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商討,最後兩人選擇訂了前一天的機票回去。
溫慕從小生活在B市,雖然也是南方,但離A市卻有好幾個小時的飛程,所以訂了較早的航班。
出機場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因為登機之前孟庭宴和溫應洲通過電話,對方還特地派了人來接他們。
只是讓兩人沒想到的是,等抵達溫家時才發現,原來溫應洲並不在家中。
溫慕已經許多年沒回來過這裡了。
眼前複古城堡式的建築既陌生又熟悉。高高的柵欄,蔥蘢的青竹,花園裡有鵝卵石鋪墊而成的小路,再往裡望去,還有一個小型的噴泉。
一切都好像和記憶中的重疊,卻又好像有些不一樣。
這是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痛苦與歡樂仿佛都停留在夢裡,一時間竟然讓溫慕不太敢繼續往前走了。
只是怕旁邊的男人會看出自己的異樣,最後他還是佯裝鎮定地抿了下唇,輕聲說:“孟先生,我們走吧。”
家裡的阿姨聽到聲音出來開門時,看到溫慕時還愣住了。
對方在原地呆了許久才遲鈍地反應過來,眼中蘊著巨大的驚喜和震驚,隨後嗓音有些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哽咽,不太敢確定:“是……小慕?”
“何媽。”
這麽久沒見過舊人,溫慕小聲喊人,方才努力壓製情緒的內心瞬間被什麽東西撥動,下一秒,眼眶很快不由自主地變得紅紅的。
何媽在溫家工作了三十多年,兩鬢早已經變成一片雪白,臉上的皺紋也加深了,比他記憶中的模樣蒼老許多。
此刻,被溫慕這麽真切地喊著,何媽又是一陣巨大的恍惚,隨後眼眸也不可抑製地閃著細微的淚光,內心的歡喜快要溢出來,又止不住念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於是兩人就站在門口寒暄傾訴了許久,過了好一會兒何媽才驟然回過神來,連忙把兩人拉進屋。
只是她不認識溫慕旁邊那個看起來十分強勢的男人,所以有些迷糊和遲疑,“小慕啊,這位是……”
還沒等溫慕開口,一旁的孟庭宴倏地開口了,“你好,我是慕慕的男朋友,孟庭宴。”
說罷,他神情放緩了幾分,十分鄭重地朝對方伸出了手。
何媽年紀大了,看到這一陣勢差點沒反應過來,呆愣愣地回握了一下。
隨後,她又轉過頭去對溫慕說:“是男朋友啊?”
溫慕輕輕地吸了吸鼻子,挽著孟庭宴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地收緊了,“對,他是我男朋友。我帶他回來……一起給媽媽掃墓的。”
這句話成功讓何媽又怔住,過了好幾秒才恍然回神,扯出一個笑容,有些動容:“的確是該給夫人瞧瞧的。”
說完後,何媽在無人看到時揩了揩眼角,隨後又領著他們上樓放行李。
因為太久沒見了,她實在沒辦法這麽快平複內心的情緒,思緒萬千,還絮絮叨叨地和溫慕聊天。
“小慕啊,你房間我每天都會親自打掃的,保證很乾淨。還有溫先生,他這兩天都不在家裡,估計是去找朋友下棋了……”
此話一出,頓時讓跟在她後面的兩人頓住了,兩人無言地對視一眼。
溫慕問:“……爸爸不在嗎?”
何媽說:“是不在,估計是找老朋友蕭先生下棋去了,以前也經常這樣,一上頭就忘了回家,估計今晚也不會來了。”
溫慕聞言,這才遲鈍地點點頭,隨即又無意識地松了口氣。
說實話,要是溫應洲在這裡,他可能會很不自在。
孟庭宴也是頓了頓,沉靜的若有所思。
何媽很快就撿起了方才的話題,繼續和他聊起來,倏地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又問:“小慕啊,你男朋友……這位孟先生,是和你一起睡還是單獨開間客房?”
何媽是過來人了,自然知道年輕人的那一套,況且溫慕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樣,所以也沒多避諱。
聞言,溫慕臉微微一熱,許久才支支吾吾地說了句:“何媽,我們、我們一起睡就好。”
何媽:“好。”
溫慕的房間在三樓的左數第一間,剛好是朝陽的方向,門口還貼了一個小動物的卡通貼紙,只是看著很久了,非常有年代感。而貼紙下面還印著一行秀氣的小字:慕慕專屬。
這是孟秋蘭寫的。
溫慕看到的時候恍惚了一瞬,隨後心底逐漸軟和下來,輕輕地推開了房門。
屋內的陳設很快就落入兩人眼中,孟庭宴一進去就感覺出來了,這個房間布置得很溫馨,每一處都透露出愛。
溫慕也是很久沒有回來過自己的房間了,內心微微觸動,隨後又升起一陣酸楚。
倏地不知道看到了什麽,下一秒,他眼睛又驟然放大,不可抑製地怔愣住了,滯在原地。
孟庭宴察覺到他的異樣,沉聲問:“慕慕,怎麽了。”
“……沒有。”
溫慕緩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伸手指了指衣帽間的位置,表情恍惚,聲音很輕很輕:“那個地方,本來放著一個衣櫃的。”
可是如今,卻被換成了一個巨大的落地置物架。
孟庭宴一怔,下意識隨對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個很大很寬敞的實木置物架。
甚至為了不在這個房間裡顯得突兀,上面還人為地粘貼了一些可愛的貼紙。
不知道想到什麽,他瞬間了然,隨後唇角微抿。
孟庭宴怕溫慕會難過,隻好先行壓下了自己的情緒,緩聲問:“還好嗎。”
“我沒事啦。”溫慕很輕地搖了搖頭,卻無意識地環住了男人的腰,把臉埋在對方懷裡。
孟庭宴一把就摟住了他,唇角繃得更緊了,心頭湧起一絲壓抑和心疼,嗓音低柔,“要不要和我說說。”
溫慕聞言神情有些恍惚,無意識地抿了抿唇。
這些不太好的回憶,他從來都沒有和任何人說過的。
溫慕窩在孟庭宴懷裡,過去許久,才低不可聞地開口了。
“那天晚上,是爸爸喝醉了才把我關進去。”
雖然早已經知道了,但是聽到溫慕願意對自己敞開心扉,講述這段黑暗的經歷,孟庭宴還是覺得心頭一堵,像是被什麽重重地壓著,快喘不過氣來。
“那天正好是媽媽的忌日,我請保姆阿姨幫我買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因為這是她最喜歡的。”
這裡的‘她’自然指的是溫母,孟庭宴抿著唇一言不發,只是手臂收得更緊了。
“可是從陵園回來後,爸爸卻很生氣地懲罰了我,還說……他說……”
感受到溫慕突然起來的不安,孟庭宴連忙安撫他,動作和聲音都放輕柔,“說了什麽?”
不知道過去多久,溫慕才逐漸平複下來了,吸了吸鼻子。
他語氣很輕很輕,就跟怕驚擾了什麽似的,手指倏地一顫。
“他問我,是不是在慶祝自己……殺死了自己的媽媽。”
孟庭宴呼吸驟然一窒。
其實現在有很多人去掃墓也會買百合和菊花混搭,所以溫應洲這番話顯然只是在對一個孩子發泄內心的情緒。
他腦子裡轟然燃氣一絲零星火氣,眼底的情緒翻湧,心裡有點難受,製止他說下去:“好了,慕慕……”
溫慕卻搖搖頭表示沒事,只是聲音很小,“不用擔心,我沒事。”
“孟先生,都已經過去啦。”
他又佯裝輕松地露出一個笑容,補充了句,“其實我只是想不明白,是不是我太差勁了,爸爸為什麽從小就不喜歡我。”
“……當然不是。”
雖然他說的這麽懂事,孟庭宴卻還是把溫慕從自己的懷裡拉出來,隨後十分強勢地讓對方和自己對視,果不其然看見了溫慕泛紅的眼角。
……真是個傻子。
“他不喜歡你,是他的損失。”
孟庭宴俯下身去,和他平視,一字一句地陳述:“溫慕,你很好。”
溫慕一愣,“我……”
孟庭宴卻不想給他機會說下去,“總會有人看見你的優秀,也會有人像你媽媽那樣愛你。”
他頓了下,不等對方的反應,語氣越發鄭重。
“比如說我。”
……
第二天在陵園,兩人終於見到了身著一身黑衣的溫應洲。
而站在對方旁邊的,還有連夜從國外趕回來的溫城。
見到他們,溫應洲肅穆的表情微動,又看了眼溫慕旁邊的男人,沉默許久,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在看到溫慕手裡拿著的百合花後他微不可察地頓了下,隨後衝兩人點頭示意,很快就轉身離去了。
而一旁的溫城見這一幕,也是沉默許久,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又有點莫名的如釋重負。
過了一會兒,他走到溫慕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眼睛卻是直視前方。
“好好對他。”
這話說的無厘頭,溫慕旁邊的孟庭宴卻瞬間懂了。
知道這句話是對自己說的,於是他言簡意賅地回了兩個字。
“當然。”
溫城頓了下,簡單地衝他們點點頭,很快也走了,把時間留給他們。
很快,就只剩下兩人了。
四周寂靜,唯余炎熱與蟬鳴,還有樹葉隨微風沙沙作響。
溫慕就這樣安靜地站著,眼睛卻一直望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眼眶有些酸澀,過了很久,又努力揚起一個笑容。
他想告訴媽媽,自己現在過得很好。
也有了自己的愛人,現在就站在身邊。
“媽媽,我找到了一個很愛很愛的人。”溫慕輕聲呢喃。
照片上,溫母臉上還掛著溫柔親和的笑容,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意。
孟庭宴的神色莊嚴肅穆,聞言卻頓時感覺內心的某個地方不自覺地軟陷下去,一陣柔軟。
耳邊是溫慕與母親的傾訴輕語,又看著墓碑上的溫婉婦人,他溫熱的大手輕輕地包裹住了溫慕的,不自覺握緊。
隨後,孟庭宴眼睫微斂,也情不自禁地低聲承諾。
“阿姨你放心,我也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好好照顧他、愛他。”
溫慕聽到這句話瞬間愣住,下意識停住聲音,望向旁邊的男人,神情還恍惚了片刻。
感受到旁邊的注視,孟庭宴喉嚨輕輕地動了動,“怎麽了。”
溫慕就這樣一直看著他,身心皆被暖意包裹著,不知道愣了多久,嘴角微微牽起一個清淺動人的弧度,眼角的那抹紅也被淡淡暈開。
微風輕輕拂過,撫平夏日的燥熱,蟬鳴更甚。
而在一陣飄然中,依舊依稀可聽見陵園中揚著一句隨風消散的話。
“慕慕,我很認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諸君,下章就完結了(我也是認真的!)感謝在2021-04-1200:18:38~2021-04-1302:02: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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