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似乎停滯了幾秒。
什麽叫作自己了解溫慕的心理狀態嗎?
孟庭宴眸底的情緒瞬間冷淡下去,“你什麽意思。”
“……抱歉,我絕對不是想冒犯您,也不是在挑撥你們之間的關系。”
弘易感受到對面的人散發出一絲淡淡的壓迫感,解釋說:“只是這件事關系到溫慕的心理狀況,我知道你們是前任的關系。但是看得出來,你依舊很在意他。”
聽到這句話,孟庭宴的唇角又微微下壓,面部輪廓又冷又硬。
“請你相信我,我是一名專業的心理谘詢師,有自己的職業操守,不可能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弘易強調地頓了下,隨後不管他的反應,自顧自地問了個問題:“不知道孟先生是否感覺到過,溫慕最近的狀態有些不對勁?”
狀態不對勁?
雖然不想搭理這個人,可是孟庭宴的思緒卻還是不自覺被對方牽引了,莫名想到剛才在包廂裡的烏龍事件。
霎時間,他表情怔忡片刻,眸子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畢竟那種類似於條件反射的激烈反應,的確不太正常。而且自己也看過了兩次,再難以相信是巧合,讓人忍不住多想。
於是他沉默了幾秒,沉沉地開口:“繼續說。”
這是願意溝通的意思了。
弘易心裡松了口氣,直言:“孟先生,我不妨直說了。事實上,在第一次見到溫慕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的狀態有點不太對。”
“第一次見面?”孟庭宴皺眉。
“對,你也知道的,我是溫慕的房東,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他來看出租房子的時候。”
孟庭宴怔了下,旋即反應過來,那段時間應該是溫慕和自己提分手的日子。
他神情不可抑製地僵了一瞬,隨後意味不明地斂睫,嗓音帶了些不易察覺的愧疚,“他當時的狀態很糟糕嗎?”
弘易聞言,心裡有些異樣,不過很快就琢磨過來了,“那段時間,是你們剛分手的日子?”
孟庭宴不可抑製地抿著唇,表情不太好看地低應了一聲。
弘易若有所思片刻,隨後收回思緒,闡述自己的觀點:“其實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隻覺得他抑鬱傾向比較明顯。因為我接觸過很多的抑鬱症病人,其實他們身上都有一個很獨特的特點。”
“什麽特點。”
弘易語氣毫不猶豫地回答:“就是眼神。”
……眼神?
孟庭宴抓住他這番話的重點,皺眉,“所以,你是覺得他有抑鬱症?”
“嗯。”
弘易點頭,“其實不良的心理狀態,多多少少都會通過身體呈現出來。甚至更嚴重些的,還會產生軀體化症狀。而溫慕的眼神,就很空洞。”
還有句話他壓在心裡沒說——其實能看出對方的眼神與常人的不同,抑鬱程度就已經不會是普通的輕度了。
而此話一出,孟庭宴的表情頓時變得有點微妙起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弘易用余光瞥了眼他的反應,停頓了一下:“包括今天,我和溫慕來來回回又見過幾次面。隨後我就發現,他的心理狀況呈現出越來越糟糕的趨勢。”
他語氣認真了幾分,一字一句地補充,“尤其是今天的狀態。”
“……”
他話裡的信息量有點多,孟庭宴神情一暗,嘴唇翕動,剛準備說點什麽,身後就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猝不及防的,他停在嘴邊的話戛然而止,指尖也微微一顫,下意識回過頭去。
隨後,果然看見了溫慕的身影。
兩人沉默地對視一眼,默契地停止交談。
溫慕從衛生間走出來後沒多久,遠遠地就看到了在交談的這兩人。
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認錯了,可是等兩端的距離越來越近的時候,又確定下來,那就是孟庭宴和弘易才對。
於是溫慕的神情更加迷惘了,細微地抿抿唇,不解。
這兩人的關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
而這邊,弘易趕在溫慕徹底走近前,低聲和孟庭宴說了句話很快就轉身離去:“如果你相信我說的話,晚點我們可以再聯系。”
孟庭宴聞言,神色晦暗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卻沒有回答。
對於弘易這番話的可信度,他自然會去驗證。
孟庭宴看到溫慕,眉宇不自覺地緩和下來。
不過大概是受了弘易話裡的影響,他竟然下意識先看向了對方的眼睛。
隨後孟庭宴就抿了抿唇,意味不明。
空洞嗎?
……不過對方看起來似乎的確沒有以前這麽愛笑了。
還沒徹底思考出結果,溫慕就已經走了過來,茫然道:“孟先生,剛剛那個是弘易先生嗎?”
孟庭宴這才回過神來,和他解釋:“嗯,他剛才路過,我們就隨便聊了幾句。”
溫慕一怔,不過也沒多想,微微垂下眸,“哦。那……我們走吧?”
孟庭宴很快就收回視線,聲音柔緩下來,“好。”
日子很快又過去了,距離除夕夜只剩下三天不到。
溫父雖然人在A市,但是自從那天后,溫慕就再也沒有和對方見過面,心情這才稍稍好轉了些許。
可大概是對方的影響力太大了,他還是會無自覺地悶悶不樂,經常失神地坐在沙發上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所以雲木被判死刑上了新聞的事情,還是淩星打電話告訴溫慕的。
雖然身為被害的當事人,但他聽到這個消息的起初卻只是怔愣了下,除了些許的意外,其實心裡沒有其它任何的情緒,甚至還有點提不起精神來。
淩星有些疑惑地問:“Mu,你是剛睡醒嗎?”
溫慕聞言愣了下,卻是迷茫地頓了頓,“……啊?我沒有睡覺呀。”
“這樣?”
淩星一頓,隨後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聽你的聲音有些沒精神,我還以為你剛睡醒。”
“沒關系。”
淩星想了想,隨後提議:“過年要出來玩嗎?”
溫慕怔了下,剛想說‘可以’的時候,就聽對面的人又懊惱地開口,“噢不對,我突然想起來,穆延的媽媽說今年去國外過年,那估計要等到年後才能回來了。”
“對不起,我差點就忘了這件事情。”
溫慕先是一愣,隨後緩緩垂下眸子,故作輕松道:“沒關系啦,我們也可以過完年再見面。”
淩星的聲音還是有些歉意,溫慕連忙安慰他。隨後兩人又聊了會兒新單曲的事情才正式結束話題。
然而等掛斷電話後,溫慕卻安靜地拿著手機發呆。
他住的這個樓層有許多外地來的租客,因為春節的原因,這幾天陸陸續續回老家了。而社區裡的那些老人,大多數也都被兒女接走過年了。
短短幾天不到,這層樓竟然就只剩下溫慕這一戶還在。
他又陷入了無端的沉思,在思緒逐漸飄遠的時候,幾聲貓叫把溫慕拉回神來。
他怔怔地回過神去,隨後看到了小奶貓的小巧身影,正邁著貓步朝自己走過來。
“小緣,過來。”溫慕嘴唇微動,低聲喊道。
聽到主人的叫喚,小緣聽話地跳上沙發,隨後安靜地窩在他的腿上,自顧自地閉目養神。
自從那隻大貓走後,小緣的性格安靜了不少,不過卻也愛粘人,尤其喜歡待在溫慕身邊睡覺。
溫慕輕輕地摸了摸它的頭,隨後又有一下沒一下地幫貓咪順毛。
緊接著,他失神片刻,輕聲自語:“小緣,你是不是想媽媽了啊。”
貓咪自然是不會說話的,然而卻像是聽懂了溫慕在說什麽,竟然小小地喵了一聲,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溫慕微微一愣,隨後心裡些許酸澀,努力朝它露出一個很輕的笑容,卻有點吃力。
緊接著,他睫毛一顫,緩緩垂眸,盯著自己的足尖看。
……他好像也有點想自己的媽媽了。
……
一人一貓就這樣安靜地待到了傍晚。
溫慕感覺自己像是睡了一覺,因為整個下午的意識都是混混沌沌的,不太清醒,但也不太確定。
其實他感覺自己這幾天好像做什麽都挺無力的,有點提不起興趣來,所以連年貨都還沒有去買。
不過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而已,買不買其實都無所謂。
時針很快指向六點,天已經開始黑了。
門鈴按響的時候,溫慕正準備起身去給貓咪準備貓糧。他目光朝下,恍惚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有人在門外敲門。
溫慕怔然,認真地思考了下來人的可能性,有些遲鈍懵懂地朝門口走去。
……這段時間經常來找自己,也只有那麽一個人而已。
……
此刻,孟庭宴站在溫慕租的房子門前。
那天弘易說的話就像是一根刺,埋進了他的心裡。
雖然孟庭宴對對方的話持懷疑態度,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查了很多跟抑鬱症相關的資料和實例。
於是這一查,他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倒不是因為孟庭宴覺得溫慕就是真的有抑鬱症,而是他覺得,抑鬱症患者著實不易。
尤其是在看過大量的例子後,又不自覺聯想到溫慕身上,孟庭宴竟然很詭異地從中獲得了共情。
如果對方真的生病了……
他唇角微微繃直,心裡有些燥悶,不太能接受這個假設。
與此同時,溫慕透過貓眼,果然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冷酷臉龐。
他眼神迷離了一瞬,下意識地打開鎖,拉開大門。
按了許久的門鈴都沒動靜,想到自己中午才看的某個病例,孟庭宴臉色微沉,原本是想打電話給溫慕的。
然而還沒等他拿出手機,帶著鏽跡的大門就敞開了。
孟庭宴表情這才松緩了幾分,下意識望過去,然而猝不及防的,卻對上了溫慕的眼睛。
刹那間,他表情又微微僵滯,好像突然明白了弘易說的眼神空洞是什麽意思,心下一窒。
——因為此刻,溫慕直白地望著自己,可是眼底卻寂靜地如同一潭死水。
作者有話要說: 開學使我戴上了痛苦面具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