
就是絕對不可能分手。
陳燃見狀,歎了口氣,“看來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你看我都沒想到,你家溫慕一副離不開你的樣子,性子又那麽……”
他那個“乖”字還沒說出口,就又被孟庭宴冷冷地瞥了一眼,立馬改口,“這麽……這麽可愛,哈哈哈。”
“不過我說,你對你家溫慕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孟庭宴皺眉,“什麽意思。”
“就是……”陳燃斟酌了一下,“你這是隻隨便玩玩,還是準備共度余生的那種?”
說實話他看不太懂自己的朋友到底在想什麽,因為孟庭宴和自己不一樣,絕對不是會隨便玩弄感情的人,可是有時候對方對待溫慕的確很不上心。
孟庭宴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怔了片刻,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當然不可能是隨便玩玩,不然也不會和溫慕在一起三年。可是共度余生……這個詞實在是太沉重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這個圈子商業聯姻很常見,孟父和孟母也是為了家族聯姻。從孟庭宴有記憶起,他們的相處模式就不和尋常夫妻那般膩歪親昵,哪怕結婚十幾年了對彼此的稱呼都是“孟先生”、“陳女士”,給人一種貌合神離的錯覺。
可是孟庭宴知道,這只是他們之間特有的相處模式而已,並不代表什麽。
他突然陷入沉默,陳燃也慢慢覺出不對勁了,驚訝:“不是吧兄弟,你從來沒想過和溫慕結婚嗎?”
“……”
這下無言的人變成了孟庭宴,過了許久他才開口,聲音有些喑啞,“不是沒想過。”
只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這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孟庭宴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類似於迷茫的神色。
就像是航行已久的船突然偏離了軌道,在大海裡迷失方向,少了一盞引路的燈。
其實溫慕就是他人生中的變數。
在和對方在一起前,孟庭宴也曾想過自己未來的伴侶。雖然孟父孟母從來沒有逼迫過自己,但他對商業聯姻並沒有多大排斥,如果沒有溫慕的出現,他應該會選擇走這條道路。
對方也許性格獨立,落落大方。
……卻絕對不會像溫慕那樣粘人乖軟。
想到這裡,孟庭宴的胸腔又湧上來一股煩躁感,卻不知來源。
“我說,其實你是真的不會談戀愛吧?”陳燃看他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此刻竟然帶著茫然,莫名覺得這一幕有些好笑。
“孟總,原來你也不是什麽都會嘛。”他笑著調侃。
“……”
又過了一會兒,陳燃才收起笑,認真了幾分,“不過我說,你真應該好好想想了。”
“在你心裡,溫慕到底是個什麽角色?”
此話一出,孟庭宴怔了片刻,就聽那人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語氣,漫不經心道:“孟總,可別等徹底失去了才想明白呀。”
“到時候,可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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