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音出來的時候扶著腰,望著天。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沒甚意思。
天天被沈明河忽悠,耳根子又太軟。如此這般慣著他,只怕遲早都要出事。還是要清楚,當年沈家到底是怎麽拿捏住沈明河的。
到底還是好好好護著他,不能辜負了沈明河。於是趁著沈明河不在的空檔,對王小五說:“多帶幾個人,咱們今日出宮。”
王小五近來比上輩子要好用多了,最起碼在自己說一不二的方面非常的配合。辦事盡心又得力,讓遲音不得不感慨沈明河在□□人的手段,有一說一,確實高明。
出去的時候還把沈明河屋裡那個古樸的空書盒拿走了。順手塞在王小五的懷裡,讓王小五一起帶著。
“您拿著這玩意兒幹嘛呀?”王小五小心翼翼的接過,拿著那盒子左看右看,不知道遲音是什麽意思。
“無他,看的順眼。”遲音不想跟他浪費口舌,坐在馬車上闔著眼,簡潔跟他說了那記在心上的地址。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出宮會遭遇不測。
自打沈明河收斂鋒芒之後對遲音便並不怎麽約束了。只是遲音自詡乖巧懂事,不願意給沈明河添麻煩,甚少出門,更不用說出宮了。
隻他知道沈明河定不會不管他。面上不管,背地裡帶了多少人,可不是由自己說的算的。
馬車停在一個偏僻的小院兒。遲音下了車,帶著王小五走到自己想要找的那處宅子門口。眼神一掃,示意王小五敲門。
開門的是個小書童,半大不小的年紀。疏離地望著門口的人,打量了一會兒,才問遲音道:“您找誰?”
“陳懷恆。”遲音面上含笑,眉眼和煦。一身華服穿在身上,背著手優哉遊哉,像極了個平易近人的富貴小公子。“多年未見,聽聞先生住在這裡,特來叨擾。”
陳懷紅在哪裡都聲名赫赫,搬到京城來找他求學問道的人也不少。其中不乏些家世不錯的名流貴胄。那開門的小書童見慣了世面,倒也沒覺得什麽,給遲音行了個禮,才道:“您稍等,小的去問問我家老爺。不知客人姓甚名誰,老爺可識不識得您的名號。”
“名號便不必報了。煩請問一下陳先生前幾年從我這兒拿的一筆銀子用於白雲書院在京城落地安家,是不是該還了?”
小仆童於是對遲音的眼神更加恭敬了幾分。天大地大,借錢的最大。
匆匆忙進去沒一會兒便又出來了,對著遲音彬彬有禮道:“先生請您進去。”
陳懷恆的院子不大,倒也不小。牆邊種著幾株果木,角落裡種了一片竹子,風一吹,竹林簌簌而動,倒也有情有景。陳懷恆這老東西,果然在哪裡都會享福。
遲音還沒走進去,便看見陳懷恆躺在院子裡的一張藤椅上,在那搖啊搖。手邊茶幾放著熱茶,一撇頭,看到果然是遲音,半點沒驚訝,對著遲音說道:“不知道什麽風把您吹過來了。”
遲音背著手喃喃道:“好久不見了,過來看看。”
“多事之秋,若是寒暄,您還是莫要來了。臣一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也不想理會什麽凡塵俗世。”陳懷恆閉著眼睛,抖著胡子說道。
“朕記得朕幾年前就已經準你告老還鄉了吧。而且你還在這裡,難道也是朕折騰你的不成?”遲音不以為意的笑笑,絲毫不給他面子。
“力所能及的事情還是要做的,皇上待臣不薄,您出錢臣出力,做點好事,積積德,總不至於日後蕭索。”陳懷恆眼睛眨也不眨,順遂道。
只要人不要臉,什麽話都能說出口。遲音卻沒有過來跟他好好客套的心情。把王小五招過來,盒子往陳懷恆跟前一放,望著他道:“這玩意兒你認不認識?”
“認識倒認識,只是你是怎麽想到來找臣的?”陳懷恆看了眼那書盒,熟練地打開,在盒子側壁上伸手一摸,有些感慨道。
“依稀記得你好像也有一隻。只是時間長了,倒不知道有沒有記錯。”遲音望著他挑挑眉,仍舊淡定道。
沈明河特意被送了這盒子,那說明這盒子必然跟他頗有淵源,藏著一段舊事。這事既然沈明河知道,那認識這盒子的陳懷恆說不定也知道。自己不過是拿來碰碰瓷,沒想到瞎貓碰上個死耗子,陳懷恆知道的事情看著可不見得會少。
“有。”陳懷恆坐了起來,沉重點了點頭道。摸著那盒子有些不願撒手。撫了又撫,才沉沉道。“這是沈道寒的。”
“哦。”遲音不太驚訝,沉吟一聲,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既然是他的,你怎麽也有?”
“師徒一場,送一兩個禮物,怕是不足為奇。”陳懷恆沒看遲音,摸著那盒子,有些恍惚。
“倒沒聽過沈道寒是您徒弟。”遲音嘖嘖舌,眉間一皺,心裡卻泛著一絲詭異。只是現在來不及想,只能靠近陳懷恆,輕輕問他:“那。你說,若有人將這盒子送出來是什麽意思?”
“送給誰?你?不,給攝政王的吧。”陳懷恆老眼渾濁,但是不花。眯著眼睛,望著遲音質疑道。
遲音只能沉默點點頭,等著這人給他解惑。
“沈家送來的?”
“對。”
“敲打他吧。”陳懷恆歎了口氣,將這盒子放在一邊,又重新躺下了。輕聲鄙夷道:“陳年舊事,攝政王逃不開去!哪怕到了京城了,呼風喚雨了,沈家的人也如附骨之蛆,隻想要一點一點把他吸乾。”
“具體說說?”遲音心裡猛跳,灼灼望著他,下意識捏緊了衣角。
自己怎麽就沒有早點來問問這位呢。沈明河不識好歹,可不是別人也不識好歹。陳懷恆那麽好說話,以前不用,實在是虧大發了。
“看來皇上對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倒是好奇。”陳懷恆瞥他一眼,那雙凹陷的眼睛忽然神采奕奕,帶著一股子興味和精明。
“傳道解惑,為人師者應該做的。”
“為人師者可不包括解八卦的惑。更不該由著你聽籬察壁。”陳懷恆和善笑道,隻那笑透著一股老奸巨猾的味兒。“向臣問易詩書禮是應該的,臣也不好意思收錢。可皇上,打聽事情,可是另外的價錢。”
“你想要幹嘛?”遲音望著他抿著嘴道。“都說您年高德劭,可該讓旁人看看您這斤斤計較,討價還價的嘴臉。”
“世態炎涼,人心不古。再年高德劭也要吃飯啊。皇上不知人間疾苦,卻也莫要瞎說風涼話。站在臣的小院裡實在有礙觀瞻。”
“有什麽條件,說吧。”遲音歎了口氣。知道這位也被世俗浸染得市儈不已。難免有些痛心。最心疼的還是自己的銀子。
“您剛才進門之前說,臣欠您一大筆錢?”陳懷恆幽幽歎口氣道。“臣老了,又無以為生。收幾個束脩都覺得自己學生可憐,難免不貼補貼補他們。如今家徒四壁,即便想要還您也力不從心。不若您給臣免了吧。赴湯蹈火雖不能能夠,可臣對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是可以的。”
說完,還半睜著眼看他臉色。
“免,朕免了還不行嗎?”遲音深吸口氣。果然薑還是老的辣。一開口,自己曾經付出去的銀子全打了水漂。
“那有什麽想問的,您問吧。”陳懷恆這才勉為其難道。
“送盒子有何深意?”遲音望著他道。
“倒也沒什麽。”陳懷恆說。“當年沈道寒為沈家頂的,是貪贓枉法,犯上謀逆的重罪。以法論,該當誅九族。臣卻讓沈明河逃過一劫。沈明河後來去沈家爭家主之位,自然會有有心人查過這案子。自以為拿捏住了沈明河的命門,總要找找存在感。”
“就這?”
“您覺得呢?”陳懷恆施施然望著他道。“越是高門大戶,動起手來越是不拘一格。莫說像是這樣的大罪,就是個不痛不癢的錯處兒,也能壓的人翻不起身。說白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真到撕破臉皮的時候,什麽事情都能變成刀槍斧鉞,傷在他身上。”
“可若是為了這種事情。那也實在是太讓人不能接受了。”遲音低下頭喃喃著。
沈明河上一輩子就因為這個把柄,隻身赴死?
這也太虧了吧。可一想到,上輩子若是自己知道了這件事情,指不定也會拿著做些文章,又覺得這倒也說得過去。
遲音回去的時候都還是恍恍惚惚的。沈明河早已經聽到他出宮了,等在門口。親自將他扶下來,邊問道:“哪裡去了?”
“去哪裡了還要跟你說?朕又不是孩子。”遲音細眼瞧他,隻覺得哪裡透著股古怪。
一時想不清楚,只能歎了口氣道。“去找陳太傅玩了玩。順便把你的書盒送他了。他與朕說了一些你以前的事情。”
“說了什麽?”沈明河眉間一展,頓了腳步,輕聲問他。
“不管說了什麽,朕倒是勉強放下了心。”遲音抿著嘴皺眉道。“沈家若是只能拿當年之事發難你,朕就不怕了他們了。誰的地盤誰說話。在江南他們說了算,在京城,還想如何,就得掂量掂量了。”
“好。”沈明河嘴角噙著笑,忙不迭點頭。“上次春闈之後,得中三甲的人裡數他的門生最多。陳太傅因此在京城裡風生水起,別人拿千金萬金砸他門都不一定能見他一面。沒有才學的學生,拿天價束脩都不一定能拜他為師。倒是對你挺好。還能和你談天。”沈明河跟著他一起進了殿,慢悠悠道。
“他那麽有錢?”遲音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麽有錢還賣慘摳搜,坑自己那麽一大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