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哥哥!”
漫天的白雪紛紛揚揚落下,呼嘯的寒風把火焰吹裂,狹窄的視線內,車子疾馳而去。後視鏡上,少年模糊的笑容和脖頸間那一抹紅消失在鋪天蓋地的白雪之中。
“嗡嗡——”漆黑的房間裡,手機震動聲音響起,霍境睜開了眼。
“喂,阿境,我今天在白鷺會所攢了局,陳景和邵博他們都來,你也來吧。你都回國一周了,大家還沒聚聚呢,就當給你接風了。”
遊卓洋語速飛快,雀躍中還帶著緊張,生怕他沒說完話,霍境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在他說完後,電話那端並沒有回答,一陣電動窗簾拉起的聲音響過後,才聽到男人的低沉微啞的聲音。
“嗯。”
“好,那我掛了。”
遊卓洋說完,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電話掛斷,遊卓洋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活蹦亂跳的心口,大有劫後余生的感覺。聽剛才霍境的聲音,好像是在睡覺啊。霍境精神不穩,常年吃藥控制,失眠也十分嚴重,他竟然打電話把他叫醒了。要是他在霍境身邊,估計有十個遊卓洋都不夠他撕的。
“遊少!”
從陰沉的電話聲中回神,音樂的熱浪再次帶起了遊卓洋的感官。遊卓洋現在在另外一個場子上,聽到有人叫他,他揮手走了過去。
這是一家高端會所頂樓,包廂內燈紅酒綠,音浪躁動,男女在舞池中扭動,都是北城的富二代。侍應生們站在一旁,小心細致得伺候著。
“啊!”站在卡座前的侍應生耳朵被卡座上的男人揪了一下,疼痛讓他回神,看到卡座上的男人,侍應生眼睛裡滿是緊張,叫了一聲:“何少。”
這邊的卡座隻坐了兩個年輕的男人,一個氣質儒雅溫和,一個氣質囂張乖剌,兩人打扮不俗,長相也格外出眾。那個儒雅溫和的,是陳氏集團總裁家的二公子,而那個囂張乖剌的,則是何氏集團總裁獨子。
擰他耳朵的,自然是何家大公司何岩。
“看遊卓洋看得這麽出神幹嘛?”何岩手沒松開,侍應生的耳朵被揪得通紅。
侍應生被他揪著耳朵,身子也靠在了卡座上,眼神求饒地看著何岩,老老實實道:“我沒見過遊少跟誰打電話這個樣子過……”
遊卓洋,北城遊家小少爺,超級富二代。在富二代圈子混,也要看富二代的家世的。要說北城遊家,那在北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侍應生說著,何岩手上的動作加重了些,眼看著侍應生就要疼哭了,旁邊陳景皺了皺眉,提醒了一句。
“何岩。”
陳景一開口,何岩松了手。侍應生趕緊起身,感激地看了一眼陳景。
何岩送開手後,斜眼看了看陳景,話卻是對侍應生說的:“你知道他是跟誰在打電話麽?九山霍家霍境,聽說過沒有?”
聽到霍境的名字,侍應生的臉色隨即一變。
九山霍家,北城最大的家族,根基深厚,是其他一些家族所不能比的。霍家現在的家主是霍氏集團的董事長霍昀儒,而霍境則是霍昀儒的獨孫。霍境的父親,也就是霍昀儒的獨子,在霍境很小時就去世,他的哥哥霍銘也在他成年前遭遇意外喪生,也就是說霍境是目前霍家家主下一代的唯一繼承人。
霍境顯然是比著遊卓洋等家世更為煊赫的存在,但侍應生變了臉色,完全是因為害怕。
這個霍境在他哥哥遭遇意外去世後,精神就不太正常,傳言說他還殺了人。後來霍家為了家族穩定,就把他送去了國外養著,沒想到現在竟然回來了。
旁邊侍應生被嚇得臉色蒼白,何岩看著戰戰兢兢的小侍應生,邪邪地哼笑了一聲。
“害怕啊?”
卡座上除了何岩,還有霍境的好朋友陳景,侍應生就算害怕也不敢說實話,他小心看了一眼陳景,道:“不是……”
“我有點好奇。”何岩打斷了他的謊話,他後靠在卡座上,手指沿著杯口摩挲了一圈,打量著侍應生問道:“要是霍境看上你,你跟不跟?”
但凡在這種高端會所做侍應生的,自然不可能隻拿著會所發的稀薄薪水。來往這種高端會所的人,非富即貴,若是有人圖新鮮看上他們,他們也就飛黃騰達了。而霍境家境煊赫,外表俊逸非凡,能跟著他自然很好。只是……
何岩說完,侍應生竟然猶豫了。何岩詫異地看著他的表情,不可思議道:“不是吧?要錢不要命啊?你知道精神病殺人是不用償命的嗎?”
何岩的話震懾住了侍應生,侍應生回過神,連忙搖頭。
看著侍應生慌亂搖頭的樣子,何岩像是得到了極大的樂趣,哈哈大笑起來。陳景在一旁,看到何岩這個樣子,眉頭皺得更深,轉身要走。
而他還沒離開,肩膀就被男人的手臂給攬住了。何岩攬住陳景,笑嘻嘻地說:“我就是開玩笑,知道你和霍境是從小長大的好朋友。”
說完,何岩的身體半壓在陳景身上,拿了幾張鈔票遞給了侍應生,算是賠禮。侍應生連忙接過,何岩手上的鈔票沒松手,抬眼盯著他。
“你倒是長得挺好的。”何岩評價了一下,後不在意的把錢松開,道:“但是白搭,霍老九隻喜歡脖子上有……”
“何岩!”陳景話裡帶了警告,何岩笑著住了嘴。
賀青走出教學樓,就看到了楚珊的車。他拿著課本走過去,打開車門上了車。
現在才十一月,但北城已經入了冬,過不一段時間估計就要下雪了。賀青坐在副駕駛上關了車門,帶進來一陣冷風。
“什麽事?”賀青還在上課,就接了楚珊的電話,說有事找他,並且已經在教學樓外的停車場等他了。
楚珊發動車子,道:“去白鷺會所吃飯。”
賀青轉頭看了她一眼:“誰請?”
被賀青盯著看著,楚珊心虛一笑:“嘿嘿,沈橙的爸媽說要感謝你,所以在白鷺會所訂了位子,讓我一定要帶你過去……”
楚珊還沒說完,賀青已經解開了安全帶。楚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賀青握住門把的手,急道:“只是吃頓飯而已,沈橙的爸媽也在,就是單純想感謝一下輔導老師,沒別的。”
楚珊半邊身子壓在車上,眼睛緊張地看著賀青,唯恐他不顧她的情面直接下車。賀青看著她,楚珊滿臉哀求,半晌後,賀青重新坐好,系上了安全帶。
“僅此一次。”賀青道。
“好嘞!”賀青同意過去,楚珊立馬笑逐顏開,趕緊開車駛離了學校。
作為老工業城市,入了冬以後,北城的天氣就沒有好過。入夜以後,夜空像黑雲壓境,沒有絲毫星光。
賀青站在走廊的窗邊,指間的香煙白霧,隨著冷風嫋嫋飄入了黑夜。
“我這邊很快就結束了,結束了我就過去。”賀青和電話裡的人道。
“怎麽剛去就要回來,我很好,不用擔心。”電話裡的女人聲音蒼老而疲憊。
“沒什麽。”賀青沒解釋。
沈橙站在走廊一邊,安靜地等待著賀青打完電話。
沈橙今年18,高三畢業後決定出國讀書,為了考雅思報了大學城那邊最好的雅思培訓班。賀青就是培訓班的老師。除此之外,他還是X大英語系的老師,教學能力非常出眾。在去培訓班沈橙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報了培訓班裡最貴的一對一輔導。
原本對學習興致缺缺的沈橙,之所以報班學英語,並不是轉性了。而是賀青實在是她見過的所有男人中,最讓她心馳神往的一個。
在她看著他的時候,賀青已經掛了電話。一通電話的功夫,手指間的香煙都快要燃盡了。他抬起手,在快要燃盡的香煙上吸了一口。
走廊的燈光稍暗,男人站在黑夜與燈光分界的窗邊,身影被燈光剪裁得清瘦修長。他脖頸微微抬起,深色的高領毛衣下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脖頸。他輕輕吐了口煙霧,時間像是同時被放慢。煙霧繚繞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從好看的薄唇延展到了高挺的鼻梁。最後,消失在了桃花眼的眼側。
吸完最後一口煙,賀青神思清明了些。他回頭看了一眼,他所在的這個位置剛好在走廊最邊上,連接著電梯。電梯旁就有放煙頭的地方。賀青扔掉煙頭準備回去,抬眼看到沈橙走了過來。
看到沈橙,賀青清冷的眼底閃過一絲歉意:“抱歉,給家裡打了通電話。你爸媽到了麽?我馬上回去。”
賀青剛準備走,沈橙就緊張地叫住了他。
“賀老師。”
“嗯?”賀青停下腳步,回身看了沈橙一眼。
沈橙今天是精心打扮過的,比平時上課打扮得還要精致,她本就年輕,今天一襲白裙,像個精致的洋娃娃。
“我有話要對你說。”沈橙道。
賀青看著沈橙,眼神平靜,笑了笑:“嗯,你說。”
沈橙看著面前平靜的賀青,她的心跳卻迅速加快了起來,她緊張得聲音有些顫抖,但還是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賀老師,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少女的表白,像是平原炸開得一朵嬌嫩的紅花,鮮明大膽而熱烈。沈橙告白完,白皙的臉已經被紅暈暈染。她一雙眼睛看著他,眼睛裡是年輕濃烈的愛意和期待。
賀青的眼神稍微一頓,卻並沒有什麽變化。他看著她,問道:“你今天是因為這件事請我吃飯的?”
緊張期待的沈橙被問得愣了一下,眼裡隨即閃過一絲驚慌:“是的,我爸媽沒來,但是我們在一起後,很快就能見到我爸媽了……”
“既然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我先走了。”沒等沈橙說完,賀青轉身離開。
賀青離開得沒有一絲猶豫,沈橙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時,賀青已經推開了會所大廳的門。
“賀老師!”沈橙急忙追了上去。
賀青身高腿長,步伐很快,沈橙追上他時,他已經到了停車場。他拿了手機想給楚珊發條短信,還沒拿出手機,賀青的衣服被沈橙抓住了。
“賀老師!”
“我知道培訓機構很多女生喜歡你,但我跟她們不一樣,我不嫌你家裡窮。我們家很有錢,我可以讓我爸媽出錢,送我們兩個一起出國,賀老師,我可以給你錢……”
沈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抓著賀青,她歇斯底裡地告白著,拉扯著賀青的衣服,那力氣完全不像是一個剛成年的女孩。
賀青的大衣被她拉扯到了一旁,大衣裡面的高領毛衣的領口都被她扯了下來。領口扯開,賀青的脖頸暴露在了黑夜的冷風之中。在脖頸上,一抹紅色的胎記映入了沈橙的目光之中。
鮮亮的顏色往往能讓人恢復冷靜,沈橙看到胎記,攢動的血液迅速冷卻了下來。她松開抓住賀青的手,驚慌地看著賀青:“賀老師,我……”
“給多少?”賀青問沈橙。
慌亂地沈橙聽到賀青的話,愣了一下:“什麽?”
“能給我多少錢?”賀青低眸看著她問道。
沈橙一時沒了話。
賀青低著頭,把被沈橙扯亂的衣服弄好,聲音平靜:“我媽生病,需要一大筆手術費。另外我家還有幾百萬的高利貸,你要能拿出這些錢給我。好,我答應跟你在一起。”
沈橙驚在了當場。
“賀青!”楚珊的聲音從大廳門口傳了過來。
賀青抬頭看了楚珊一眼,楚珊已經慌忙跑了過來。她一過來,看到賀青和旁邊開始哭的沈橙,問賀青:“你跟她說什麽了?”
賀青還未回答,沈橙轉頭撲到楚珊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楚珊抱著大哭的沈橙看向賀青,賀青看著女孩抖動的背影,道:“沒什麽。你送她去打輛車回家吧,她爸媽今天不過來了。”
聽了賀青的安排,楚珊應了一聲,抱著哭泣的沈橙離開了。
兩個女人離開後,停車場又寂靜了下來。賀青站在冷風中,後靠在了副駕駛座的車門上,拿了一支煙點上了。
賀青點上煙剛吸了一口,他面前的車門應聲而開。
車門是隔壁車的車門,車位緊湊,賀青站在兩車中間,那車門根本打不開。聽到車門聲響,賀青眸光一動,閃身讓開了個位置。
他讓開後,那輛車的駕駛座車門打開,一個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
停車場的燈光昏暗,投射在男人的身上,剪裁出了他高大挺拔的側影。賀青身高有一米八,但男人比他要高得多。身高的優勢使他自帶了一股深沉的壓迫感,像是冬季陰沉寒冷的夜。
他下了車,關上車門後,抬眼對上了賀青的視線。
停車場的燈光不算明亮,可因為兩人靠得足夠近,所以賀青能清楚地看清他的五官。他是個很英俊的男人,有著一張五官深刻的面孔和一雙深邃的眼睛。他的皮膚很白,泛著不健康的冷光,在他下車時,賀青從車門關合的氣流中聞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
冰冷的木質香,毫無生機,像是安靜枯萎的杉木。
賀青沒想到旁邊停著的車裡還有人,估計剛才他和沈橙的對話都被聽了過去。但本來也是陌生人,聽了去也沒有什麽。
賀青與他對視了一秒,後收回視線,讓開了位置讓男人過去。
男人看著他的動作,體會到了他的意圖。在賀青閃身開來後,他從兩輛車之間走了出來。他離開之後,賀青重新回到副駕駛的車門旁吸煙。
手指的香煙還未放到唇邊,身後響起男人低沉冰冷的聲音。
“胎記?”
賀青眼睫一顫,他回過頭,那個男人站在那裡,正在看著他。
他剛才和沈橙聊天的過程男人在車裡都聽到了,那肯定也看到了沈橙扯開他的衣領後,露出來的脖子上的紅色胎記。
沒想到他對這個感興趣,賀青淡淡地看著他,點點頭:“嗯。”
“很漂亮。”男人說。
剛回過頭去的賀青聽到了男人的這聲評價,他又回過了頭來,看著站在那裡的男人,賀青道。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