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籃球場，五班的人已經先到了。

　六人在打三對三，還有一個在旁邊坐著，抱著手機當網癮少年。

　顧思南他們過去，五班的人就停下來，朝他們走過來。

　雙方都友好並且禮貌地打了招呼，只有許寒陽和五班的高個體委互相使勁握手，握得表情扭曲、手都紅了還不放開。

　顧思南退一步，小聲對江晟說：“我看著都疼。”

　耳畔被微熱的氣息拂過，江晟怔了一瞬，下意識轉過臉。

　顧思南跟他靠得很近。

　他的皮膚很好，臉上幾乎看不見毛孔，細軟的發絲隨著微風輕動，從嘴角勾起的笑意，一直蔓延到眉眼，細微的表情有些可愛。

　“不拉開他們嗎？”收回視線，江晟問。

　“不用，一會兒就好，”顧思南笑了笑，“那是他們表達友好的一種方式，那個五班的人叫林桐，跟許寒陽是竹馬，小學初中高中都一個學校，關系其實挺好的。”

　果然，一分鍾後，兩人分開了。

　許寒陽悄悄把手放到後面甩了甩，嘴上放狠話，“今天我們有南哥，還有江哥，你們就等著叫爸爸吧！”

　林桐回嗆他，“那也不是叫你爸爸，你得意什麽？”

　許寒陽噎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與有榮焉懂嗎，南哥和江哥厲害，就是我們厲害！他們，我們十班的！”

　林桐看他的眼神有點像關愛智障。

　他抱著籃球轉身，“行了，還打不打球，不打我們要繼續打了。”

　許寒陽高聲說：“當然要打！”

　耽誤了幾分鍾，比賽終於要開始。

　現在離下課不到半小時，滿場四十分鍾肯定不夠，所以他們約定只打兩小節，一小節十分鍾。

　由於比原定計劃裡多了一個江晟，所以祁明盛自告奮勇做裁判，機會讓給江晟。

　“你擅長什麽？”顧思南活動著手腕和腳，抽空問他。

　江晟說：“不知道。”

　“……”

　比賽真正開始，顧思南才知道江晟這句“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意思——就是謙虛。

　他確實不知道擅長什麽，因為都很擅長！

　跳投三分，搶籃板，過人三步上籃，蓋帽……樣樣厲害。

　基本他動一下，就能引來女生興奮尖叫。

　非常搶風頭。

　被搶走風頭，顧思南並不惱，還樂在其中。他是第一次看見江晟打球，很新鮮。

　而且天氣太熱了，他懶得滿場跑，只要站在三分線外，等著許寒陽他們傳球過來，然後他起跳投球就行。

　省電模式非常不錯。

　第一小節十分鍾結束，大家中場休息。

　劇烈運動後，身上每個毛孔都會散發出熱意，人體就像個自動燃燒的火爐。

　顧思南雖然不像其他人滿場跑，但也熱得厲害，流了很多汗。

　身上沒帶紙巾，他隨手撈起校服下擺，擦了下臉。

　下一秒，旁邊就傳來女生的尖叫：“啊啊啊——”

　顧思南還沒反應過來她們叫的原因，忽然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拉下他的衣服，又給他丟了包紙巾，“用這個。”

　“？”他有點懵

　江晟居然幫他拉了衣服！

　回過神，顧思南腦回路偏到了別的地方，他扭臉盯著江晟，認真說：“我對我的腹肌有信心，又不辣眼睛。”

　雖然沒有帥氣的六塊腹肌，但也很不錯好麽，怎麽不能露了！

　江晟眼神有點無奈。

　許寒陽忽然湊過來，笑嘻嘻的插一句，“江哥那是保護南哥你呢，你那截腰，嗤嗤嗤，誘過頭了，你轉頭瞧瞧周圍多少人眼冒金光。”

　他還有句沒說：很多男生也盯著的。

　因為顧思南過於筆直，說了他也不會多想，就沒多說。

　聽完，顧思南咳了聲，藏在頭髮下的耳根漸漸紅起來。第二節 ，顧思南不上場，江晟本來也不打算上，可被許寒陽淚眼汪汪盯了半天，還是上了。

　顧思南坐在旁邊，非常感興趣地觀察江晟。

　他發現江晟真的各個位置都打得很好，唯一缺點就是打法太獨，風格跟他性格一模一樣。

　不過聯系到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能跟人打配合才更奇怪。

　但帥，也是真的很帥。

　盡管跟他比，還是勉勉強強啦。

　太陽太大，顧思南一直仰著臉看比賽，眼睛被曬得有點疼，他低下頭，閉眼休息了會兒。

　再睜開眼睛，上方有陰影投下來。

　他下意識抬頭，是江晟。

　江晟不打了，場上換成了祁明盛。

　他走到自己身邊，坐了下來。

　江晟抬手解開兩顆扣子，領口大開，臉上有汗淌下來，流過下顎，滑到精致的鎖骨，最終沒入校服衣領。

　顧思南視線順著那幾滴汗的軌跡，最終停在他的胸口處。

　那裡露出的一小塊肌肉緊實，能看見胸肌的弧度。

　他想起上次摸到的手感。

　他又垂眸看了眼自己。

　除了白，都比不上。

　顧思南再一次鬱悶歎氣。

　大概是聽到他的聲音，江晟轉過頭，“嗯？”

　顧思南擺擺手，想了想，又把放在自己腳邊的水遞給他，“喝吧，流這麽多汗，該缺水了。”

　江晟目光落在他手上剩半瓶的礦泉水，沒接。

　“你介意？那你等等，我去幫你買瓶新的。”

　他剛站起來，就聽見江晟說了聲“不用”。

　江晟接了水，一口氣喝完。

　在運球過人的許寒陽無意間瞥見這一幕，驚得忘了動作，球被林桐抄走還愣在原地。

　“你發什麽呆啊？”顧思南喊他。

　許寒陽回過神，又看向江晟。

　江晟神色很平靜，已經拿著單詞本背起了單詞。

　許寒陽搖搖頭，把腦海裡亂七八的猜測甩到天邊。

　江晟怎麽看都不可能是個彎的，互相喝水就是直男之間的普通行為而已，放在江晟身上，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沒什麽。”他對顧思南揮了下手，重新投入比賽。

　下課前五分鍾，比賽結束。

　贏得理所當然是他們班，而且因為第一小節他們就把分差拉得很大，最後比分72：40，贏得非常漂亮。

　許寒陽抬頭挺胸走到林桐面前，下巴仰得老高。

　林桐用力拍了下他後背，嫌棄說：“嘚瑟不死你。”

　“略略略。”許寒陽衝他做鬼臉。

　林桐：“……”

　顧思南已經曬得腦袋有點暈了，見許寒陽又準備跟林桐拌嘴，出聲問他，“你走不走？”

　“來了來了。”

　說完，許寒陽跟林桐撞了下拳，跑著追上顧思南他們。

　回班級路上，除顧思南外，大家都一臉崇拜望著江晟。

　許寒陽吹起彩虹屁，外加送大拇哥，“江哥，全能型學霸，牛逼。”

　祁明盛、張程毅、李栞、杜維揚小雞啄米一樣點頭，讚同地不能再讚同。

　同樣圍觀了比賽的班級其他人興奮說：

　“對的對的。”

　“那個蓋帽帥呆了，跳得超級高！”

　“還有那個三分球，居然在那麽刁鑽的角度投，我開眼界了。”

　“以後我也管你叫江哥了，我服！”

　……

　江晟獨來獨往慣了，並不太習慣被熱情圍著，上周六只有幾個人，他已經快維持不住面癱臉，這會兒人更多，他更加繃不住。

　他又看向站在最外面不搭腔的顧思南。

　顧思南一臉看戲的表情，見他望過來，衝他笑了下。

　於是江晟繼續看著他。

　顧思南：“……”

　行吧行吧。

　把帶氣氛的許寒陽從人群裡挖出來，顧思南問他：“冰淇淋，你還要不要了？”

　被提醒，他一拍腦袋，想了起來，“必須要！”

　“那走吧。”顧思南轉身往便利店走。

　“好咧。”

　他們一走，其他人也不再圍著江晟，不過大家走在一起，時不時跟江晟搭幾句話，讓他不會覺得被忽視。

　周六晚上的一頓燒烤局，一次國王遊戲，讓以許寒陽為主的顧思南朋友圈中心人物接納了江晟。

　而今天一場籃球賽，又讓班級其他人也徹底接納了他。

　上午最後一節是英語課，他們班英語老師姓蕭，是跟周漢唐同時進的南城，教齡也才兩年。

　她的淚腺非常發達，情緒一激動就會哭，剛開學的時候，大家調皮搗蛋，各種不聽課不聽話，然後她就被氣哭了。

　這一哭，大家完全懵了，隔壁辦公室的段長更是被她直接哭過來，怒火中燒，當即罰了他們班跑步加掃整棟樓廁所。

　還一連罰了三天。

　從此以後，大家再也不敢得罪蕭老師，就是顧思南，也不敢曠她的課，上課時小心翼翼的。

　就怕她又哭。

　顧思南和許寒陽踩著上課鈴走進教室時，蕭老師轉過臉看了看他們。

　而後，她的目光落在顧思南身上。

　對上她的目光，顧思南渾身一震，立刻說：“老師，我們沒遲到。”

　“沒說你遲到，是你的臉很紅，身體不舒服嗎？”她皺了皺眉，關心問。

　顧思南摸了下臉，確實有點燙，但大概率是曬的。

　“沒有。”他說。

　她頷首，“那就好，回位置吧。”

　回自己位置坐好，顧思南翻出來英語課本。

　他以前沒聽過課，根本不知道講到哪裡，他想找人問問，結果轉了一圈，發現自己前後左右沒有一個人能問。

　後面那個是剛轉來的，重點班的課程進度比他們班快多了，然後他這節課也在做其他學科的練習。

　另外三個，跟他一樣不聽課，問了白問。

　顧思南沉默了會，最後選擇學江晟，拿出一張數學基礎練習卷壓在英語書下面，做了起來。

　結果剛做兩題，卡殼了。

　他忍不住回頭，瞄了下江晟，就見江晟動作非常快，題乾讀完就直接下筆，行雲流水，根本不用思考。

　“……”

　太打擊了，他就不該好奇！

　盯著卡住自己的題目半天，顧思南終於從筆記本上撕了張紙下來，打算傳張紙條給他後桌問問怎麽做。

　雖然他更想直接用手機，但考慮到上課時間江晟不一定會回，還是回歸傳統技能的好。

　不過他題目還沒抄完，江晟就先給他丟了張紙條過來。

　顧思南愣了好半晌，才拿起紙條打開。

　江晟：【有不會的題？】

　顧思南傳回去：【你怎麽知道？】

　江晟：【你有十分鍾沒動筆了。】

　顧思南自己都不知道這麽具體的時間，不禁回頭詫異地望著江晟。

　江晟跟他對視，用口型說：“題目給我。”

　顧思南又掙扎兩秒，到底把之前已經寫好的紙條遞了過去。

　紙條上，他還在題目下面特地多補了一句話：【我沒有不問，你快了一步而已。】還畫了個速寫表情包，是一雙真誠的大眼睛。

　而後，他聽見後面傳來一聲輕笑。

　顧思南：“……”

　這人的笑點跟別人太不一樣，有什麽好笑的嗎？

　沒多久，紙條傳回顧思南手上。

　大概是要寫的內容比較多，江晟換了張紙，把解題思路包括涉及的知識點是哪些，在哪本書哪一章節都寫得清清楚楚。

　仿佛他是個剛上幼兒園的小娃娃。

　顧思南覺得有被內涵到，氣呼呼又丟了張紙條回去：【你把我當四歲小孩教呢。】江晟：【是三歲。】

　顧思南磨磨牙，心裡對江晟的真實性格又有新的認知。

　這人蔫壞了！

　他不再回紙條，隻對著後面豎起了國際通用友好手勢。

　江晟踹了腳他的椅子。

　正打算報復回去，顧思南卻忽然發現講台上蕭老師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講課了，正看著他們。

　班裡其他人，也紛紛回過頭瞅他們。

　顧思南：“……”

　“繼續，怎麽不繼續了？”蕭老師說，“也就是傳紙條而已，沒打擾其他人，沒什麽關系。”

　顧思南一聽老師這語氣，立馬有不祥預感，連忙站起來，誠懇認錯，“對不起老師，我錯了。”

　江晟緊跟著道了歉，“對不起。”

　“真的知道錯了嗎？”蕭老師輕聲細語。

　“知道知道，”顧思南求生意識十分強，主動求罰，“您罰我們吧。”

　畢竟和刷一棟樓的廁所比，其他都不算什麽！

　“抄單詞吧，今天這一單元的所有單詞抄三遍，”她指了指門外，“帶著書、紙筆出去抄，什麽時候抄完什麽時候進來。”

　顧思南拿著課本和紙筆，乖乖走出教室。

　她視線又落在江晟身上，說：“江晟，你一樣，出去抄。”

　江晟便也站起來，跟著出了教室。

　顧思南趴在欄杆上，聽到腳步聲，便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置，“後桌，你站這兒抄，離近點，還能聊聊天。”

　江晟應了聲，停在他身邊。

　顧思南從口袋裡摸出兩顆糖，薄荷味的，他手一翻，送到江晟面前，“分你一顆，提神。”

　“謝謝。”

　“這是你第一次被老師罰站吧？”顧思南含著糖，問他。

　“嗯。”江晟語氣不冷，嗓音透著點懶散。

　他側身，平直注視著顧思南，又說：“偶爾嘗試一次，挺好的。”

　“是吧？”顧思南笑，下巴朝不遠處的電線點了點，“我每次出來罰站，就看那兒，那裡經常會有一對麻雀停在上面。

　兩隻麻雀親親熱熱，互相蹭毛，非常治愈。”

　“你想戀愛？”江晟語氣有點怪。

　“……什麽鬼，你想哪裡去了，”顧思南托著下巴，腳尖有一下沒一下踢牆壁，“我是在跟你分享我看到的，可愛的事物。”

　“嗯，你再說點兒。”

　顧思南挑眉，“想聽呀？那你先給我道歉，你剛才居然說我三歲，誰三歲了？”

　江晟低笑了聲，“你不是嗎？”

　顧思南衝他揮了揮拳頭，“你想打架是不是？”

　江晟搖頭，“不想打。”

　他目光帶上點笑意，從低垂的眼睫落下來，停在顧思南的眼睛，凝視著他。

　幾秒後，他開口，聲音很輕，又很鄭重：“顧思南，我們做朋友吧。”